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饭之恩
(一)
离开果亭山后,顾少炎策马狂奔,但身上残留的美女香气,仍然没有消退。
怀中那枚金蝉佩就像是护身符,让他对旁人说话时,都不由得增添了三分底气。
“店家,上酒!”
路边的野摊上,只有馄饨,而酒也是又酸又浑。
“店家,看你也不用容易,小爷我多赏你些”
身后一阵疾风传来,顾少炎本就没有功夫,想躲已是来不及了。
顾少炎滚出好远,后背传来一阵剧痛,身上刚刚换上的新衣也弄得全是污垢。
“他娘的,是谁敢”
顾少炎刚想骂出来,却猛然收住了口,只见不远处站着的两人,正是欧瑞与叶文海。
“三弟,”欧瑞眼中满是恶毒,语气甚是戏谑:“要你来是与长老讨教武艺,怎出手这般不知轻重?”
“我见顾长老少年英才,年纪轻轻便位在你我之上,想必应是藏了本事不露,故而使出五成掌力;谁想长老非但没有察觉,反而像是撒欢的野狗一般翻滚出去,着实令我费解。”
从两人得意的神情来看,他们心中没有顾忌。
顾少炎何等心思,早料想到是这一切的背后是谁在指使。
“谁说不是呢,”顾少炎笑着站起,像个奴仆一样跑到两人身前,恭敬说道:“二位圣使武功盖世,小子就算有再大的本事,那也不及两位十之一二。”
少年的语气变得卑微,脸上的笑容让他看起来更像奴仆了。
“莫说刚刚那掌叶圣使只使出了五成功力,就算是使出三成功力,小子也万万躲避不过,还是要像条野狗一般翻滚出去呢。”
金蝉佩镇不住眼前的两人,眼下只能服软。
欧、叶二人大笑起来,但他们心中的妒怒却丝毫没有衰减。
叶文海缓缓走到顾少炎的身旁,伸出一只手来,便再不做声。
“明白,小人明白。”
顾少炎自怀中掏出那两张票子,恭敬地放在叶文海的手中。
本以为自己脱得大难,但叶文海的怒气仍未消去。
一拳打来,顾少炎不能防、不敢防,也防不住。
软腹遭中一记猛拳,刚刚吃下的馄饨登时吐出大半。
顾少炎捂着腹部跪在地上,馄饨吐完了,便是胃里的苦水。
又是一脚,顾少炎如同气球一般飞出好远,最后狠狠摔在了桌凳上。
野摊上的食客早已逃离干净,而摊主也躲在一旁,望着碎烂的桌凳不住哀叹。
“顾长老,刚刚那副神气的模样为何此时使不出来了?”
叶文海一边低语一边走向顾少炎,显然仍不肯罢休。
“叶叶圣使大人大量,千千万别跟小子一一般见识”顾少炎知道自己若是再吃几下拳脚便要小命不保了,于是赶紧翻起身子,跪在地上求饶。
叶文海一把抓起顾少炎的乱发,正欲挥拳再打。
“够了。”一旁的欧瑞出言拦下,眼神里毫无感情:“莫再打了,帮主还要留着他寻那宝贝呢,若是打死了,帮主那边你我都不好交代。”
顾少炎被狠狠扔在地上,虽然浑身剧痛,但他知道自己今日所受的折磨,算是告一段落了。
蜷缩在地上不停发抖的少年并未引来叶文海的同情,一想到那枚金蝉佩,他便觉得无比愤怒。
“顾长老,”叶文海嘿嘿一笑,用脚踩住顾少炎的头,得意地说道:“我兄弟二人可以放你离开,不过你还需要答应我一件事。”
“依依得依得,”顾少炎忍着痛苦,赶紧答道:“莫说一件,就是十件也依得。”
顾少炎被提溜起来,如同一条死狗。
“顾长老,你只要学上三声狗叫,再将你刚刚吐出的馄饨舔个干净,今日便免去你再吃拳头。”
叶文海明显低估了顾少炎。
为了活命,他可以忍受更多。
三声洪亮刺耳的狗叫,紧接着便是如饿狗一般将地上的馄饨连带着尘垢全部吞下
“好,好!”叶文海抚掌大笑,同时不忘将少年的尊严彻底击碎:“顾长老少年英才,老夫着实佩服!”
两块碎银、三十余钱,统统砸在顾少炎的身上。
这是叶文海的赏赐,心满意足的赏赐。
“这钱算是爷爷我赏你的骨头,你叼着讨命去吧!”
两人翻身上马,临走时还不忘狠狠向顾少炎的身上啐了一口。
“哼,我道是什么难事呢”
倒在地上的顾少炎没有哭,心中反而是劫后余生的窃喜。
自小孤苦无依的少年早已尝尽了世间冷暖,在他心中,江湖大多如此。
“扮狗有什么难的,小爷我当初为了活命,还跟李大准家的黄狗抢过食呢!”
“与其被人指着鼻子骂作杂种、猪狗,倒不如像今日这般吃了拳脚痛痛快”
顾少炎强撑起身子,一把抹去脸上的口水,慢慢拾起地上的银钱。
“还好”
顾少炎向胸口摸去,那枚金蝉佩还在,只要有了它,虽不能震慑住像欧瑞、叶文海这样的派中元老,却足以唬住一众普通弟子。
“店家,店家!”
野摊中早已不见一人,顾少炎索性将桌上剩下的胡饼、馒头统统拿走,权且充作路上的食物。
“今日也不全是背运,这不马儿还在吗”
只是,顾少炎已经没有气力再顺利跨上去了,费了好一番工夫,他才借着搬来的一条长凳,勉强跨了上去。
一连三日,顾少炎根本不敢停歇,累了便伏在马背上小憩,饿了便吃着怀里的胡饼。
他既害怕欧瑞等人又追上来,也害怕自己一旦下马,再没力气坐上来。
钦州,那是他与陆适庸约定的地方。
虽然没有混得天下扬名,但金蝉长老的身份,足以让他自我安慰。
至于如何窃走陆适庸的宝剑,他想要见机行事。
人一紧张便会精神高度集中,但任何人都无法苦撑三天三夜,行至一条小道时,日夜悬心的顾少炎终于熬不住了,自马上跌落下来,昏倒在地。
阵阵朔风刺人骨肉,竟比那司晨的公鸡还要管用。
当顾少炎被冻醒时,他庆幸着自己还活着,但不幸的是,那匹宝马早已不知去向。
身上唯一值钱的,只剩下那枚金蝉佩。
顾少炎拖着身子靠在了一棵树下,仰头望着悬月,心中百感交集。
“适庸”
有些悲痛的少年不由得轻声唤出了兄弟的名字。
如今在这世上,陆适庸算是唯一一个真心待他的人。
寒风总欲侵人骨,最是无情不肯歇。
“好冷”
顾少炎感到自己的身子渐渐变冷,但想要站起时,双腿却始终不听使唤。
他实在太饿了,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为什么,为什么”
心中有太多不甘,不愿也不信自己竟要困死在这漫无人烟的小道旁。
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
顾少炎狠狠拍打着自己的双腿,一向自诩坚强的他竟然急得哭了出来。
夜里的寒风吹得更紧,似要将人的面庞割破一般。
犹记得当年哥哥顾少潭被胡人杀死时,他都没有感到绝望;如今自己将被冻死,少年竟苦笑着大喊了一声,终于鼓起勇气向着老天爷痛骂起来。
“老天爷,你有眼无珠,明明正值秋末,你却偏偏要冷透心骨!”
“你容得了千万世人,偏偏不许我顾少炎建功立业!”
星光灿烂,望着就好像老天爷根本不在乎一只蝼蚁的怨言。
“顾少炎啊顾少炎,想不到你忍辱偷生这么多年,如今竟要冻死在这荒野之上,当真是苍天无眼,命运弄人!”
顾少炎的脸上已经冻出了两条泪痕。
“你需要帮助吗”
(二)
“谁在那里?!”
听到声音后,顾少炎暗暗攥紧了拳头,少年心中并非是绝处逢生的喜悦。
他一向会将人先往坏处想。
“你你莫要紧张,我只是路过,恰巧听到这边好像有人在哭,这才悄悄凑过来看看,生怕有人遇到了甚难处。”
听着像是女声,温柔中带着些紧张。
“还请姑娘近些说话。”
顾少炎心中不禁安下了大半,拳头也渐渐松开了。
那女子也不怀疑,竟真的走上前来;两人凑得很近,顾少炎这才勉强看清女孩的面容:
女孩生的一双大眼,两条柳眉,小巧的鼻子下长着两片薄唇;脑后梳着的一条长辫搭在肩前,样式应是胡人入主后要求女子扎结的。
单从衣衫来看,她应是出自寻常农家,再看其单纯无邪的神情,必定是个不经世事的良善女孩。
“夜已深了,姑娘为何独自一人外出?”
顾少炎仍有些不放心,说起话来显得小心翼翼的。
谁知那女孩听罢垂下了头,月光将她脸上哀伤的表情暴露无遗。
“自从爹娘走后,我身旁便只剩爷爷一个亲人;如今爷爷卧床不起,又无钱财医病,我心中难过,待爷爷睡着后,去爹娘的坟前说上几句话,求爹娘保佑爷爷能够转危为安”
女孩表情难过,看上去不像是装的。
“目下世道太乱,你既是女儿身又孤身一人夜出,若是遇到歹人或是墨奴,只怕”
顾少炎忍不住关怀起来。
“你是不是遇到山贼了,他们打你了?”
女孩瞧见顾少炎身上带伤,衣服脏乱,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脸上有些焦急。
“小小山贼能奈我何?我只是忙于赶路,这才失足自马上跌落,昏倒在这路边”
咕咕
话音方落,顾少炎的肚子里便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只怪夜里实在太静,两人自然都听到了。
“你做什么!?”
顾少炎被吓了一跳,只因那心思单纯的女孩突然伸手,应是想要拉起顾少炎。
非是顾少炎不通人情,只是这世道早已将他折磨得满腹警惕。
“你你”
女孩见顾少炎有意躲避,也不恼怒,却匆匆跑远了。
“我是不是吓到她了”
顾少炎后悔不已,以为自己刚刚的举动惹恼了女孩。
啪!
顾少炎又给了自己一巴掌,生怕自己昏死过去。
比起如刀的寒风,少年的巴掌显得温柔多了。
“适庸,大哥恐怕要食言了”
尽管顾少炎努力撑住,但他的双眼已愈发无力,每睁开一下都要费去很大的力气。
恍惚间,远处隐隐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顾少炎无力地侧过头去,满脸呆滞的想要看看来者会是何人。
刚刚那个女孩又返了回来,手里还拿着碗箸。
香气,诱人的香气。
当女孩将一碗麦饭拿到顾少炎身前时,受冻挨饿的顾少炎并没有任何回应,只因他到现在仍然不敢相信世上会有如此心善的女孩。
犹豫再三,他始终没有伸手。
“是嫌饭冷了吗?”女孩以为顾少炎嫌弃麦饭被寒风吹冷了,故而双手捧住饭碗,又继续说道:“还有些余温,快吃吧。”
女孩又将饭碗拿近了些,原本难咽的麦饭此时却出奇的香,惹得顾少炎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给,快吃吧!”女孩再次笑着说道。
死也做个饱鬼!
顾少炎终于没有抵住腹中的饥饿,他内心高喊一声,然后像头饥饿的猛兽一般夺过饭食,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力气,竟一把撇去木箸,双手抓起麦饭,只管向嘴里不断塞去。
“唔”
顾少炎吃得太急,很快便被有些冷硬的麦饭噎住。
“还还请姑娘赏碗”
“给!”
话未说完,女孩便捧过来一碗尚有余温的水。
“就猜到你会噎住,这碗水是我刚刚烧热的,不然也不会去这么久。”
顾少炎愣住了,有些茫然地接过水碗。
“她她竟如此纯真”
自打哥哥死后,顾少炎第一次感受到了生人的好意。
“够不够?!”
女孩见顾少炎喝完后一直垂着头,还以为顾少炎未饮够,语气有些焦急。
“够了够了,多谢姑娘。”
这声感谢,是发自内心的。
那女孩脸上绽出了灿烂的笑容,看起来不像是要索求回报。
“我吃了姑娘这么多饭食,无以为报,姑娘若是有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就算有千般困难,我也不敢推辞。”
那女孩扑哧一笑,连连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爷爷那份我给他留着呢”
顾少炎见女孩笑起来十分好看,不由得多瞧了几眼。
那女孩将碗箸收起,转头又问道:“外面很冷,你若是能走动,可以随我回去,家里虽然贫寒,但总归是个避风的去处,好过你在这里”
顾少炎不再抱怨老天爷了,反而感谢上苍将这样一位纯善的女孩派来救他。
心中的那份疑惧,如今已彻底消失,但力气却未完全恢复,顾少炎想要站起,但双腿依旧乏力,试了好几次,最终还是瘫坐在地。
“我扶你。”
女孩笑着,样子好看极了。
寒风下,两人凑得很近,顾少炎甚至嗅到了女孩淡淡的体香;而女孩举止大方,非是像大户小姐那般拘礼娇羞,细看之下倒别有一番美艳。
顾少炎自觉身子一下便不再感到寒冷,反而觉得面颊发烫、两足也渐渐恢复了力气。
走出百步远,顾少炎终于可以慢慢迈开步子,他不忍心再劳累女孩,于是自己强忍着一瘸一拐地向村子走去。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十三。”
奇怪的名字,顾少炎竟一下愣住了。
“我我姓叶,爷爷说官家不让‘贱户’有名字,所以爷爷平时就唤我十三。”
“十三?”顾少炎疑惑道。
女孩点点头,笑着说道:“你真笨,因为我在家中排行十三呀。”
“那为何如今却剩下你和”
顾少炎话一出口便后悔了。
“爷爷说,旧时族中有人参加过逆军对抗朝廷,所以大多数族人被抓去充工或是为奴,早就没了音讯;爹娘是爷爷卖了田产方才保全下来的,只可惜三个月前他们还是染病离去了”
女孩的家世与自己同样悲苦,这让顾少炎的心中悄然泛起一股怜意,不禁对女孩又多了三分亲近。
“十三哪是名字,”顾少炎瞧见女孩情绪低落,有意转移她的心思,于是笑着说道:“不如我替你想个好听点的名字,怎样?”
十三一惊失色,忙说道:“不可不可,你快别说了,若是让胥吏或是村保听去,官府可是要治罪的!”
“呸,什么狗屁官府!”顾少炎猛啐一口,眼神中又透出一股怒意,恨恨说道:“我们是人,又不是畜生,为何不允许拥有名字?!”
少年眉宇间的那股英气,让从未与男孩接触的少女心中第一次产生倾羡之情。
“那那你为我想了个什么名字?”
女孩偷偷压抑着内心的悸动,语气中满是期待。
“还未想好,待我想到合适的便说与你。”
女孩嘟起小嘴,假装出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说道:“那你想好后可一定要告诉我,不许忘记。”
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顾少炎竟一时忘记了这几日的疲累。
“到了。”
十三指了指一处破旧的木门,只将手放在门上轻轻一推,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门闩早就被胥吏踹烂了,其实这样也好,省得他们每次到来都要在外踹门,你是不知道,那动静可大了,每次都能将我吓个半死”
顾少炎虽然没有说话,但埋在他心中那颗愤怒的种子却又被仇恨滋养了不少,眼见着就要开花结果了。
复仇,这是顾少炎对胡人最想做的事情。
(三)
“是是十三回来了吗”
屋里传出了虚弱的呼声,十三连忙将顾少炎扶到门前坐下,然后匆匆跑入屋中。顾少炎靠在门边,仔细听着屋中两人低声的对话。
“十三,你跑哪去了?”
“爷爷,我我去看爹娘了”
“胡闹,”老人语气严厉,身形微微颤抖:“眼下是什么世道,你还敢深夜一人外出,若是碰到歹人,你教我到了地下如何面对你的爹娘?!”
“爷爷,你别生气,十三下次不敢了”
训斥完了孙女,老人又看向了坐在门口的少年,眼神里满是警惕。
“爷爷我我刚刚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他他受伤了”
“让他走。”
老人语气冰冷,看似不近人情。
“爷爷,你别生气,他不是坏人!”
怎料老人冷哼一声,对顾少炎甚是冷漠。
“他既身负重伤,很可能是被仇家追杀或是被官府通缉,若是再给咱家招来了祸难,我这把老骨头倒是无妨,就苦了你”
“爷爷,他是从马上跌下来的,不是”
“不行,趁着夜里快快将他赶走,以后切莫跟村里人提起这事!”
“爷爷他不是恶人,若是向您说的那样十三早就回回不来了”
“你怎知他养足了力气后,又会生出什么心思?!”
“他跟爷爷一样,也常常斥骂官府”
“住口”
屋里没了声音。
倚在门边的顾少炎不由得轻叹一声,他并不怨恨屋内的老人,反而因为这一老一小的对话而更加痛恨胡庭。
东方渐白,但世间的阴暗却挥之不去。
屋门缓缓打开,十三扶着一位面色憔悴的老人缓缓走出。
“后生,你打何处来?”
老者身上只有一件破烂的冬衣,咳喘几声后,他始终打量着顾少炎。
“小子本住在金陵南郊,后来家族遭小人构陷,兄长惨死,很小便失去了依靠;如今想要去南方寻友,却因赶路太急而落马受伤,以致于险些冻死路边;万幸被伯伯孙女救下,这才保住一命”
老人将信将疑,又问道:“你既未冠而孤,无依无靠,又哪来的余财购得马匹?”
顾少炎早有准备,他编瞎话的能力过于常人。
“小子有一挚友,颇有家财,胯下马匹便是他曾经出钱资助的;小子此番南下亦是为投他而去的,只可惜一时大意失足跌伤,又丢了宝马”
老者还想再问,却被一旁的十三不住劝说着。
“罢了”
老人转身走开,这声轻叹中满是对孙女的宠溺。
“太好了,你可以留在这里安心养伤了。”
十三非常开心,她一步跳到了顾少炎身前。
“多谢”
“你就不用言谢了,可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名字呢。”
顾少炎点点头,最终在疱室里安住下来。
十三家中贫寒,多一人便多一份辛苦。
两块碎银、三十余钱,顾少炎将身上的银钱全部拿出,统统交到了十三的手中。
“拿着!”
顾少炎将钱强塞到了十三的手中。
“这些钱可以去给爷爷买药吃。”
一听到爷爷的病情,十三终是再难拒绝,她微微点了点头,暗自记下了少年的好。
十天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好消息是,在药汤的作用下,爷爷的病情渐渐好转,而顾少炎的伤势也在慢慢恢复过来。
坏消息是,离别近在眼前。
十三对顾少炎的起居照顾有加,使两人渐渐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友,同时也有些微妙的情感悄然掺杂其中。
“你明天”
今夜,两人又像往常一样坐在门前,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难过。
顾少炎望了一眼身旁的女孩,虽有些不舍,但他心中还有更大的目标要去追寻。
他从来不是一个为感情所牵绊的人。
“我还会回来找你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几乎将十三泪垂。
“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离开,只是这段时间过得实在太快,好似一眨眼便”
顾少炎鼓起勇气,悄悄将右手移向十三那边。
女孩的春心正在深秋中剧烈跳动,她涨红着脸,左手不愿挪开,静静等待着少年的手摸上来
两手相牵,心意便相通了。
“十三,你留在这好好照顾爷爷,待我有朝一日江湖扬名,定会回来寻你。”
“你你去多多久,可别把把我忘了”
顾少炎变得更加大胆,他壮着胆子将女孩揽在怀里,柔声说道:“无论多久,我都会回来寻你,你的恩情,我顾少炎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只是一顿粗饭”十三闭着眼,享受着顾少炎怀中的温暖。
“在他人听来确实如此,”顾少炎微微抬起头,看着天边璀璨的星河,柔声说道:“对我来说,一饭之恩大过天!”
“可别骗我”
十三早已泪流满面,她环抱住顾少炎,努力感受着最后的温存。
“十三,你记好了,将来我一定会带你去一处秀丽的地方,让你住上大宅子,天天有羊肉吃”
“我不要什么大宅子,也不用天天吃羊肉,只要有你陪着,我觉得做什么都开心。”
天上一处云月,檐下一双男女,蜜意亦是,浓情亦是。
“十三,快回去吧”
村口处,顾少炎停下了脚步,身后的女孩似是有甚心事,无意间撞到了少年的身上。
她却不愿开口,一直在等待顾少炎记起。
“十三,我走了”
但令她失望的是,顾少炎只是与她相拥作别,之后少年的背影便渐渐消失在远处的山林中
“他终究还是忘了”
十三转过身子,心中无限伤怀。
“萦儿!”
忽然,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身后传来,但女孩知道自己叫“十三”,并非是来者要寻的人。
“萦儿!”
十三突然感到自己的双手被人牵起,她正欲高喊,却转身看到顾少炎气喘吁吁地站在自己身旁,不觉大喜。
“你你不走了?!”
顾少炎上气不接下气,笑着说道:“不不是,我我终于想到了一个名字,你你记下,以后这这便是咱俩的秘密”
“着急什么,你看你跑得,伤刚一好你又记不住疼了。”
顾少炎嘿嘿一笑,突然抓住十三的手,脸上全是温柔。
“十三,你记住,从今往后,你便有名字了,叫做怀萦”
顾少炎随手拾起一根枯枝,颇为认真地在地上写出了“怀萦”二字,虽不工整,但却用心。
而这两个字,就像是烙铁一般,在女孩的心头烫上了一个永远无法磨灭的记号。
“你放心,”十三含情脉脉的看着顾少炎,柔声说道:“虽不知这两个字的含义,但我已经记下了这两个字的模样,待到你归来的时候,我一定会亲手写与你看!”
顾少炎低头沉思片刻,又自怀中掏出柄短匕,那是他哥哥留给他的。
“这这”
“萦儿,这短匕你收好了,若是有人欺负你,你便拿着它防身;若是日子实在难熬,便去城里将这短匕当了,足够你与爷爷吃用一年。”
“我不要。”十三知道,这是顾少炎最为看重的东西。
“这是我哥哥留给我的念想,但如今他已不在人世,留在身边只会睹物伤人;倒不如我把它留给你充作念想,就当做我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话说到了心坎里,十三点了点头,轻轻将短匕放在怀里。
“萦儿”顾少炎望着叶怀萦,心中的烦恼和忧虑早已冲散在了九霄云外:“那我走了,你在这里等着我”
“好”
顾少炎突然抢前一步,快速在十三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待女孩反应过来,少年早已跑出了几十步,那笑声听起来兴奋且得意。
叶怀萦,叶怀萦
这个名叫十三的女孩牢牢记下了顾少炎为自己取的名字,并深深藏在心底,她会一直守着这个无比珍贵的名字,等待他的英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