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泯恩仇
老住持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去了，没有再说一个字。虞九司的眼皮突然一跳，她预感不妙，觉得老住持说的有可能是真的。
他们离开寺庙，两人各怀心事地走到彦国的闹市中。
卫纶握紧了她的手，安慰道：“九司，别担心太多了。无论是怎样的困难，我们都一起面对。”
“嗯。”虞九司故作沉稳地答道。
纵横三界，她已无敌。世间再无人是她的对手，也再也没有法物能困住她。按理来说，她无须再惧任何事物。
可是，此刻，她的心仍然一颤。
不，还有一个威胁。
难道真的是他…
见虞九司的神色不自然，卫纶也没有继续走下去，他随机挑了一家酒市，带着虞九司进去。他随便点了些平日虞九司爱吃的食物，想让她放松下来。
“引稚？”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一眼便能望到对面的街道，卫纶看到街道中，引稚正和一名女子在闲逛，待他仔细一看，发现那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青漓神女。
他们何时走得这么近了？卫纶内心纳闷道。
虞九司的目光被他吸引过来，他循着卫纶的目光看向对面，不过她的表情要淡定许多，加上她和青漓神女不对付，自然是没有兴趣了解他们是如何走到一起的。
引稚和青漓神女今日出来闲逛，现在正好是中午时分，引稚被她拉着逛一早上逛得累极了，赶紧寻一个酒市吃食休息片刻。
不巧，他们上到二楼就看到了卫纶和虞九司。
卫纶和虞九司都一脸淡定，他们二人或是夹着菜，或是拿着手中的茶杯抿茶，对于遇到他们没有丝毫的诧异。
因为卫纶刚才就看到他们进入这家酒市，他们相遇是在所难免。
“引稚，青漓神女。”卫纶看着他们淡淡一笑道。
虞九司没有理会青漓神女，她只是对着引稚淡淡地点了点头。
引稚有些诧异，“战神？”随后他拉着青漓神女在他们对面坐了下来，“你们怎么会在这儿？”引稚自来熟地给他和青漓神女倒上一杯茶。
青漓神女见到他们二人眼中也闪过一丝不自然，最后她还是极不情愿地开口道：“战神。”她也没叫虞九司，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一个是她曾经的爱而不得，一个是让她掺杂了魔血的人，她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表情去面对他们。
“我身上带伤，魔域的混沌之气有可能会趁虚而入，虞九司提议我出来凡间修养一段时日。”卫纶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引稚点点头，觉得也有道理，他欲问卫纶和虞九司接下来怎么办，却被一旁的青漓神女打断了，“你们可以去溶洞圣地修养。”青漓神女神色平静地说道。
“不必，我们正好出来走走，多谢青漓神女的美意。”卫纶谢绝道。
怎么，还对战神不死心呢？没看见别人出双成对嘛！引稚内心鄙夷道。完了，斜瞄了一眼青漓神女。
不过他看见青漓神女只是一副从容的模样，仿佛只是在向一个普通友人提了一个寻常不过的意见，丝毫没有了往日看见战神的欣喜和关切。
听到卫纶的拒绝，青漓神女不觉得意外，她仍然平静地回道：“既然你们有了打算我也不再勉强。”
“你觉得现在怎么样。”虞九司突然问道。
显然，这句话是对青漓神女说的。
引稚和卫纶相看一眼，皆沉默。他们明白，虞九司和青漓神女都不是小肚鸡肠之人，之前她们只是立场不同，如今抛开一切，相对而坐，或许能化干戈为玉帛。
虞九司心里不是这样想的，青漓神女想要利用血阵助天界封印她，自己只不过是还了她一刀罢了，现在她们也勉强算是扯平。
青漓神女闻言望了她一眼，不冷不热道：“起初我确实想要拼尽全力杀了你，即使修为不如你又如何？也好过成为这样一个半神半魔的怪物。”她自顾自的为自己续上一杯茶，继续说道：“但是有一个人告诉我，世上没有什么尊卑之分，三界一切平等，半神半魔又如何，不过是血脉的变化罢了，我还是我。”
引稚内心一颤。
二十日前。
前段时间青漓神女连做噩梦，总是反复梦到天界的上神嘲笑她是个半神半魔的怪物，说她不配留在天界，惊醒的她满是泪痕。
连续十几日后，她精神终于崩溃了，她的心中生出一种强烈的自卑感，她觉得自己配不上引稚，于是连夜离开了那座小镇，打算寻个了无人烟之地孤独永世。
以前是她自视甚高，仗着自己是盘古后人的血脉睥睨众神，甚至连天帝也不放在眼里，如今，她失去了最大的倚仗，瞬间跌到谷底，变得一文不值。
她来到一处荒凉之地，这里没有人神鬼魔，只有无尽的荒凉。她闭上了眼睛，可是那些噩梦又一遍遍的在她脑海中放映，青漓神女痛苦地哭泣着。
“青漓！青漓！你在哪里？”几米外传来引稚的呼叫声。
她没想到引稚竟然这么快就找到这里。青漓神女立刻睁开了双眼，她连忙站起身来急匆匆的往外跑。
她不能在纠缠引稚了，他作为稀有的赤鱼一族，不应和她这种怪物厮混在一起，他理应和那些尊贵的上神结交，再与一个身份高贵的神女结为神侣。
引稚的声音越来越远，她知道自己已经成功甩开引稚了。
忽然，她一个踉跄，是底下一颗石头绊住了她，在她正要难看地摔倒在地时，有一只手伸了过来，稳稳地抱住了她。
“你没事吧？”引稚急切地问道。
她不是甩开他了吗？
青漓神女一时间愣在原地，半晌，才低声说道：“我没事。”
然后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引稚的语气急切和关切交加，“你怎么一声不吭地跑出来了，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吗？”
他，担心她？
青漓神女内心有一股暖流流过，不过她终是不舍地放开他，语气带着一丝决然：“引稚，对不起，我不应该打扰你，从此刻起，我们就此别过吧。”
“你叨扰了我大半个月，现在才来说这些吗？”引稚听后觉得又气又好笑。
既然不想和他在一起，当初又何必招惹他。他不是战神，在青漓神女示爱几千年后仍然可以做到屹然不动，在这短短的大半个月相处中，他习惯了她的纠缠和无理取闹。
其实他对青漓神女的感情，可以追溯更久。四千年前，卫纶刚晋升为战神，青漓神女以表恭贺客气地来过天界祝贺。那时他还未和战神成为好友，也还未取得神籍，只是一个得宠的小赤鱼。青漓神女等了片刻，主角战神仍未行战神礼，百无聊赖的她放下礼物就先行告辞了。她在经过上天庭途中看见了在圣池的小赤鱼，于是变出了些小零食，投到水中。
他还记得当时青漓神女的笑容，是多么的绚烂夺目，竟叫人移不开眼。
从此，一眼万年。
而战神也和青漓神女错过了整整两千年，此后两千年，青漓神女没来过天界一次，一直在溶洞圣地清修。
直到两千年后，御池大会上，青漓神女对战神一见钟情，对天界从无半分兴致的她三番四次打听战神的动向，就连天界的仙侍都知道她对战神心向往之。
既然她有了喜欢的人，所以他只能把这份情感默默地压藏在心里。后来，他和战神成为了朋友，就更加不敢对青漓神女有半分肖想。他对青漓神女的爱慕逐渐淡化，长久以往，他已经能像普通朋友一样对待了。
可是，她偏偏还是再次来招惹他。
虞九司为了战神杀上天界，她也被虞九司混入了魔血，那天，她心如死灰。他不愿让她再痛苦下去，于是牵起了她的手，离开了天界。
其实他根本不在乎青漓神女是否有高贵的血统，他只是爱慕她的人罢了，半神半魔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还是她。
“现在的我就是一个天界不容的怪物，我不能拖累你，否则天界那帮上神也会孤立你，疏离你。”青漓神女摇头道。
引稚好笑道：“我为何要在意别人的眼光？”他定定地看着青漓神女继续道：“你就是你，世上存在的一切事物都有它的意义，你不是怪物，你就是你自己，半神半魔又如何？只要你还像以前那样心系苍生，血脉对于你来说毫不重要。”
青漓神女怔怔的看着他。
引稚说的这些话，从来没有人与她说过。虽说众生平等，可是天地法则却默默地把世间万物归为三六九等，以前她拥有纯净的盘古后人血脉时，她自认为是站在了食物链的顶端，其实不然。
“倘若你觉得在人之下时，更不能看轻自己，你是独一无二的。”引稚双手轻摁着她的肩，坚定地说道。
“那我，对你来说重要吗？”青漓神女小心翼翼地问道。
“重要。”引稚毫不犹豫地回道。
青漓神女在他心中一直都很重要。
“谢谢你，引稚。”青漓神女上前，带着些许试探地抱住了他。
下一刻，引稚用力地回抱住她。
引稚，谢谢你。哪怕我变成了人们口中的怪物，你仍然没有嫌弃我。
“傻瓜。”引稚带这些宠溺，揉揉她的头道。
虞九司闻言挑眉道：“那后来怎么不想杀我了？”
“因为我心中有了更重要的人，我不会舍去我的性命做一些没有结果的事。”青漓神女一向知道她不是虞九司的对手，敢挑战虞九司的人必死无疑。
而引稚只听到了前面那部分，更重要的人，应该是指自己吧。他内心有些窃喜。
青漓神女继续道：“其实我也要谢谢你，没有你，我还不知道身边哪些是真心对我好，哪些只是奉承我的罢，纵然天界排挤我，把我视为弃子也罢，天大地大，自有我的容身之处。”
只要引稚还在她身边，去哪都无所谓。
虞九司赞赏地点了点头，“看来你的思想觉悟终于提升了一个台阶。”
卫纶顿生一种同病相怜之感，他和天界的关系何尝不是岌岌可危，当然，如今他也不在乎所谓的神籍了，正如青漓神女所说，天大地大，只要和虞九司在一起，吾心安处便是家。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神一样魔亦一样，不仅天界如此，三界中都存在这样的生存法则。”卫纶从容道。
他不是在为天界说话，而是事实便是如此。天界、魔界和人界，大多都是靠着自己有利的一边。
“那你呢？你真的要和天界决裂吗？”青漓神女顿了许久后对卫纶说道。
卫纶淡淡一笑，“那又何妨，我不喜这样道貌岸然的天界，决裂便决裂了。”
和虞九司在凡间做个逍遥散仙也不错。
若是以前，青漓神女定会说卫纶冲动误事，如今经过这一遭，她也想明白了，不是留在天界才能守护苍生，上神又如何，难道就比妖魔更高一等吗？
青漓神女摇摇头笑道：“罢了罢了。”
在他们说话的空隙，菜也上齐了。
这一顿饭他们吃得很是和谐，虞九司和青漓神女也没有想象中那样针锋相对。
青漓神女这一路已经习惯了凡间的烟火气，也随着引稚吃了不少凡间美食，她没再向初始那样对着凡间美食表示嫌弃，而是愈发爱上了人间的食物。
她夹了一个虾，引稚很自然地拿过她碗中的虾，放到自己的碟子中熟练地剥开虾壳。她瞄了引稚一眼，心中顿感一暖，随后她又望向虞九司，对她说道：“以天帝的性格，他不会轻易放过你们，你们也要小心点罢。”
虞九司漫不经心道：“他不放过我们又能如何？”接着她又看向青漓神女，略微狠厉地说道：“他若是执意要来挑衅我，我不介意让整个天界陪葬。”
“九司，”卫纶转向她，摇了摇头，“我不想你因为我受伤。”
倘若虞九司要挑战整个天界，她自己也会伤痕累累。
虞九司没有回答他的话，转而对青漓神女说道：“如果你在凡间待得腻了，欢迎常来魔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