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游方修士
待清风宗众多弟子挑好居所,安顿下来时,秋酥已经同白絮提前打好招呼,带上包袱迈出了这瑶光楼。
她要去寻那位游方修士,司漠。
当初将传音纸蛙寄出去,其实是抱着一线希望做下的决定。
至于信里的内容,自然是与离魂蛊有关的。
原本她以为自己只能在两条不切实际的路上择其一,艰险而行。
没想到如今对方手里……竟还有另一条路可选!
她记得自己幼时与司漠结识,是因为父亲外出打猎整整一天都未归,太过心急,便瞒着母亲一个人闯上了山,没想到自己却因夜色过暗跌落山崖,差些入了虎口。
幸好撞见了这位游方修士,她才得以逃出生天,同时在对方的帮助下找到奄奄一息的父亲。
自那之后,司漠就成了家里的常客。
每隔几日就会过来和她一起玩耍,亦或是陪同她去私塾读书,又或是与父亲母亲聊天下棋,吃饭赏景。
就在村庄出事的半年前,司漠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只留下一张纸条。
上面记录着一个住址,但是因为名字太过稀奇古怪,秋酥特地同私塾里的先生打听过好几回,久而久之,就记到了现在。
她如今既期待,又担忧。
重活一世,自己在许多事情上仍然不能提前预知风险,并将这些阻碍一一完美解决。
如今和故人重逢,难保司漠身上……不会发生变化。
秋酥在城中绕了半圈,终于寻到一家售卖灯笼的小摊。
四枚铜板掷于桌上的同时,一只简陋的山水纱灯被她轻轻一勾,朱红流苏便徐徐划过那个昏昏欲睡的摊主脖颈。
“老板,这个我要了。”
瘫坐在石阶上的瘦高男子猛地惊醒过来,抄起手边的锄头正准备发火,却被这句话浇灭了所有怒气。
摊主赶忙摆了摆手,收起那几枚铜板,应和道,“……好嘞好嘞,姑娘拿去吧。”
但目光却仍在追着前方那抹白色倩影,喃喃自语。
……真是奇了怪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傍晚时分做成这灯彩的生意。
秋酥踱步离去,不忘用袖袍遮掩,掏出传音纸蛙送来的那枚香烛,置入灯笼中点燃,拎着它穿街过巷。
一路上,她吸引了许多疑惑又惊恐的目光。
红灯笼,冷面修士,乌色胎记。
祥阳城内的百姓虽然见识过几次除妖的大场面,但在看见秋酥的时候,心里难免还是颤动了一下,继而快步远离了她。
恍神之际,一个胆大的小孩直直奔至面前,抬手指着她惊呼出声,“哇,是说书先生前天讲的——”
可下一瞬,这男娃却被随行的父亲捂住眼睛,抱起来就跑。
“……唔!爹爹你干嘛呀…?”
秋酥握住灯柄的那只手渐渐收紧,抬眸望向天边那抹昏黄余辉,唇瓣张合间,泄出一声轻叹。
……避凶趋吉,人之常情。
她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中央,余光瞥见许多百姓躲在店铺楼阁内,亦或靠在巷口边攀附石壁,目露畏怯。
没多久,这偌大的街道上就只余下了衣着各异的修仙者们,饶有兴致地抱臂驻足,意味深长地盯着她。
鞋履被纱灯透出的摇曳烛光映上火色,秋酥放慢脚步,看向那颗正在融化的香烛。
丝丝白气自笼中涌出,漂浮在空中回转许久后圈住她的尾指,同时悠然漫向祥阳城北的方位,像是在给她引路一般。
秋酥步步紧随,顺势绕过几个空巷,甩开身后那些想要看戏的人们。
最终,那盏香烛在燃尽前,将她引至一座简陋茶居前。
此处临水而筑,尺树寸泓,几欲偏离祥阳城,清静闲适,别有一番风味。
随着纱灯啪嗒熄灭,浮于眼前的白气也应声消散。
一个熟悉的身影倚坐在老旧木栏边,手握一盏冒着热气的清茶,举向她颔首示意。
白色兜帽被凉风微微撩起,露出那张被素洁纱布掩住双眸的清秀脸庞,一条墨绿色的小蛇正勾住青年腕间的佛珠不断转动。
“酥儿小妹,我等你很久了。”
……对方竟一点都没变。
至于司漠那双被蒙住的眼睛,其实是看得见东西的。
她幼时也曾询问过对方为什么要在眼上蒙一层纱布,可司漠却没有正面回答自己。
似乎是因为某些不可言说的理由,才导致他要这样做。
秋酥勾起一抹浅笑,将手中的纱灯扔进脚边的废篓里,踏上前方那段曲折破旧的木梯。
挽衫落座的同时,她展开神识扫过桌面,才举盏与对方碰杯,一口饮尽。
“司先生,好久不见。”
“您还是同十几年前一般风华正茂,朝气蓬勃,真是让人羡慕。”
司漠听见这句话,嘴角的笑容扬得更高了。
但就在此时,他周身蓦然涌出股股寒意,昂首瞥向秋酥来时的小道。
缠绕于他腕间的那条绿蛇缓缓伸出蛇信子,吐出一团云雾,袭向某棵粗壮松树。
片刻后,小道林间有一个人轰然倒地。
秋酥猛地站起身,看向声源处。
倒地的男子身着清风宗服饰,浓眉大眼,体壮肩窄——
是牧子昂。
“小妹的警惕心还是差了些,身后跟了条小尾巴都没发觉。”
司漠提壶斟茶,清澈嫩黄的水色滴落瓷盏,敲出声声脆响。
“不过……这也怪不得你,此人身上戴了件百目玉符,其制造出来的障眼法也算上乘,饶是我也花费了些许功夫才察觉。”
“方才我已经让绿烟施法,让他暂时陷入沉睡,忘却一路上的记忆,小妹无需担心。”
听见这话,她已然下意识咬紧牙关,不住轻颤。
方才自己出瑶光楼时特意转了数圈,甚至用神识探查过好几遍,也没有发现有任何异常。
想不到唐明轩居然谨慎至此,居然让牧子昂使用上品法宝藏匿踪迹,只为监视她。
也罢,既然牧子昂已经昏迷,现下最紧要的事……是询问解蛊之法。
秋酥深吸一口气,重新落座,指骨紧紧扣住那杯滚烫的杯盏。
“谢谢司先生,还是你心细。”
“只是……不知我在信中提及的事,司先生是否真的已寻到了法子解决?”
闻言,对方罕见地抿住唇,没有立刻作出回应。
司漠捻杯饮茶的动作顿住片刻,那双被白纱覆盖的眸子似乎睁开了一瞬。
同时,一句疑问被幽幽掷下。
“酥儿小妹,你是何时知晓自己身上被种了离魂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