第46章 他要离开梦境

    郑庭落已经习惯了。

    他软绵绵瘫在傅长时冰冷的怀抱里想。

    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从春和十年起，身边人便陆陆续续地离开。

    没有人能一直在他身边，傅长时也不会例外。

    他从来不该奢求太多。

    郑庭落勉力站起来，松开了揪着傅长时衣衫的手，故作平静道:“还有多久呢？”

    “我也不知道。”傅长时似乎在黑暗中也能看清他，伸手拂去他面上碎发，忽然温声笑起来。

    “庭庭，以后你就是规则，想办法出了梦境。”

    “之后，去做你想做的事。”

    傅长时声线温柔极了，让郑庭落恍惚觉得有些熟悉。

    他木然站在原地，面上那只手撤了去，周围又陷入安静中。

    一如春和十年那个无望的黑夜。

    那夜的山洞黑不见底，郑庭落不知道何时睡了过去，在梦中染了风寒起了高烧。

    耳边总是嘈杂的喧闹和尖叫，扰得头痛欲裂。

    郑庭落梦到了姐姐，她在府中的杏树下看着书，书院的哪家小少爷欺负郑庭落，被郑庭落揍了一顿。

    那小少爷转头找了爹娘告状，没想到郑庭落哭得比他还惨，好像被打的人是他一样，一时间弄得几个大人都有些手足无措。

    姐姐就在此刻丢了书过来，像个大人一样站在郑庭落面前，神情冷漠又无情:“谁欺负我弟弟？”

    小少爷缩在爹娘身后探头探脑:“胡说！明明是他打我。”

    郑家小姐是个动口不动手的勇士，可惜小少爷当时并不知道，目瞪口呆地听着对方漠然开口嘲讽:

    “他一个小的打你一个大的，打不过也怪好意思喊爹娘来撑腰的。

    路边有朵花你要去伸手摘，有只猫要去踢一脚，有个石头要去捡一捡，你自己手痒要招惹我弟弟，我弟弟又不是死物不知道还手。

    是不是你去摸马蜂窝被马蜂蛰了，还要怪人家蜜蜂为什么要攻击你？”

    小少爷面上挂不住。

    他前段时间确实去摸马蜂窝被蛰了，但最后怪在了和他一起去的同伴身上。

    姐姐持续嘲讽，翻着本子说:“今天一打一没打过我弟弟，三天前五打一还是没打过，五天前你偷了我弟弟的作业结果被发现偷错了。

    又笨又没本事，毅力倒是不小啊，成天就逮着我弟弟欺负是吧。”

    小少爷面红耳赤，几个大人也面上无光，跟郑庭落道了歉便揪着儿子跑了。

    郑庭落梦到这里，身体僵硬地勾了勾唇，茫然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他被人吵醒了。

    原以为是来抓他的，只匆匆看见对方洁白如雪的长袍和高大身躯，便没力气又闭了眼。

    对方俯身将小孩抱起来，安抚地拍拍他的后背，转身往山洞外走。

    隐约间，他听到身边有人说话:“这小孩快烧死了啊。”

    男人没吭气。

    他把郑庭落放到床榻上，冷漠又简言:“治。”

    “不是，这，这真的难治啊，乱世里哪找药去。”

    说话声与脚步声一同远去，郑庭落只用力睁眼看见一道高大背影。

    他如今终于看清那人的面容。

    傅长时。

    “傅长时……”

    郑庭落怔怔喊。

    黑暗中却无人应答。

    郑庭落呆愣地站了许久，抬起手来。

    他愣怔片刻，才缓缓挪用意识。

    暖意在体内流动，这份温度他很熟悉。

    和傅长时当初一样。

    指尖蓦地闪出一道金色小光团，将周围照亮。

    傅长时不在。

    郑庭落愣愣想起来，他已经被世界驱赶出去了。

    他颓然望着指尖光团，不知又站了多久。

    他麻木抬起脑袋来。

    傅长时果然将规则之力给了自己。

    这世间所有与他相识之人都死的干干净净，有的或许已经转世，有的化魊重生，有点的……

    有的已经离开此间世。

    他要离开梦境。

    去完成曾经挣扎十年的夙愿。

    手中光团俶然灭掉，他抬起头来，闭着眼。

    悄然滑去的泪珠不知道落去了哪。

    郑庭落忽然想起前任规则说的话，他说规则在梦境中可自由来去。

    他睁了眼，目中麻木又寒冷。

    杀死梦境相关者可破除梦境。

    他可以，自己做那相关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