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除夕

    束河的除夕之夜美极了，每条小巷子里都挂着红红的灯笼，灿烂的烟花时而把幽蓝的夜空点亮，时而勾勒出黑夜里远山的轮廓，偶尔可以听到人们的欢呼声。

    云想客栈里的几个年轻人都争着在厨房里大显身手，胡杨、周威、阿青各炒了几个菜，菲儿帮着阿婆做米灌肠（米灌肠是用猪血和半熟的大米装进干净的肠衣内，蒸熟后即可作主菜），每一个人都兴高采烈地忙碌着，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饭菜就都上了桌。

    大家热热闹闹地坐下来，周威提议：“我们今天喝点酒吧。”菲儿微微笑着没作声，其余的人都欢呼着赞成，连阿婆都说，过年嘛，怎么能没有酒呢。

    一起碰了几次杯，大家的兴致都高了起来，阿青突然说：“要是威廉在就好了。”阿婆脸一沉：“阿青！什么温凉不温凉？那个金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有什么好？以后不要再提他！”热热闹闹的气氛顿时就冷了下来，阿青委屈地说：“威廉有什么不好？他心地善良，待人又真诚。阿婆，你不就是嫌他是外国人吗？”

    “阿婆，如果他们俩的交往，彼此都是认真而坦诚的，就由他们去吧。”一直很安静的菲儿忍不住开了口。“菲儿，你不知道啊，阿青的父母过世得早，我好不容易才把她拉扯大，她现在和个不知底细的外国人交朋友，我怎么能放心呢？”

    “阿婆，难道你愿意让阿青像我一样不快乐吗？”

    “孩子，你是你，阿青怎么会舍得扔下我不管呢？”

    菲儿顿时哑口无言，心像被针刺了一样难受。没想到平时慈眉善目的阿婆此刻说出的话却如此伤人，或许只要涉及到感情的问题，没有谁是能做得到心平气和的吧，无论是爱情，还是亲情。

    坐在菲儿旁边的胡杨轻轻地握紧菲儿的手，手心里传递过来的温暖让菲儿感觉好了很多。

    晚饭后，胡杨陪着菲儿坐在三楼的望星台上，静静地看着夜空中那时亮时灭的烟花。菲儿出神地望着远方，许久都没有说话。

    “菲儿，你在想什么呢？还在为阿婆的话生气吗？”

    “没有，我知道阿婆没有恶意。我只是想起了读高一那年的除夕。那年的除夕之夜，我才真正地开始了解母亲。”

    那年寒假，菲儿带同学紫若回家刚好碰上母亲心绞痛发作，两人手忙脚乱地把菲儿母亲送到了医院。紫若打电话和家里说明情况之后，一直等到菲儿母亲出了院才回家过年。第二天就已是除夕。

    除夕这天，菲儿让母亲在家休息，自己独自上街置办了一些简单的年货。菲儿提着大包小包从出租车上一下来，母亲已经在门口等她了，看见她回来，欣慰地笑了：“我的菲儿终于长大了。”听到这样一句话，菲儿竟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却只能装着不在意地“嗯”了一声，低头提着东西进了门。

    “菲儿，刚才你有个叫什么宇的同学打了电话来，你给他回个电话吧。”菲儿不露声色地走到电话机旁，心却抑制不住的“怦怦”乱跳，她快速地拨通了那个早就熟稔于心的号码，电话响了一声就接通了，是明宇。

    “明宇，是你打了电话过来吗？”

    “菲儿，这些天你到哪里去了，我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没人接。”

    “哦，我妈妈生病了，昨天才出院呢。”

    “你怎么不告诉我呢，现在伯母怎样？”明宇声音里透着着急。

    “没什么事了，医生说要多休息，情绪不能太激动。”

    “菲儿，你记住，以后有什么要紧的事一定要告诉我，好吗？还有，今天是大年三十，你一定要记得开心，答应我！”

    菲儿轻轻放下电话，明宇那清朗的声音就像一阵柔情的风扫除了她心中所有阴霾。

    年夜饭后，菲儿陪着母亲坐在院子里看烟花。轻轻握着母亲温暖的手，菲儿心里感慨万千。有多久没有这样拉着母亲的手了呢，有多久没有陪母亲这样坐下来聊聊天了呢。母亲的手已经有了些许的皱纹，骨节也有些僵硬突出，记得小时候母亲的手是白晰而修长的，自己的手被母亲牵着感觉柔软而温暖。

    母亲轻抚着菲儿的长发，缓缓地说：“菲儿，你是不是一直在怨恨妈妈？”菲儿轻轻地将脸伏在母亲手掌上，没有出声。

    “妈妈当年的任性让你失去最爱的父亲，可是，妈妈也失去了自己最爱的人啊。”

    “妈妈，不说了，伤心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可是，菲儿，你长大了，你也应该听听妈妈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