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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握雨携云No.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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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矣堂被洪水困在了半路,年前傅长时也和他提过,说今年恐有洪涝,但他与傅长时已然闹翻多年,一时间竟忘了此事。

    洪涝乃天灾,若是处理不当,只怕百姓会起疑心。

    陈矣堂心烦意乱,他听人说傅长时跟着春弦一起去了南山城,心想他们与郑春庭交好,若郑春庭没死,或许这便是要去找他的意思。

    后来走到半途,先是听说南山城太守杨忠直开闸放洪被雷劈死落进水里淹死了,又听说傅长时身边还带着一个青年。

    陈矣堂心跳如鼓,想那青年多半就是郑春庭了。

    难道他真的还没死?

    陈矣堂到现在都记得那个容颜昳丽的青年举剑刺来时那般决绝狠厉的姿态。

    那一剑划破了他的下巴,给他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永久疤痕和心头阴影。

    陈矣堂着了急,也顾不上势头渐强的水势,强行要求继续前行。

    结果又走了两天,离南山城还有一座山,他又在小镇里听到与傅长时有关的传闻。

    小道消息传的都是些爱恨情仇和恩恩怨怨,说国师以前尝过琵琶楼绝色小倌的滋味,这么多年来一直念念不忘,还接了个容貌有八分像的替身放在身边。

    那替身不知真相,对国师死心塌地,结果一路跟着来了南山城,从春弦嘴里听到了曾经那些往事。

    替身也是烈性,和国师夜里大吵一架,竟用刀划烂了那张与正主相似的脸。

    传言说得夸张极了,说那脸已经烂得看不出原貌,国师早早便厌倦。

    陈矣堂闻言便松了口气。

    郑春庭那年死在傅长时手中,这是有目共睹的事,除非他化为厉鬼,否则绝不可能死而复生。

    陈矣堂不信鬼神,他是天子,冤死在手中的人数不胜数,如有因果报应,他早就不得好死了。

    但他依然还活着,而且活得好,活得自在。

    傅长时曾经与他争吵时说,他是天运命定之人,傅长时也动不了他。

    陈矣堂笃定了这个说法。

    他就是真龙天子,在这世间,他才是神。

    傅长时把刘虎提起来,提到帐篷里去。

    郑庭落一进帐篷就换了神情,依然还是先前冷冰冰的模样,不过多了些不耐。

    傅长时问:“你母亲死前,有没有和你说过有关琵琶楼的事。”

    刘虎头要得似拨浪鼓:“不不不,我没听过。”

    如今老太太已去世,若是没同刘虎说过,便不能知道那消息的来源。

    郑庭落脸颊处的伤口阵阵发疼,他没好气地问傅长时:“会不会是琵琶楼曾经的老人?”

    春弦插了话:“我没见过她。”

    顿了顿,她又改口道:“扫洒的下人与我们神女小倌的作息不一,也说不准。”

    “不是。”傅长时否定了她,“琵琶楼查无此人。”

    郑庭落冷嗤一声:“你怎么会知道?”

    话音刚落,便见傅长时神色怪异地瞟了他一眼,连春弦也忍不住侧目。

    那一眼看得郑庭落莫名其妙,又有些心虚。

    他脸疼又耳垂发烫,冷着脸转过头去,不耐道:“问你的。”

    傅长时那边却没什么动静,只是唤出小金球,轻轻地贴到他的伤口处。

    滑凉的触感缓解了疼痛,郑庭落松了口气,忽地想起来了。

    那年傅长时突然破门而入坏了他的好事,越逐风被傅长时哄得赶回皇宫见陈矣堂去了,郑庭落在他那里交出了自己的初夜。

    傅长时尤其爱蒙他的眼,又喜欢冷冰冰地挑逗他。

    问他:“你姓什么?”

    郑庭落缩在他怀里颤抖,殷红唇瓣哆哆嗦嗦怎么也合不上。

    傅长时自问自答:“姓郑是吗?京城郑府郑庭落,你曾经叫这个。”

    “郑春庭,春院阴阴翠霭低,春庭寂寂晓光迷,谁给你取的这个名字?”

    窗外生了一枝春杏,无知无觉地伸进屋里来,郑庭落趴在窗上,像揪住救命稻草一般抓着那支花,嘴里隐隐约约漏着细碎哭腔。

    杏花在前夜里沾了露水,第二日清晨开得正艳。

    郑庭落醒来时天光大亮,枕边人早就走了,像是从未来过。

    仆从阿一端了热水进来,服侍他洗漱。

    郑庭落就着镜子扯开里衣一看,脖颈锁骨见都落了吻痕,像是被狗咬了一通。

    郑庭落气得踹了椅子。

    眼看着越逐风已经对他情根深种,只要同他睡一夜,哄他为自己负责便好。

    他原本想着,等出了琵琶楼入了丞相府,借着丞相妾室的身份也能稍稍自由,多去接触接触同等阶层的其他官员。

    他要报复陈矣堂,不能单枪匹马地无脑直冲,必须得摸清他身边的势力和武力,摸清他的所作所为,再细细谋划。

    如今被傅长时临门一脚打断了,又得重新规划。

    郑庭落气得攥紧手中的发簪。

    阿一不知他所想,只劝道:“公子别气,丞相性格圆滑,国师地位在丞相之上,又是个冷情的,想必对公子会多些时日宠爱。”

    郑庭落平复了一下心情,静静地想,阿一说的也对。

    傅长时昨夜应当也是头一次,那如狼似虎地样子,也许会对他更感兴趣一点。

    他松了手,突然奇道:“这簪子……”

    手中发簪由白玉所制,质地干净清透,看着很是昂贵。

    阿一笑道:“这便是国师大人赠予公子的。”

    郑庭落嗤笑道:“无趣。”

    虽身陷囹圄,但他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傅长时居然拿哄女子的东西送他。

    想是这么想,等回过神来,那簪子却已经在头上了。

    后来连着有几日,郑庭落在没能见到越逐风。

    傅长时日日都来琵琶楼,不过倒不是夜夜索要,只是陪他坐着,让他给自己念书。

    郑庭落从傅长时脸上看不出情绪,对傅长时似有似无的喜爱有些患得患失,于是某一日傅长时再来,便听着郑庭落在屋里吵闹。

    郑庭落说他厢房里遭了贼,丢了枚发簪。

    傅长时道:“身外之物而已,我再送你便是。”

    郑庭落不干:“不行,我就喜欢那个,贼肯定是楼里的人,你帮我一个一个问过来,哪怕是扫洒的短工也别放过。”

    于是傅长时真就顺从地去了,将所有人问了个遍,最后在郑庭落屋里的床榻下找到了那枚发簪。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郑庭落笑闹,将手中发簪插回他的发间,一句话都没说。

    郑庭落微怔地坐在一边,他想,当初没看清的个中情绪,如今倒都清晰起来了。

    或许傅长时当年真的爱他也说不准。

    否则怎会任由他胡闹。

    这世间还有谁能让他这么溺爱呢?

    可是最后真相明明白白摆在眼前,傅长时与他立场相悖,最终还是杀了他。

    眼前忽地天旋地转,他蓦然又回到了儿时的郑府,姐姐拉着他一路奔上山,最后跌落悬崖。

    他在山洞里躲着崩溃又害怕地哭了一夜,第二日着了风寒起了高烧,迷迷糊糊间见有人进来将他稳稳地抱在怀里。

    然后他们出了山,去往遥远的边境。

    那人将他送到边境流民里,临要走时,郑庭落忽然有了力气,挣扎起来抓住了他的衣袖。

    他烧得晕晕乎乎,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只记得他一身白袍,似神明一般站在自己身前。

    他的掌心干燥又温暖,轻轻地拨开了他的小手,抚了抚他的脸颊。

    而后毫无留念地抽身离去。

    郑庭落觉得呼吸不畅,他想要拉住记忆里那个运去的背影,像是即将溺死的鸟,挣扎不休。

    “别走……”

    “求你了……”

    别带我走,就让我留在那个孤寂冷清的山洞里,就让我那样死去。

    随着郑家上下五十余人一同死去。

    而不是独自留在世间龃龉前行。

    “庭庭。”

    耳畔传来遥远的呼唤,像是隔着水一般,听不真切。

    “郑庭落。”

    “别怕,我在这里。”

    “抓着它,别害怕。”

    听清了。

    郑庭落缓缓眨了眨眼,视线重新聚起来,落在傅长时身上。

    傅长时松了口气,低头吻上他的唇。

    唇瓣间的羁绊给了郑庭落些许安心,他终于喘上了气,俯在傅长时怀里脱力地晕了过去。

    一旁的白理和春弦一人一边捂着刘虎的眼睛,刘虎嗷嗷大叫:“轻点他娘的!我眼珠子要被扣出来了!”

    白理犹豫了一下,又伸手捂住他的嘴。

    春弦问:“他如何?”

    傅长时:“只是记忆回溯,有些撑不住,晕了。”

    春弦欲言又止半晌,等白理把碍事地刘虎拖走,才忍不住道:“你还是离春庭远些吧。”

    已然开了口,她便也鼓足了勇气接着道:“你已经因为陈矣堂害死他一次了,难道还要害他第二次吗?”

    傅长时抱着郑庭落站起来,神情平静,无动于衷:“绝无可能。”

    春弦怒了:“你听到没有!”

    “我记得你从前和庭庭关系并不好。”

    “我——”春弦噎了噎,“你知道什么?”

    她语气里带了些哽咽:“我是和他常常争吵胡闹,那也是因为我拿他当朋友。

    我只是想让他活着。”

    不要再去执着于复仇,好好地活着不行吗?

    傅长时将郑庭落颠了颠,抱稳了,淡声道:“你与他的所求不同,他一家人死于冤案,若不报仇绝不死心。”

    春弦骂道:“你既知如此,当初何苦要杀他!”

    “……”

    傅长时默然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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