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童年往事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不知道傅长时在盛世那十余年中，有没有怀念过一个故人。
那个人在那夜大雨中死去。
死在他的怀里。
临死前曾揪住他的衣角说，说自己绝不转世。
那些年的记忆没有一丝一毫值得留恋，想起来只有压抑昏暗的情绪，压得心中闷闷。
郑庭落一撑脑袋，强迫自己忘记那些往事，对傻傻的秦臻笑道:“行啦，不说那些事，我问你，你喜欢江南还是荒林城？”
“荒林城！”秦臻飞快道，“在江南成天被我爹娘管着，师兄又只听他们的话，我爹娘不在就让他管着我，烦死了。”
卧情剑庄的庄主就是秦臻的父亲，和庄主夫人都是江湖正道，曾经也结过仇。
虽然江湖正道亲如一家，但两人总担心遭到报复，对女儿的教导更为严厉。
秦臻其实不喜欢练剑，他和同龄的女孩子们一样，喜欢花花草草，也喜欢到处玩，不喜欢成天被管着。
郑庭落心道，这小性子和他小时候还有些像。
郑桦成在他五岁时就提着他塞进他姐姐就读的学堂里去。
郑庭落习惯赖床，要在床上磨磨蹭蹭许久才起，姐姐等不了他，每天都先走。
郑桦成提着小棍子在外头威胁，每天准时准点把郑庭落吓醒吓哭，然后丝毫不留情面地提溜走。
郑庭落七八岁的时候已经学会逃课了，老早就去学堂占座，就坐在窗边。
等老先生一转头便飞快爬窗户出去，再一路跑到围墙边的榕树下，爬树翻墙而过。
之后就溜去小街上买跟糖葫芦，边走边吃去到城南的小池塘，坐在小石头上拔草看鱼。
总之不在学堂就对了。
郑桦成有时候也拿他没办法，郑庭落生来聪明，记性也不错，先生教的书读几遍就记得了，考核出来成绩也挺好。
就是比不上他姐姐。
郑庭落他姐姐也是个怪脾气，虽然读书好，但心思比郑庭落还活泛，从来不听大人的话，总有自己的想法。
一到盛夏，逃课的人便从一个人成了两个人。
郑大将军知道女儿和儿子一起逃课的时候，人都傻了。
把俩孩子捉回家一问才知道，教女儿的那位先生年纪大了，有些地方总说错。
她听出错误来，又懒得去和先生说，听多了觉得心烦，还不如不听。
于是和郑庭落一拍即合，两个人一起逃了，在榕树下碰面。
郑庭落上了树就拉姐姐上去，下了围墙又接着姐姐，动作无比娴熟。
郑庭落支着脑袋笑，秦臻却只觉得他好像并不开心。
她抓着头发想说点什么逗他，但一下子又想不出来，有些气愤自己的脑子。
郑庭落忽地回神，问:“你不喜欢师兄也管你吗？”
秦臻愣了一下，撇嘴不满:“他才大我月余，凭什么我要听他的。”
“那这次怎么还跟他一起出来？”
秦臻扭捏道:“别的师兄弟还不如他呢。”
郑庭落笑了一下。
那就是对比起来还是应雪霜比较讨人喜欢的意思了。
他又问:“阿臻再过两年是不是也到了要嫁娶的年纪了，可有喜欢的师兄师弟，或者……”
郑庭落顿了顿，补充道:“或者师姐师妹？”
秦臻面上蓦地红了一大片，恼羞成怒:“哥哥你现在说这些太早了吧！”
“说说呗，我好好奇呀！”
郑庭落抓着秦臻不让她跑，追问道:“那你喜欢应雪霜吗？他对你可真好啊，傅长时对我都没那么多耐心。”
秦臻脸更红了:“谁稀罕他那个讨厌鬼！”
她总算是挣脱了郑庭落的魔爪，哒哒跑了。
夜里荒林城似乎有什么节日，热热闹闹的，偶尔还听得到烟花爆竹的声响。
郑庭落在屋里坐着翻书。
他看的是当时的史书，其实和后来他看到的那些差不多，只是实在有些无聊，才翻来看看。
窗外实在是嘈杂，扰得他有些看不进去，放了书起来推窗往外看。
傅长时坐在一边淡淡道:“左右也看不下去，不如出去走走。”
郑庭落懒懒散散坐在窗台上:“类似这样的节日我已经过了许多了。”
“真的不去？”傅长时抱着手臂起身，和他一起靠在窗台边，“秦臻和应雪霜，你觉得会是谁？”
郑庭落知道他在说什么。
天运对焦茹臻有情，焦茹臻的前世兴许也是识得的。
他拉起的梦境，相关之人可能就是他自己，也有可能是秦臻。
夜风温软，轻轻扬起他颊边的碎发。
郑庭落精致的半边脸埋在夜色中，长睫微微颤了颤，道:“我也不知。”
“若是秦臻，我怎么下得去手。”
他曾经什么人没利用过，唯有春巽和越逐风，他不敢利用也不愿利用。
可是这两个人还是死了。
傅长时俯身将他从窗台上抱下来，牵着他往外走。
郑庭落没挣扎。
被困在梦境里已经很让人焦虑，他也需要一些契机能够稍稍放松些许。
这样也可以使思绪更清晰。
傅长时紧紧拉着郑庭落的手，两人肩并肩走在街上。
他丝毫不在意外人的眼光，手掌温热，丝丝缕缕地顺着郑庭落的皮肤向着骨血里攀爬。
街头人潮涌动，车水马龙，灯火映亮了半边天，像是日暮的霞光。
他们走在过去的异乡里，难能安定平和的这个夜晚，他们牵着手。
就像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隐士道侣，正携手走向所有未知却期盼的美好未来。
郑庭落想着，忍不住轻声一笑。
傅长时低声问:“又想到什么了？”
郑庭落不说，他扒着傅长时的胳膊，往人群中指:“秦臻他们也在那儿呢。”
小姑娘喜欢亮闪闪的漂亮饰品，商贩顶着人声鼎沸大声喊:“我们这发簪可是纯玉的啊！”
秦臻没听清，大声反问:“你说啥！”
“我说！太适合你啦！买一个吧！”
秦臻:“谢谢啊！不买！”
商贩:“……”
应雪霜满脸无奈，给商贩递钱，接过发簪。
两孩子不知道凑在一块说了什么，秦臻高高兴兴地偏过脑袋去，应雪霜认认真真给她插上。
暖明的灯色里，应雪霜那张稚嫩的脸蛋上满是认真，又带着微微涩意，目光温柔如晚春的细雨，绵绵不断地送给了面前天真烂漫的女孩子。
郑庭落嘴角微微翘起，眼中却毫无笑意。
斑驳光影落在面上，他轻声说:“应雪霜喜欢秦臻。”
傅长时拨着他被风吹落在口中的发丝，又听他道:
“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