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盗取宝剑(上)
虔州城中的庆功宴持续了整整两日,众人在军务忙碌中难得闲暇,纷纷大醉。整座营中,唯有一人面色凝重,坐在酒案前眉头紧锁、神情紧张。
“哎”
顾少炎长叹一声,他之所以忧心忡忡,是因为这些时日太越帮催得越来越急,原本一两月才会暗中联系一次,如今变为五六日便会遣人来问,白无忧似乎已经等不及了。
顾少炎并非有意拖延,实在是因为宋远知派人看管得太严,他根本无从下手。
“不吃了不吃了,哥哥们聊!”
顾少炎放下酒杯,借口疲累匆匆离开了宴席。
刚到帐门,顾少炎便嗅到了一丝血腥气,经常混迹战场的他必然对血腥气格外敏感。
果然,在床头前,顾少炎刚刚收养的一只小狗被人吊杀在床头,鲜血顺着床沿往下滴着,格外渗人。
依照顾少炎的性子,他本该雷霆大怒,但这位年轻气盛的将军却格外沉得住气,阴沉着脸坐到凳子上,似乎在等待着谁的到来。
“金蝉长老,一年多未见,想必是跻身豪贵后忘了派中的兄弟了!”
丑时一过,顾少炎的帐中缓缓走进了一位军卒,但这军卒言语戏谑,毫无敬意,一枚银蝉佩挂在指上,飞速旋转着。
细细瞧去,正是太越帮的银蝉圣使—海鹰叶文海!
“叶圣使折煞小人了,还请快快坐下,”顾少炎匆忙起身,换了一副恭敬嘴脸走到面前继续说道:“圣使放心,这几日我便将那柄宝剑送上,绝不让帮主失望”
帐中传来的清脆的响声。
顾少炎左脸红肿,但他的笑容却一点也没有消失,仿佛刚刚那个巴掌打得还是轻了。
“狗杂种,你真的以为自己投在军中我们便够不着了?!”叶文海冷冷一笑,一口啐在顾少炎的脸上:“如今老夫既然有本事混入营中宰了你的爱犬,将来便也有本事将你视作猪狗宰了!若是你还像之前那般对帮主命令漠然无视,可别怪老夫到时心狠手辣!!!”
“圣使宽心,圣使宽心,小人哪里敢对帮主不敬,宝剑一事还望圣使耐心几日”
说罢,顾少炎转身从箱中取出不少宝珠、金银,捧着这些用战功和伤口换来的财宝,顾少炎直将它们往叶文海怀里塞。
“圣使一路劳顿,快将这些拿去请兄弟们吃些酒!”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叶文海也明白“拿人手软”的道理。
“金蝉长老体恤属下,老夫便代他们收下,”叶文海将珠宝统统塞进怀中,当即露出虚伪呕人的笑容来:“还望长老莫要忘了背负之事,千万别让帮主失去耐心才是。”
顾少炎连连点头道:“自然,自然”
叶文海心中得意,俯身上前在顾少炎耳边低语几句,顾少炎竟险些惊叫出来。
“混账东西,你慌什么?!”叶文海低声骂道。
顾少炎颤抖道:“此此事实在实在是”
叶文海回道:“这事帮主又未催你,你只需耐心观察,一旦寻着时机速速报来,到时不需你出手!”
顾少炎慌忙又取来不少美玉,塞到叶文海的怀中,说道:“此事实在困难,但小人必定尽力,还请圣使务必替小人在帮主面前宽言几句”
“知道此事难办,若是像你这营帐一样好闯,老夫自己便领了这份功劳,”叶文海轻轻拍着顾少炎的肩头,冷笑着说道:“小人已将命令传达,夺剑一事还望长老好生计较、尽快办妥,事成之后老夫还会再来看望长老的。”
望着叶文海离开的背影,顾少炎的脸色渐渐阴狠起来,忍不住啐了一口,在心中叫骂了几句。
但骂归骂,白无忧吩咐之事仍然要做。
只是,那柄宝剑一直看管甚严,宋远知更是每日过问,所以机会难寻,顾少炎忍耐了大半年都没能出手。
倒在榻上的顾少炎冥思苦想,偶然间想起刚入虔州城时曾有不少兵卒劫掠民户,宋远知为了安抚民心曾高调处斩了几名士卒,另有两位将领牵连遭罪。
计上心来
占领虔州后的第五日,顾少炎依旧早起去幕帐议事,猛然听到营门那边哀号连连,惨叫不绝。
营门前,一个粗汉陪着一位老妇跪在地上,身前还摆放着一具女尸。
不用想,定是又有军卒管不住自己裤裆里那玩意,做出混账事来。
细问之下,顾少炎得知,攻入虔州那日,竟有将领不顾军法,纵兵抢掠!老妇的儿媳,更是在遭到士卒调戏后,没几日便羞愤自杀了。
领军入城安民的将领总共就四五名,而他们的部下自然也不难追查。
“说吧,这是谁干的好事!?”
顾少炎的身前站在三名军卒,支支吾吾的。
“回回将军,我们哥几个那那天确实趁乱偷拿了几样财物,也也确实曾对几位惊慌的女子言语轻佻,但绝绝没有做奸淫的事”
三人苦丧着脸,低着脑袋,满脸委屈与惊慌。
“你们三个是哪位将军的兵卒?”
“刘刘光治将军”
这刘光治出身贫户,凭借勇猛屡立军功,进而升至将领,步入富贵。之后刘光治又举荐同乡韩令捷入军,二人一武一文,皆投在李明晁帐下效力,颇得信任。
巧合的是,这看守镇岳剑的差事,正是由李明晁交付给了刘光治。
刘光治的军帐外,顾少炎静静等了片刻,猛地想起昨夜军中欢庆到丑正,这才悄悄钻了进去,果然瞧见刘光治宿醉未醒。
将近半个时辰后,刘光治缓缓醒来。
“快去取些茶汤来!”
半醉半醒间,两眼惺忪的刘光治只认为卒仆在旁伺候,于是头也不抬的吩咐起来。
顾少炎没有回话,匆匆呈上一盏茶汤递与刘光治。
“刘将军可曾好受些?”
刘光治听罢抬头瞧去,只见顾少炎按剑立在床边,心中一慌,急忙整理衣衫站起,赧颜道:“不知顾将军来此,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顾少炎没有客套,反而一脸严肃地说道:“刚刚,营门前有一老妇诉惨,说是五日前有兵卒入城后劫掠奸淫,待我细细追查,犯事之人竟是都头刘二虎、傔旗张马丹、步卒王”
刘光治的脸色渐渐惶恐,进而满额冒汗地说道:“这这几人均是我的部部下,我实实不知他他们竟敢敢”
顾少炎低头说道:“宋帅治军严苛,诸事全凭军法,就算将军当真不知,却也难逃驭下不力之责,只怕”
刘光治霎时变了脸色,他似乎感到自己的后颈一阵冰凉。
“此此事确实是我手下犯事,军军帅若要责罚,末将认下便是!”
刘光治本就是个直楞的莽汉,他一向瞧不起逃避责任的懦夫。
“如此,将军必死!”顾少炎的话如同一把快刀,扎得刘光治心头剧痛。
“死便死,只求将军日后能够照顾我的一众兄弟”
刘光治果然是个粗汉,既不畏死,也重情义。
“刘将军何故如此?”顾少炎慌忙扶起刘光治,眼珠一转,又微笑道:“此事倒还有回旋的余地”
刘光治终究是个凡人,自然舍不得这冒死拼来的将位,更不愿因两三个部下犯过而牵连获罪。
“万望顾将军出手搭救,若事成,末将必当竭心尽力,已报大恩!”说话间,刘光治又拜了下去。
“哥哥何出此言,快快起来,快快起来!”顾少炎慌忙俯下身子,将刘光治扶起,回道:“你我同在宋帅麾下效力,乃是同生共死的兄弟,我又怎不知哥哥一腔忠勇,治下严慈,岂能让那三两兵痞而贬责猛将?”
望着刘光治闪烁的目光,顾少炎心中暗喜,又道:“如今,老妇跪在门前,尽将丑事外露,若要不被宋帅知晓,只得先派人将其劝走,然后多馈金银以慰其心,老妇子孙尚存,想必不会刁难!”
刘光治心乱如麻,只得点头应下。
顾少炎连忙又道:“哥哥若是信得过小弟,便将此事交由小弟处理;此事只要瞒过宋帅与李将军,想来应该无事。”
“一一切全全凭顾顾将军做主”
刘光治心中感激,一时哽噎难言。
“都散了吧!”
顾少炎来到营门,怒吼着驱散了围观的兵卒。
“老人家,您请起,这些你先拿着”顾少炎扶起老妇,自怀中掏出不少银钱,恭敬交到老妇手中。
“这个您也拿着,那些作乱的兵卒我一定会严惩!”
顾少炎又解下腰间宝带,再次恭敬送与老妇。
珠宝与金银,有时比良药还要管用,老妇渐渐收起了悲伤,与其子将尸身匆匆抬走,似乎像是捡了个大便宜。
事情暂息,得脱大难的刘光治颇为感激顾少炎相助,急忙拿出钱财相赠,未料顾少炎竟摆手拒绝。
“顾将军莫不是嫌弃这金银少?”
顾少炎仍旧只是摇头,根本没有收取金银的意思。
“那顾将军为何不拿,你倒是说啊,真是急死我了!”
刘光治是个直肠子,他不愿欠人,就算此时顾少炎想要他的心肝,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抽刀。
望着眼前的粗汉一副焦急的模样,顾少炎终于可以放心了。
“哥哥不知,小弟幼时曾想做个潇洒剑侠,对宝剑自然十分偏爱,遇着宝剑总想一睹为快。”
为了盗取宝剑,顾少炎也算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早就听闻军中藏有一把宝剑,只是九郎甚是爱惜,从不轻易示人,故而无法细看,好不恼人。”顾少炎故意装出一副无奈模样,来回踱步道:“此次小弟无有他求,只愿哥哥能够引我一观那宝剑,便再无遗憾了!”
图穷匕见,顾少炎终于将自己的目的以一种更为巧妙的方式说了出来,根本不会惹人怀疑。
“这”刘光治眉头稍皱,十分为难道:“非是我不通人情,只是这剑这剑军帅曾特意嘱咐过,若是无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触碰。”
“哦?”顾少炎故作惊讶的模样,好奇问道:“这剑竟这般神秘?”
刘光治点了点头,回道:“无论将领还是兵卒都不得擅自打问、偷窥宝剑名称、来历,还有不少士卒议论这剑曾是宫中之物”
“既是如此,小弟也不愿让哥哥为难!”
说罢,顾少炎轻叹一声,回身便大步走向帐门,未带一丝犹豫。
“顾将军留步!”
顾少炎停下脚步,他微微一笑,知道自己这招以退为进终是得逞了。
“又不是甚天上的玩意,看一眼又何妨?!”刘光治向前拉起顾少炎的胳膊,眼神里仍旧泛着感激的泪花:“将军今日助我脱难免责,我刘光治又岂能不通人情?”
“如此,多谢哥哥!!!”
“每夜二更一过,军帅便会休息。军中顾及军帅身体,故而不愿在其休息时有所打扰。”刘光治凑上前,小声嘱咐道:“所以,贤弟若想观剑,只消等到二更一过,我带贤弟前去便是。”
顾少炎听罢大喜,装出一副欢喜模样,甚至抽出自己的宝剑比划了几下,兴奋地说道:“今夜我当为剑侠,不负少时志向!”
顾少炎欢喜得像个孩子,他对着刘光治连连抱拳,蹦跳着冲出了军帐。
“到底还是个少年,愿望竟这般简单又美好。”刘光治望着顾少炎的背影,忍不住在心中叹了一句。
刘光治不知道,自己已被少年的表演耍得团团转,而少年的愿望既不简单又不美好。
刘光治更不知道,兵卒惹下的祸事虽然消去,但等待他的,将会是更大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