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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失魂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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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让开,让开!”

    狭窄难行的乡道上,一匹匹烈马向北疾奔,踏起的扬尘,使得坐在野摊里的食客纷纷张开双手,努力遮住碗箸。

    “这是怎么了?”

    “听说沐德府那边出了大事,这两日当涂和丹徒的墨奴都往那边狂奔!”

    “好像是饮马川上死了不少墨奴,都传说是前朝的冤魂索命呢”

    漫天的尘垢中,只有陆适庸口齿不停地咀嚼着,他几乎快要将头伸进碗里。

    日夜赶路,陆适庸的双脚早已酸痛难忍,好在打问着前面有个镇市可以歇息。

    将要踏入镇子时,陆适庸看到了一处庄院,许久无人打扫的石阶前,几位孩童正在玩闹,秋风卷起的不仅仅是枯黄的落叶,还有孩童鬓角的发丝。

    庄院的破败与孩童的笑容,格格不入,对比明显。

    走出没几步,陆适庸却顿住了双足。

    “杀气”

    后背传来阵阵凉意,他回身望向庄院的大门,好似那窄小的门缝内,正有一人直往自己身上瞅。

    突来的杀气好似一阵疾风,来去匆匆,这会又感受不到了。

    “可能是错觉”

    陆适庸以劳累的借口安慰着自己,他要去丹洋湖,尽快。

    这处名为秣陵的镇市虽然不大,却有不少商旅纷纷投店歇息。

    只是,踏入镇子没多久,陆适庸便发现自己成为了焦点,准确的说,更像是过街的老鼠,虽不至于人人喊打,却也惹得众人避而远之。

    陆适庸低着头,尽量避开他人嫌弃的目光。

    “店家,可还有房”

    “客满客满,官人可去别家!”

    一连问了四五家邸店,得到的都是相同的回答。

    陆适庸不准备再询问了,因为他清楚看到,几位商旅走入了自己刚刚询问的那家邸店,已许久没有出来了

    拥挤的街道上,少年的身影却显得格外孤单。

    “孩子”

    就在陆适庸心灰意冷时,枯树下一位面黄肌瘦的老者正不顾众人嫌怨的目光,朝这边挥起手来。

    “老人家,您唤我?”

    老者看起来应是个乞丐,不过他的笑容让人觉着亲切。

    “寻不到住处吧?”

    陆适庸虽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心中却很不是滋味。

    “你若是不嫌弃,就在老拙这里对付一宿。”

    老者往一旁靠了靠,给陆适庸让出一个位置来。

    “多谢老伯。”

    陆适庸也不在乎,卸下宝剑后便倚在树上,不一会便泛起了困意。

    “第一次出远门?”

    “是”

    “你莫要怨他们,”老者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稀松的黄牙:“这镇子不欢迎武人已经好多年了”

    “为何?!”

    陆适庸面露惊奇,因为在他的心里,无论是市井还是江湖,都应该对仗剑的侠客心怀崇敬。

    “你来的时候可曾看见镇子外一处荒弃的庄子?”

    “看到了。”

    “三十多年前,那里面住着一位姓李的员外,其人通熟武艺,乐善好施,远近的百姓常常受他恩惠。”

    “李员外膝下育有一女,视若珍宝,后来招了一名武人为婿,没两年其女竟一产二子,生下一男一女”

    “这是好事啊”

    未料老者的面容突然冷了下来,语气也变得低沉沙哑:“可是,这双生子出生后没多久,李员外的女婿竟染上了赌瘾,还常常与一些匪徒暗中来往,完全成了一个恶汉”

    陆适庸听得入神,没有察觉到脑袋上顶着一片枯叶,也没有察觉到老者面容上转瞬即逝的哀伤。

    “为了躲避这个恶汉,李员外不得已带着家人离开,听说一家七口连夜迁走了”

    “原来如此。”

    “自那时起,这里的百姓便对武人从不亲近,也正因为这里少见江湖之人,往来的客商才会安心地选择此处歇脚。”

    说罢,老者伸出一只沾有脏垢的手往怀里摸去,未几掏出来半张胡饼,递到了陆适庸的面前。

    老者的脸上写满了诚意,陆适庸知道,这是他能拿得出的最好的见面礼了。

    “看你这小小年纪,一人出门肯定不容易,快吃吧!”

    陆适庸很想拒绝,并非是因为胡饼又干又硬还带点脏,而是因为他明白,这可能是老者攒下的晚饭。

    不过,少年还是接受了,他大口吃着,哪怕滋味再差,他都笑着,无非不想冷了老人的热心。

    人情味,总是当下最为难得的。

    “孩子你去哪?”

    天边又传来一声闷雷,未到黄昏天已暗下三分。

    “伯伯,眼见天要下雨,我怀里揣着书册,需要找个地方避雨。”

    “傻孩子,这里家家恶侠、户户厌武,他们不会收留你的。”

    “那我便继续南走,趁着落雨前赶到下个镇子上。”

    “哈哈哈,离这最近的镇子少说也要六七十里,你可跑不过老天爷,”老者大笑几声,有些神秘地说道:“这镇子上确实有个避雨去处,就怕你不敢去。”

    一滴豆大的雨珠砸在了土地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疤”。

    “伯伯请讲!”陆适庸明显焦急起来。

    “就是镇子外李员外的那处庄子,虽说废弃好久,但里面却住着一个疯婆子。”

    这下,陆适庸终于明白,为何自己路过那处庄院时会感受到杀气。

    “她本是李员外宅中的一位婢女,自打李员外一家搬离后,她便疯了,整日守着那处庄院,镇上的人都说她被抽去了魂魄,所以叫她‘失魂婆婆’。”

    说话间,又有三四滴雨珠落在地上。

    “你若是想避雨,可去那里碰碰运气。”

    “暴雨将至,伯伯不与我同去?”

    “老夫许久没有洗澡了,正好向天公借些净水洗洗身子。”

    老丐往后一仰,便闭起双目不再说话,那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令陆适庸好生佩服。

    陆适庸对着老者抱拳致礼,刚欲转身离开,却又被老者开口叫住。

    “百蝶峰。”

    “伯伯何意?”

    “无事,你就跟她说这三个字便可。”

    望着陆适庸仍旧一脸疑惑地楞在原地,老丐竟有些不耐烦地挥手驱赶:“快去快去,莫要扰了老夫淋雨!”

    (二)

    老丐说的没错,这处庄院里确实住着人。

    站在门前的陆适庸不敢伸手叩门,因为他隐隐听到里面时而传来幽怨的哭声,时而又传出肆意的笑声,实在有些渗人。

    咚咚咚。

    雨渐渐大了,陆适庸终于鼓起勇气,叩门三声。

    “婆婆”

    “他们只是无辜的孩子!”

    突然,门缝内出现一只惊恐的眼睛,骇得陆适庸后撤两步,险些跌倒。

    “莫要抢走他们,莫要抢走他们”

    失魂婆婆的声音渐渐远去,最终完全消失在了雨声中。

    这下,陆适庸再不敢叩门,只得躲在门前,暂避这场突来的大雨。

    过了约半个时辰,就在陆适庸暗暗催功抵御寒气时,身后的院门却突然开了。

    门内站着一个披发遮脸、衣衫褴褛的驼背女子,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婆婆婆我我只是路过此此处暂避风风雨”

    “进来吧。”

    陆适庸愣了一下,因为眼前的女子语气正常,全无疯状,就连走路都与常人无异。

    迟疑片刻后,陆适庸还是迈开了腿。

    庭院中有一口水井,上面早已写满岁月的痕迹,应是许久无人使用了。

    每个房间的门前都挂着老旧的风铃,风吹得稍急些便会相击成音,尽管发出的声音依旧清脆,但总让人感到不适。

    细看上去,这风铃造型独特,发出声响的铁片均被打造成了剑的样式,而一旁的窗棂与木柱上,也随处可见精细的剑纹。

    “看样子,这李员外也是个爱剑之”

    失魂婆婆突然顿住了脚步,但她没有转身,整个人就淋在雨中,诡异极了。

    “待雨停了,你便速速离开!”

    失魂婆婆的话更像是命令,毫无感情的命令。

    雨越下越大,但陆适庸根本不敢随失魂婆婆进屋,他只得蹲在门外,望着雨水发呆。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正如前人诗句所言,哗啦啦的雨声反倒让这处院子显得更寂静了,静得连呼吸都成了噪音。

    “婆婆”

    陆适庸往屋内瞥了一眼,但里面空无一人。

    “婆婆。”

    陆适庸有些担心,他忍不住将半个身子探进屋内。

    屋里陈设简单,除了必备的床榻、桌椅外,还有一对剑架整齐地摆在香案上。

    “奇怪,我明明看见她走进来了”

    低头沉思的陆适庸猛然发现了地上残存着雨渍,顺着湿漉漉的脚印,他来到了墙边的香案旁,而足迹也到此为止。

    剑架一高一低,样式相同,但高的那具上面沾着水珠,显然是失魂婆婆碰过了。

    “婆婆”

    陆适庸对着墙壁轻轻喊了一声,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后,他伸手摸向了剑架。

    剑架上有一处小凹槽,宽窄仅容小指塞入,陆适庸用力一按,只见香案下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一个暗道,里面似是隐隐泛着烛光。

    “婆婆,你在吗?”

    年少难免莽撞,陆适庸弓下身子,未想后果便钻了进去。

    (三)

    “呜呜呜”

    当幽怨的哭声再次传来,陆适庸认定自己要寻的人就在里面。

    “婆婆。”

    陆适庸来到门前,看到衣衫褴褛的失魂婆婆背对自己,忍不住关切一声。

    未料,失魂婆婆听到声音后竟猛地转身,一剑刺来!

    宝鞘尚未开,剑气已自来。

    陆适庸横剑在前,用剑鞘抵住了凶猛的一招。

    微弱的火烛,却依旧无法阻止剑柄处的金光四溢,幽暗的密室瞬间映得宛若白昼一般,而充盈的剑气震荡得鞘中当当作响,不多时竟又将桌上的几样东西震落在地,其中便有一张人皮面具!

    失魂婆婆后退两步,手臂不由得轻颤起来。

    乱发下,依稀可见一张风韵犹存的面庞,顺滑的肌肤在金光的映衬下宛若美玉,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

    这“婆婆”二字,在陆适庸看来,可谓极不恰当!

    “哈哈哈哈!”

    失魂婆婆又犯了疯症,只不过这次她没有进招,反而将剑刃抵在了自己的咽喉上。

    “婆婆!”

    陆适庸惊叫一声,他清楚看到婆婆的鲜血已经顺着剑刃缓缓滑下。

    “这么多年,你们还是找到我了!”

    “那老头子呢,他说话不算数!”

    “我绝不会跟你回去!!!”

    失魂婆婆嘶吼着,她无力地倚在墙边,一双秋湖般的倩目终是溢出泪水来。

    “别带我走,别带我走”

    失魂婆婆又蹲在地上,捂着脸痛哭起来。

    “婆婆,您是不是认错”

    陆适庸忍不住上前关心两句,不料失魂婆婆却飞身跳起,一下扼住了陆适庸的咽喉。

    “说,是不是夜侯派你来的!!!”

    失魂婆婆的脸上满是愤怒,手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大。

    “百百蝶峰”

    在失去意识前,陆适庸终于说出了老丐教给自己的这三个字,未曾想却救了自己一命。

    失魂婆婆的怒气瞬间消失了,她松开了手,呆呆地站在原地,陆适庸瞅见,在她破烂的衣衫下,锁骨处仿佛刺着一个类似弯月的绣纹。

    “是是那老头让你来的?”

    跪倒在地,双手捂着面庞,只不过那黑长的指甲看上去有些骇人。

    “是。”

    陆适庸点点头,但脖子上的痛感让他忍不住摸了一下,指间染上了血,应是被婆婆抓伤了。

    “雨若是停了,你便走吧”

    “出去告诉他,别再等了”

    五更天时,雨势减小,坐在门前的陆适庸拍打几下身子,准备离开。

    屋中的失魂婆婆再次变成了那个又老又丑的驼背女人,她静静地坐在蜡烛前,怀里抱着两个瓷娃娃,痴痴地笑着。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瞬时照亮了阴暗的房屋。

    瓷娃娃碎了一地。

    “快走!!!”

    失魂婆婆的这声嘶吼,既是命令,听来又是警告!

    早已慌神的陆适庸急忙翻上墙头,他早就不愿在此多待了。

    一声惊雷落下,几乎要将大地击碎。

    “还我的孩子!”

    “我杀了你们!”

    “哈哈哈哈哈!”

    心有余悸的陆适庸明白,失魂婆婆又疯了。

    (四)

    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了衣衫,却没有将心中的疑云冲散。

    酒肆门前挂着一盏还算明亮的灯笼,勉强映出一旁饱经风雨的招旗。

    老丐仍然躺在树下,半个身子浸泡在泥水中。

    “伯伯,伯伯!”

    “晃什么晃,扰了老夫的清梦!”

    陆适庸深呼一口,脸上的担忧顿时烟消云散。

    “伯伯,给!”

    “哪里来的?”

    老丐望着手里正热乎的馒头和羊肉,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在烛光下格外闪耀。

    “刚刚进入镇子时,正遇着售卖早馔的挑夫,好说歹说才卖与我些。”

    “花了不少钱吧?”

    “没没多少”

    “你这孩子,没有撒谎的本事。”

    老丐说的没错,仅仅四个馒头、一斤羊肉,便让陆适庸花去了整整五枚大钱,只因他身上背着长剑,在这里不受待见。

    肉饭下肚,再来一个饱嗝,老丐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不顾身上脏污,继续背靠枯树,闭目养神起来。

    “她是个苦命人”

    陆适庸明白,老丐说的是谁。

    “三十多年过去了,算起来她已年近半百了”

    陆适庸张着嘴巴,心中无比震惊。

    “婆婆婆她看着像像是三十出头”

    “这么说,你见着她原本的模样了?”老丐缓缓睁开双眼,烛光映在里面,仿佛唤醒了美好的回忆:“看来她还是那副仙子模样,真想再看一眼”

    “离着这么近,伯伯为何不去”

    “她不许,我听她的。”老丐嘿嘿笑了起来,脸上泛着一丝自豪,似乎在向世人宣示,自己情系的是一位绝世佳人:“这是我和她早就约定好的。”

    所以,老丐这一守便是三十二年。

    “她是个痴情的人,只可惜当年看走了眼,此生算是空付了。”

    或许是热乎乎的羊肉与馒头起了作用,老丐没有把认识没多久的陆适庸当做外人,反而两眼出神地将旧事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原来,关于李员外一家,另有故事。

    失魂婆婆本是李家的婢女,可偏偏爱上了李家的武人女婿,两人还因此有了孩子。

    “作为惩罚,李员外趁她产后体虚时,不仅将两个孩子生生夺走,还将她锁入暗室,然后举家连夜迁离,至今不知去处。”

    “而她相中的那个男人,再没回来看上一眼。”

    老丐的神情变了,不再是一副豁达的模样,仿佛这些痛苦的往事,成了他一辈子解不开的死结。

    “那日,若不是我因避雨而翻入院中,听到了近乎崩溃的哭喊,她必定会被困死在那个暗室里,成为锁链下的一具枯骨”

    天渐渐明亮起来,陆适庸这才看到老丐满是雨污的脸上,挂着两条格外明显的泪痕。

    “伯伯”

    陆适庸想安慰几句,刚一开口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这男女情事,他不懂,也从未经历过。

    “小兄弟你不必劝,老夫乐得在此,”老丐微微一笑,将双手抱在脑后:“老夫这一生放荡不羁,凡事由着性子,既然一眼相中了她,就算她不肯跟我走,我也不恼,索性便在此处留下,就算是陪着她。”

    陆适庸低着头思索,他还不明白为何只一眼,便能让一个男人心甘情愿的等上三十二年。

    又是一声闷雷,老丐抬起头来,微微皱着眉,似乎在怪怨老天。

    “她最怕雷声,每当雷雨天,她都会躲入暗室中”

    “为何?”陆适庸不解道。

    “她曾告诉我,那姓李的员外夺走孩子时,就是在一个满是雷声的雨夜”

    “伯伯,我”

    可能是一夜未睡的缘故,陆适庸越来越觉得体虚力乏,很快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老丐眉头一皱,急忙翻开陆适庸的眼皮,然后又神情紧张地在少年的身上仔细观察着,果然发现了脖子上的一处伤口。

    “不好!”

    老丐心惊一声,随手捡起一根枯枝,两指一削,树枝变得如银针一般尖细,足见其内力深厚。

    颈后、两肩、后背、肋间,老丐在陆适庸身上足足刺破了一十六处,不多时便有不少恶臭的黑血流出。

    老丐不敢停歇,转而又从怀里掏出一包早被打湿了的软膏,抠了一小块放在嘴中嚼了片刻,又吐在了掌心。

    “小子,你可别嫌弃脏臭,若是没了老夫这尝百草的唾液,这药膏还真不管用,”老丐一边涂抹伤口,一边笑道:“好在你中毒不深,不然老夫还得用嘴给你把毒吸出来!”

    “唔”

    陆适庸缓缓睁开眼,自觉浑身轻松了不少,四肢也渐渐恢复了力气,他知道是老丐帮了自己。

    “你被她抓伤了,为何不早说。”老丐掬起一捧雨水,随意拍打在脸上。

    “我我只当是浅浅的皮肉伤,故而未曾在意。”

    “她的指甲里有种独特的剧毒,险些要了你的性命。”

    得脱大难的陆适庸赶忙起身,刚欲拜谢,却被老丐提前拦下。

    “大礼就免了,你不必谢我。”

    老丐望着陆适庸一脸疑惑,又笑道:“若不是你天生一副好心肠,冒雨为我送来热食,我又如何能够为你解毒?”

    陆适庸愣住了,不过老丐这话却也在理。

    “小兄弟,你我有缘,交个朋友,你若是不嫌弃老夫,‘伯伯’就别叫了,只管唤一声‘大哥’。”

    “这这你可是长长辈”

    “江湖子弟哪顾那么多世俗规矩,说不定将来咱俩喝高兴了,我还管你叫哥呢!”

    老丐又得意地大笑起来,根本不在乎旁人鄙弃的目光。

    “大大哥,小弟陆适庸。”

    “辛辛老三,悬壶阁弟子。”

    陆适庸这才知道,眼前这位衣衫破烂、蓬头垢面的老丐,竟是医术大派悬壶阁的弟子。

    “辛大哥,小弟”

    “好了,你该走了。”

    陆适庸一脸茫然,双手停在了半空。

    辛老三抬了抬眼眉,示意陆适庸向后看去。

    “让开,让开!”

    镇市上又来了不少武人,不仅言辞粗暴,还动不动就拔刀。

    尽管如此,一向厌武的百姓却对他们毕恭毕敬,就连脸上的笑容都看着十分灿烂。

    谁让他们是兀儿赤呢。

    “最近又死了个大官,宣州知州邝如意,听说从沐德府返回时被人刺死于官道上。”

    “小弟倒是听说了”

    “快走吧,你既是武人,身上又背着宝剑,难免招惹来那群墨奴的注意。”

    “辛大哥,后会有期,您的救”

    “兄弟,背后的宝剑当真不错,好好珍惜,你的德行配得上。”

    辛老三打断了陆适庸的感谢,之后又撇了撇嘴,催促着少年赶紧上路。

    泥泞难行的小道上,时不时会有高声诟骂的行人,他们正为脚下的污泥而暴怒。

    但是,陆适庸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哪怕双脚快成了泥塑。

    脖子上的伤口不再疼了,而辛老三在自己身上扎的那十六处小洞,正微微发烫,在秋寒中格外暖人。

    陆适庸忍不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这才发现自己的口中竟也莫名生出一股药香。

    少年得意地抬起头,苍穹仿佛一副精美的画卷,又如一池醉人的秋水:

    夜消雨歇风吹去,半边泼墨半边霞。

    “江湖,还是好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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