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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桃花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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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风呼啸着穿过林间,飘扬雪花纷纷扬扬地、如细小利刃般刮着脸侧而过,生生地发疼。

    傅长时神情平静地站立在天运前,手指自然垂落着,上头还有流走的金色光晕,像一汪水般滴落着,又在半空似烟花般绽放消散。

    傀儡师的身体笑盈盈地望着他,手中抱着的陶瓷人偶不如其他人偶那么粗制滥造,做工十分精致,栩栩如生。

    傅长时淡淡念着法咒:“起——”

    天运笑着往后退了一步:“哎呀,不回答我。”

    “你是真不在意这小反派呀。”天运轻轻地扯着郑庭落身上的某一根悬丝。

    丝线缠缚得交错,一端扯动,其他地方便会收紧。

    郑庭落只觉得喉咙处似乎要被什么东西生生割开,断绝他的呼吸。

    傅长时却不为所动,接着道:“郑春庭!”

    天运闻言一怔,只见傅长时指尖微微一动,大片金光竟从指尖流淌而出,如一片锦帛般滑出,迎着歪倒在一边的郑庭落飞去。

    郑庭落便在大片金色光芒中蓦地睁了眼,眸中黯然无神,似是被操控的傀儡一般,将规则之力吸收殆尽,又转瞬发散出来。

    天运被强大的规则力量逼得步步后退,再抬首时,缚在郑庭落身上的悬丝早已断裂,乱七八糟地铺在地上。

    而地上的人却已不见。

    天运脸上笑意寸寸龟裂,咬牙道:“竟是如此,竟是如此!”

    正待要去追人,又听到林间传来一道细小微弱的呼喊,叫着他“应郎”。

    天运身上暴戾忽地散了,又挂上那道虚伪的笑容,轻声自语:“哎呀,真麻烦。”

    喊声愈发近了,天运将悬线收起来,转身时,一个女子跌跌撞撞地扑到他怀里,娇嗔道:“你怎么还不回家呀?”

    傅长时将郑庭落裹在大氅里,脚下每一步都散着破碎的金色光芒,短暂地停留片刻便散去,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郑庭落肢体落了许多伤口,有些已深可见骨,傅长时将小金球塞进他口中。

    郑庭落迷迷糊糊地晕着,浑身上下泛着密密麻麻地痛意,睡梦里也蹙着眉,看着很难受。

    小金球入口时,温和力量缓缓散开,倒是缓解了疼痛。

    他满头冷汗地清醒过来,望着周围飞速后退的景致发了会儿呆。

    傅长时伸手将他额上碎发拨开,脚步从容不迫,似乎并不担心天运会追来。

    郑庭落见他这副摸样,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他不记得自己被傅长时操控过一事,只有些好奇他们是如何脱身的。

    还有隐隐约约听到天运问他,他的力量去了哪里?

    竟连天运都察觉到傅长时的力量在消失了吗?

    郑庭落浑身无力,又口不能言,只轻轻拽了傅长时的衣襟,寻得些许安慰。

    穿过树林,眼前忽然现出一道岩壁,丛生的杂草后一道狭窄的山洞,傅长时微微皱眉,近身丈量了那洞口的大小。

    恰能过人。

    郑庭落察觉到傅长时似是有所思,用力拽拽他的衣衫。

    对方便低下头来,却是将人裹得严严实实看不见头脸,弯身进了山洞。

    山洞崖壁形态各异,触手一片潮湿。

    傅长时淡淡道:“此处不该有这般山洞。”

    怀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傅长时笑了一下,接着解释道:“这类地势在其他世间中有一个专用的名字,叫喀斯特地貌。”

    郑庭落听不懂。

    他继续沉默。

    “这种地貌只在西南存在,北境不该有。”

    郑庭落闻言,默默地想,或许又是天运干的好事。

    听他的意思,似乎自己并没有实体,所以抢了别人的身躯寄身。

    那傅长时这个身体是他自己的,还是也是从别人那抢的?

    傅长时不知道怎么,居然摸透了他此刻的想法,淡声道:“这是我自己的身体。”

    怀里人依然不吭气,只是轻轻转了转身子。

    山洞内道路纵横交错,傅长时用规则之力照明,走了漫漫一段长路,面前豁然开朗起来。

    是洞口。

    他缓步上前一看,洞外毫无风雪,竟是个晴日。

    村落便在不远处,远远能听到人们谈话的声音。

    傅长时忽然嗤笑道:“桃花源啊。”

    郑庭落动了动,露出半个脑袋来,满脸疑惑:“嗯?”

    还没等看清外头景致,脑袋又被遮了起来。

    傅长时拍拍他,轻声道:“乖一点。”

    他抱着人径直往村里去了。

    大娘打了水,挑着担子往屋里走,忽然眼尖望见一高大英俊的男人自村外走来,怀里似乎还抱着一个人。

    大娘忙放下担子,问:“你找谁啊?”

    “我不找人。”傅长时淡淡道,“我夫人受了伤,忙乱中误入此地,可否借宿?”

    话音未落,已有无数人围过来打听,闻言便往他怀里瞧,果然见那露出的衣衫上满是血迹。

    一大爷咬着烟杆,指了指自己身后屋子,粗声粗气道:“来我这屋,我这屋里没人。”

    傅长时淡声道谢。

    等进了屋,他将门阖上落锁,这才把郑庭落放到榻上。

    郑庭落摇着脑袋把头上狐裘大氅统统甩掉,伸出两手来看。

    手腕上勒痕见骨,血流不止。

    傅长时在翻出伤药来,面色严肃地给他上药。

    小金球缓解了痛感,但并不完全,郑庭落低低地抽着气,眼眶都有些泛红。

    傅长时将他两手包扎起来,转头去褪下满是血的亵裤。

    脚腕处伤势与手腕相仿,腿上还有交错的伤痕,瞧着有些吓人。

    郑庭落将小金球吐到手帕上,指着自己的脖颈道:“这还有一道,好疼,说话也疼。”

    傅长时便倾身凑上来,对着他的伤口吹吹气。

    郑庭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我饿了。”

    话一出口,木门便被人从外面敲响。

    傅长时捡了被褥盖在他身上,转身出去开门。

    大娘拿着食盒递进来,解释道:“我做了些菜,拿去吃吧,还有这鱼,是老王家送来的,鸡是老李家,这些小点心是寸头刘家那丫头自己琢磨的,都别客气哈。”

    傅长时点点头:“谢谢。”

    门“咯吱”一声又关上。

    郑庭落眼巴巴地望着傅长时手里的饭菜,讷讷道:“村民们都好生心善。”

    “但是好奇怪,这里竟与山洞外完全不同。”

    一时间倒分不清哪里才是真实的了。

    傅长时淡淡道:“我知道一个故事。”

    郑庭落偏头望过来。

    “以前有一个人,误入了一座桃花源,里面百姓安居乐业,自给自足,与外界相隔阂。

    那人在桃花源中享受了村民热情的招待,出去后却再也找不到这个地方。”

    郑庭落忍不住插嘴道:“竟如黄粱一梦一般。”

    “是,”傅长时将鱼肉挑出刺,喂到他嘴里,“后世常常用桃花源来比喻梦境般的理想圣地。”

    “与这里倒是相似。”郑庭落想起傅长时出洞口时那句话,“会是天运做出来的吗?”

    “可能。”

    两个人沉默下来,不再言语,只默默地吃着饭。

    晚些时候,大爷又送了些草药给傅长时。

    郑庭落扒着箩筐数了数:“连翘,金银花……板蓝根?”

    “这些是治疗风寒的药啊?”他有些疑惑。

    来客受了伤,主人家好心送药,送的怎么是毫不相干的药物呢?

    傅长时道:“先收着,许是有用。”

    他起身收拾碗筷准备拿出去,郑庭落忙喊住他:“等等傅长时。”

    他吃力地用伤了手抓住傅长时衣袖,昂首问:“你的规则之力,究竟是怎么回事?”

    天色渐沉,屋里黑而沉闷,郑庭落看不清傅长时的神情,只觉得对方沉默地让人心惊战胆,总是很不安。

    傅长时一言不发地站着未动,郑庭落只觉得一颗心直直坠入了汪洋大海,茫然而无归处。

    他喃喃问:“为什么不说话,傅长时?”

    他望着傅长时鲜明可辨的下颌线,声线有些颤抖:“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什么都不和我说,从前到如今你什么都不和我说!”

    郑庭落怒道:“你到底拿我当什么!我在你眼里算什么!”

    “傅长时,”郑庭落忽地又平静下来,语气平淡又漠然,“如果春和十八年我没有遇见你,我会按照我所预想的,攀着越逐风一路往上爬,一直到被陈矣堂杀掉。”

    “是你非要横插一脚,让我爱你,又让我患得患失。”

    郑庭落松了手,卷着被子背过身去,不再搭理他了。

    过了半晌,他才听到傅长时叹了口气,伸手拢了拢他的被褥,转身端着餐盘出去了。

    郑庭落生着气睡了一觉,醒来时夜幕黑沉,屋内没有点灯,傅长时也不在。

    只有那个小小的金色光球在桌上泛着微光。

    他在榻上坐了一会儿,慢吞吞想,自己的脾性怎么那么善变。

    先前同傅长时发了一顿火,回想起来又觉得自己无理取闹极了,好好地说着话,怎么一下子便生了气。他悠悠地扶着桌子站起来。

    手脚阵阵发疼,行动不便,他走得极慢,将桌上小金球摸来捏在手里。

    借着微弱金光勉强照明,郑庭落走到正厅去,在墙角看到一台窑炉。

    郑庭落怔了怔,忽然想起天运操控的那片密密麻麻的陶瓷人偶。

    此处有窑炉,莫非这屋的主人是制瓷的?

    深思时,外头突然响起一阵喧闹,他慢慢挪到窗前,只见外面空地上燃了篝火,村民都围在一起说笑玩闹。

    几个小孩手里拿着陶瓷人偶追逐打闹,偶尔站在一堆用人偶斗戏。

    郑庭落目色一沉,推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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