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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人微言轻不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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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夫人这两日有了好姐妹,得了空就出门玩去了,喝茶听曲儿看马球,像她们这年纪的妇人,扎堆就爱说儿女的事,一说这事儿就想当媒人。

    比如此刻正一块在梨园听戏,冯夫人笑问:“你家中不是有个闺女?”

    江夫人耳朵一嗡,面不改色道:“两个呢。”

    冯夫人掩嘴笑:“你教出来的姑娘肯定都是好的,分我一个如何?咱们亲上加亲。”

    江夫人却有些为难,抛开她与冯夫人的关系不谈,这个侯府人家,有爵位在身,手上还有兵权,高攀上天了。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她婉拒道:“春儿的亲事有她大哥做主,至于秋儿……”

    江夫人有些脑晕,还摊着魏显裴那事呢,虽然最后不会成,但说出来多少有损她的声誉:“她还在拜师学艺,一年到头没几天在家,年纪小,不着急。”

    “后娘难当,”冯夫人这两日了解江夫人的一点事,十分开明道,“不过,小儿女见见面,合得来就是缘,合不来权当交朋友,你我情同姐妹,不搞盲婚哑嫁那一套,届时话不投机,家里要鸡飞狗跳。”

    隔壁桌一块听戏的夫人也凑过来笑道:“冯夫人家的小公子仪表不凡,在兵部,今年二十有四,要不是我姑娘才十二,也想凑热闹。”

    话都到这份上,江夫人只能应下。

    谁不喜欢年轻有为的女婿,只不过,江夫人心中恻隐,她还不至于糊涂不清醒,相信这种天降好事。

    等出了梨园,回去的路上,江夫人轻声问张妈:“你觉得如何?”

    “慎之。权贵人家最看重门第,那小人还不如信安王。”像李骁挑选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又不像皇帝需要后宫巩固朝堂,地位权势身份没人比得过他,更没人敢嚼舌根,逼他做选择,否则京都这么多人家,他怎么可能至今连个侧妃都没有,更别说正妃了,加上他此人的确可怖,胆小点的姑娘都绕道。

    江夫人心中发寒:“她对我有救命之恩,若是有所求,我舍了这条命给她也无不可,只是打主意到孩子身上,实属不该。”

    张妈低声:“侯府不好查。”

    “不必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江夫人又觉得自己竟这么臆断曾经的救命恩人,顿时羞愧万分,“也许是我小人之心。”

    张妈叹气,江夫人的不自在她都看在眼里,之所以这么警惕冯夫人,是每每随她出去玩,周围频频出现命妇夫人,她们眼里的轻视是真的,轻视江夫人的出身地位,不过是攀上了冯夫人,若换做别人可能伏低去了,又或者不再往来,江夫人还能淡定应对。

    回到家中,江夫人听说江春儿在大书房,此时正磕磕巴巴背《千字文》给周先生听,双手缠着绷带,配上她很是认真的小表情,反倒有些滑稽。

    “这丫头……”江夫人被逗笑,“算算也过去两个月了吧,能撑到现在为难她了。”

    张妈也笑了,眉目慈爱看向江春儿:“三姑娘很能吃苦,想当初她扎马步,跟小徐较劲一下午,负重站木桩她嘴上虽喊疼哭骂,不到时辰她也没下来。”

    “这点就像宁姐姐了,凡事能坚持。”江夫人想起江春儿的生母,这些天她总想到故人,“丫头最近为情所困,冯夫人在意婚事,正好,互相探个虚实。”

    “怎么说?”

    江夫人道:“看是哪个不识好歹的小崽子藏得这么深,另外,冯夫人是不是真心实意,放春儿到她跟前去。”

    “一箭双雕。”

    江夫人轻笑:“咱们春儿聪明着。”

    只听大书房一声怒喝:“停!”

    “不……不对吗?”江春儿双肩一抖,低头看书上那句“饱饫烹宰,饥厌糟糠”,她小心翼翼解释,“吃饱的时候大鱼大肉也不觉得新鲜,饿的时候嫌弃粗茶淡饭,想念大鱼大肉……”

    周先生气得胡子都歪了,深吸一口气:“我昨日是这么译的?饥厌糟糠的‘厌’是何意?”

    她跟周先生大眼瞪小眼一会儿,努力回想,瓮声瓮气:“厌……餍足……”

    “放进句中,再译。”

    江春儿这辈子,除了江安,最怕周先生!

    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她脑袋嗡嗡,待到饭后,江夫人跟她说看中一个家世不错的,她头都裂了。

    “娘,您不是说不听媒人的么?”

    “这次不是媒人,前两天那个冯夫人还记不记得?”江夫人笑容满面,“她有个小儿子,今年二十四,在兵部任……”

    “我不要。”江春儿一口拒绝。

    江夫人再劝:“听话,看看才知道,不喜欢我又不逼你去,多见点人,才有对比……”

    “又不是大街上买菜货比三家……”江春儿不想说这个了,起身就要走。

    “回来。”方雪行出谋划策,“你心里那小子要是喜欢你,他能坐的住?”

    江春儿眼睛一亮:“大嫂的意思是?”

    “一试便知。”

    “好的我去!”

    高啊,妙啊……

    江春儿回到屋里一边让半夏换药,一边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肯定不会主动找他的,到时候你给他换药,传话隐晦点,大概意思是娘和冯夫人是闺中好友,两家很在意这门亲事,懂我的意思吧?”

    “懂。”

    江春儿轻哼一声,咧嘴一笑。

    江夫人和方雪行大概打死都没想到江春儿还能这么玩。

    等了两日,冯夫人那边终于有了消息,她请几个好友去西郊九花园赏菊宴,携带儿女。

    江春儿随江夫人到时,那冯夫人也刚到不久,看到江夫人后,下一刻目光就停在江春儿身上,笑吟吟上前:“这就是春儿吧?这长得真好看。”

    江春儿虽不喜这个什么劳子赏菊宴,不过忍了。

    她礼数周全打了招呼,一点儿没露怯。

    冯夫人连连几声好,向周围好友夸赞:“边进去边说,那些姑娘们等不住,早就进去玩了。”

    江春儿生得娇美俏丽,珠圆玉润,秋日艳阳之下,衬得双颊白里透红,精神饱满,步态非寻常姑娘那般柔若柳条,腰背笔直,行走平稳却不僵硬,挽着江夫人的手臂,时不时与人说话,笑时杏眼弯弯,自在随心,引人频频侧目打量。

    冯夫人见她袖子下的手以绷带包扎,询问一声,她回道:“前些日倒霉了点,路上碰上失控的马车,大夫说是皮外伤,十天半个月就能好。”

    “听着就惊险,以后路上当心点。”冯夫人掩嘴轻笑。

    九花园内,入目各色秋菊开得灿烂鲜艳,除却小径过道,菊花铺满一地,那青石路面上更是刻以菊花,石座灯、桌凳、柱子旗面等,或雕或绣,连带园内走动的花匠也穿着绣有秋菊的衣裳,绚烂至极。

    冯夫人把不远处的一个蓝衣姑娘招来,与江春儿道:“这是我小侄女,名纯意,你们应该同岁,别跟着我们这些老妇人了,年轻人自己去玩。”

    冯纯意屈膝,柔美温婉:“我八月初三生。”

    江春儿道:“我比你大点,三月十七。”

    冯纯意笑时有两颗小虎牙,朝江春儿伸手:“春儿姐随我来,那边有好几个朋友,方才就想认识你。”

    江春儿笑眯眯拉过:“娘,我去啦。”

    江夫人有些担忧她,江春儿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今日来的姑娘们自然都听自家娘亲说了有江春儿这么一个人,这里边也有江春儿的两个死对头吴雨棉和杜回雪。

    不过是别人的请宴,不能无礼,她们两人都没发作,江春儿更不可能给自己找不痛快,三人倒异常和谐。

    至于那些势利的轻视眼光,江春儿尽量忽视,一张嘴反而甜得很,她人故意要吟诗作对刁难她,而不管是谁出口成章,她立马把那人夸上了,一连夸了几个还不重样,等轮到她时,眉毛一拧:“我不会呀,先生说我不是学文的料子,《千字文》还稀里糊涂,楚三姑娘,我和你同抽到桃花菊,你帮帮我,待会儿我带你登菊楼顶。”

    楚三眼睛一亮:“你当真?”

    “当真,我轻功可厉害。”

    另一个姑娘道:“三息之内你说不出来,我就来了。”

    楚三连忙当场赋诗一首,急得像是怕被人抢了机会去。

    九花园最里边有一栋四层高的八角楼阁,数百盆菊花摆在上边,楼阁大门关闭,若要上去,非轻功不能上,以往上去的是男子多,要不就是只带他们自家姐妹。

    正在她们说笑间,有人前来:“姑娘们,夫人让小人带几位去喝菊花酒。”

    江春儿低头狠狠舒了口气,心中暗骂这帮人真不是东西。

    莫生气莫生气莫生气。

    她再抬头,一脸笑意分不出真假。走去亭中的路上,江春儿看到个人,那人也正好看过来,一身烟灰色锦衣,可不就是大街上那倒霉鬼么?

    他们还没说什么,冯纯意柔声细语:“之勉堂哥。”

    江春儿眉头轻皱,堂哥?那就是姓冯了?冯之勉。

    冯之勉看向冯纯意,笑问:“不介绍一二?”

    冯纯意露出两颗小虎牙来:“春儿姐是随江夫人来的。”

    冯之勉恍然:“令堂和家慈是失散多年的好友,方才还叫我看看,生怕怠慢江姑娘。上回多谢了,伤好了些不曾?”

    江春儿皮笑肉不笑:“快好了。”

    她这回知道了,眼前人就是所谓的那个冯夫人家的小儿子,巧了这不是?

    这亭中都是年轻的后辈,彼此熟识。石桌上盛放着新酿的菊花酒,一群后辈各自举杯,一杯下肚,意在吉祥。

    不知谁来了一句:“今年这酒酿得好,冯四哥,重阳咱们登高,就用这个如何?”

    冯之勉笑着应下,微微低头问江春儿:“江姑娘去不去?”

    江春儿能去就有鬼了:“多谢啦,我与友人有约。”

    冯之勉并不勉强她:“既然如此,也就不强求了。”

    却有人道:“那可惜了,还想见见和你一样的漂亮姑娘,不如带上你的友人和我们一起热闹热闹?”

    那人眼神流连于江春儿脸上,目光轻浮放肆。江春儿岂会不知这群人如何看待她,个个家中有权有势,看似友好,那是在逗玩阿猫阿狗的友好。

    冯之勉皱了皱眉,到底是自己母亲好友的女儿,不能闹得太僵硬,微微提醒:“季韬。”

    江春儿忽然想起和赵柄他们玩在一块时,他们也是这种目光,只是那时浑不在意,因为她觉得,当官的实在穷了点。而如今见识过赵家的手段,被李骁拿捏住,江秋儿在魏显裴那样的人身前也得低头,甚至一个衙役小卒都能欺她头上,这群人都是披着羊皮的狼,她发觉,富贵无用,地位才是真,大大概概明白了江老爷的话。

    她心中不爽,却强忍着没发作:“我不好替我的友人做选择,待会儿应下来了,回去她不答应……”

    “她不答应你就自己来嘛。”贺季韬打断江春儿的话。

    “你的意思是,这么多姑娘都不好看了?”亭外想起一声调笑,“我当今日怎么心情这么好,原是要遇上这么多各有千秋的姐姐们。”

    江春儿来京都就很少见韩疏,一身牙白长袍,内领丹红,腰间玉带,生得也是唇红齿白,面上总挂着一丝笑意。

    “韩哥。”江春儿宛若看到救命稻草,瞬间抓住。

    众人自然是认得韩疏的,韩家名门世家,祖上多名士,今时一门出双侯,皆为一等侯,其父兄在朝中都任要职,韩疏自然成为香饽饽一个。

    韩疏朝江春儿招招手,江春儿小跑过去:“你怎么在这?”

    韩疏一脸嫌弃:“你这脑子,我不是说我在京都有个菊花园子?”

    江春儿知道韩疏是个爱菊之人,之前还送了江并一盆墨菊来着,江并爱不释手,当时就说命都是韩疏的这等马屁话。

    韩疏反问她:“你怎么在这?”

    “一言难尽。”她朝韩疏挤眉弄眼。

    韩疏会意,又啧了一声:“你说你,又不长记性跟这群人厮混,我这有的是好哥哥,哪个不比他们强。”

    江春儿硬头皮听着:“回头跟你说。”

    韩疏轻哼,笑着走进亭子:“金蕊亭那边也有几个来赏菊的,大家都认得,还分两拨做什么?凑一起更热闹。”

    可认识是一回事,放在一起玩又是另一回事,京都这群小辈们三五成群,拉帮结派,一群看另一群不顺眼,天天搞出些指桑骂槐的事来互斗,此时颇有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意思。

    聪明点的就知道韩疏在含沙射影,是来帮江春儿找场子的。

    韩疏铁了心要搞他们:“我还想跟姐姐们玩行酒令,不如就上菊楼顶玩,难得这么多人,我开菊楼大门,大家上去玩,不过可得小心些。”

    冯之勉作为这次请宴的主人,自然要由他说话,韩疏既然都杀上门来了,哪有不应的道理。

    江春儿低声:“韩哥威武。”

    “哥哥帮你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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