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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君子不夺人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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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方阁地处京都东南,前后历过三个朝代,风雨七百多年,是诸多文人墨客聚集之地,每月十五,以文会友,若是办得大,王公贵族会拿来头筹,亦有珍稀文房四宝,名家字画拍卖。

    今日就有一场拍卖。

    “秋妹,到这来做甚?”江春儿看江秋儿熟门熟路跟里边的小厮交谈,而后小厮在前边引路,把姐妹二人带上三楼包间。

    “今日有一幅东方蝉的画,作为压轴。”

    绕是什么也不知的江春儿,也听过东方蝉的名号,江秋儿最崇敬之人,天下第一画师,不单单是因他画工了得,还因他的画作若是拿出来拍卖,得款分文不拿,而是捐予出去。

    江春儿对这些书画压根不感兴趣,半倚在椅子上吃着,听外头叫价,没一会儿,站在他们这包间替江秋儿叫价的小厮一敲木榔头:“一千零一百两。”

    江秋儿嗑瓜子的手一顿,笑道:“三姐,好戏来了。”

    这一幕江春儿熟悉,就是不知江秋儿在针对谁。

    江春儿连忙趴在窗边看出去,右手边四楼廊道,就只有叫价小厮一人,他身后的包间门窗开着,不过不见其人。

    能在四楼,身份定然非富即贵。

    江春儿忽而眼睛亮了亮,想到江秋儿说要帮她整人,该不会是?她回头朝江秋儿确认一番,见江秋儿点头,她兴奋叫了声“我来!”然后兴冲冲出门去,拿过叫价小厮的木榔头。

    按照规矩,加价最低要一百两,见对面喊话一千五百两后,她立马跟了上去。

    姑娘声音清脆带着几分挑衅笑意,八方阁众人纷纷看过去。

    江春儿丝毫不惧,光明正大抢别人的心爱之物,她会。

    一开始众人以为只是恶意抬价,不曾想,江春儿当真收入囊中。

    后来消停了两样名家墨宝后,四楼那边看上一方砚台,再叫价,江春儿卯足了劲正想跟上,江秋儿出声:“三姐,等会儿。”

    “为何?”江春儿回头问。

    江秋儿嘴角噙着笑意,眸光精明:“他诈你呢。”

    “诈我?”江春儿把木榔头交给叫价小厮,走到江秋儿身边坐下,“何以确定?”

    江秋儿抿了口茶:“就凭方才那支笔不值两千两。”

    江春儿疑惑:“他是谁?赵柄?不应该吧。”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话到这份上,江春儿也只好压下心中好奇,江秋儿比她聪明,向来想得周到,她说什么大多都是对的。

    直到最后的压轴,东方蝉的画作《泰江暮秋图》,起价十万两,每次最低叫价十万。

    外头的小厮第一时间就敲木榔头,替江秋儿叫价。

    有她一百万打头阵,其他人纷纷侧目,待冲上三百万,叫价之声显得不那么频繁了,只有几个大商贾在叫价。

    江秋儿在等。

    看她势在必得的模样,江春儿有时候觉得,养一个江秋儿,费钱。

    “五百万。”四楼那边终于出声。

    江春儿捏捏手指,这可不是小数目。

    “三姐,这是我生辰礼,爹说的。”

    有江秋儿这一句,江春儿撒欢地跑出外头,秉着能省则省的原则:“五百一十万。”

    她一出声,众人哗然,不是这个价高得令人唏嘘,而是江春儿敢跟价。若是她有点眼力见,就会知道,之前但凡四楼那位出价,都没有人敢跟。

    四楼再跟:“五百五十万。”

    江春儿不见他们人,却不妨碍她挑衅那位叫价小厮:“五百六十万。”

    整个八方阁就只有他们在争。

    争到最后,对面的小厮也不知要不要继续,因为六百万已经超过预价,他只好回身请示。

    只听平地一声惊雷起,在江春儿耳边炸响:“六百五十万。”

    李骁。

    江春儿手紧紧捏着手中的木榔头,就在她犹豫间,江秋儿走到她身后,字句清晰:“七百万。”

    “秋妹?”江春儿愕然。

    八方阁其他人也没想到,本以为江春儿一个丫头片子身后是她的长辈,不曾想是个容貌秀丽清冷的小姑娘,一双丹眼颇有不怒自威的气势,双手交叠在腹,行走端庄沉稳,周身气质一点不输千金贵女。

    这年头,俩丫头都能拿七百万银子出来玩了么?

    江秋儿握紧她的手,遥遥看向李骁的方向,她知道李骁也有多崇敬东方蝉,东方蝉只要人在李骁的奉州封地,都以座上宾款待,可她偏不让。

    李骁也不让:“七百五十万。”

    江秋儿从容自如:“八百万。”

    她这声说完,李骁就走了出来,一身暗蓝锦衣,面如冠玉,微微低头看下来,无端地令人觉得喘不过气,只见他唇瓣轻启:“八百五十万。”

    江春儿护鸡崽似的把江秋儿护在身后,就怕李骁突然打人,她扭头一脸苦瓜相:“干嘛非要跟他过不去……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早知江秋儿指的寻仇是找李骁的麻烦,她就不答应了。

    江秋儿也不高兴:“他那般欺负你,你还替他说话。”

    “你你你……”江春儿跺跺脚,嘘声,“可你不是说他与咱们……”

    “一码归一码。”江秋儿坚决不退让,“九百万。”

    江春儿咬牙,脑子里想着应对之策。

    江秋儿却与她说教:“你看他这般,一幅画都舍不得给,跟我一姑娘叫板,都说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说他小肚鸡肠心胸狭隘,错了吗?”

    江春儿烦躁捂脸:“你弱你有理呗。”

    李骁习武之人,耳朵灵着,自然把江秋儿那句君子不夺人所好听了进去。

    江秋儿清澈的嗓音带有几分笑意:“殿下为国尽心尽力,出钱的苦力活,还是江家来吧,江家也想为国做点事,殿下不会拒绝吧?”

    这话听着诚恳,可若是联系李骁与江家私下里那事,味道又变了。

    话已经到这个份上,李骁还能说什么,就是脸色难看。

    熟悉李骁之人,都知他就这么一个爱好。

    他眼看着楼下那副《泰江暮秋图》,原本势在必得,不曾想半路杀出个江秋儿,还是因前些日江春儿那点事。倘若没有那事,江秋儿恐怕会割爱。至于为何说是割爱,因江秋儿师承彭陵画派之首鹤公,在画界已有几分名气,后起之秀,岂能忍住东方蝉之作?

    江秋儿拉着江春儿回座,江春儿却一甩开她的手:“我不理你了!”

    说完,带着半夏大步离开。

    江秋儿也来了心气,一股气没处撒,只好瞪着李骁这个罪魁祸首,加上原本该是五百万的东西,愣是快翻了一翻,这下回去怎么交代?

    她偏头吩咐茯苓带八方阁管事去钱庄,自己坐在位子上,气得一壶茶见底。

    “茶要慢品,画要细赏,四姑娘没这个觉悟,最好再修炼一番再出门。”李骁不知何时站在门边,睨着眉眼,心中几分憋闷。

    找麻烦来了?小肚鸡肠心胸狭隘。

    江秋儿捏了捏茶杯:“听闻殿下有一手好字,方才不是拍了块砚台?恰好草民这有支笔,不如殿下赐‘暴殄天物’四字给草民,草民裱在书房里,日夜对着修炼。”

    把暴殄天物发挥到极致。

    不提这个笔和砚台还好,一提到李骁牙尖微磨。

    见状,江秋儿熟视无睹,一杯茶抵在唇边,轻轻吹凉:“好茶。要不殿下进来喝一杯,待会儿画就送到了,一起观摩观摩?”

    若非江家以前和李骁那点旧事纠葛,李骁不会在动潼州之前提醒江家。要说这事吧,其实就是还一个恩情,他要动起手来,根本不需要谁来助他。

    江秋儿恰巧吃的就是他这点,大事她拿捏不住李骁,这种“小事”她总要找回场子。这不,把人气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估计要一连好几日睡不着。

    张行止在李骁身后,简直想要跳楼,很难得,殿下这么生气,还拿人没办法。

    李骁气笑了,长腿迈进门槛:“看,当然要看。”

    江秋儿眼尾轻抬,露出些许小人得志之色,很快就垂下眼来,给李骁斟上一杯,嗓音轻柔:“殿下既拿三姐之事做文章,让外人以为您对江家有意见,等将来江家独善其身,外人也不会认为是江家背刺,更不会与您有关系,殿下好意,江家感激不尽,这才再添一把火,怎好真夺殿下心爱之物,那也太不识抬举了。”

    这话的意思是,待会儿那幅画要送他,最后那句是骂他的。

    阴阳怪气,得了便宜还卖乖。

    且不说他不可能抢一小姑娘的东西,就算真给了,他也不会接。

    李骁捏着茶杯的指节泛白,硬声:“是你的就是你的。”

    江秋儿出声提醒:“殿下,茶要慢品。”

    “……”李骁看了她一眼,他身居高位,金尊玉贵,就是淡然平视他人,也自带不怒而威的气势。

    江秋儿低下头来,心中暗想不能上头,不能得意忘形,差不多就得了。

    见状,李骁更憋屈,合着是他欺负小姑娘了?当然,他得承认,江秋儿的手段可比江春儿高多了,她是想要他一个准话,一个不动江家、甚至保住江家的准话。他估摸是江家先放江秋儿来试探他的。

    江家小辈里,除了江春儿,个个都不是善茬。

    “我李骁自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六年前江家之恩,常记于心。”

    江秋儿浅笑,丹眼弯弯:“再过十多日,家父就到京都。”

    李骁心中暗恨不已,另一方面的的确确想看画。托江秋儿的福,他除了战场那几年,这辈子金尊玉贵,也体验了把凌迟的滋味。

    不过当画送上来后,气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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