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终章）
元旦，a市下了一场大雪，魏瑜手拿着扫把站在窗户前向外眺望，看到雪花飘落、遍地银装，感叹道：“这种时候就应该陪冉冉打雪仗、堆雪人才对，偏偏在今天被抓来当苦力了。”
魏瑜的母亲听到，气道：“你这臭丫头，当什么苦力了，活都是人家路熠干的，你就扫个地还怨声载道的，真是从小懒到大，这么累就不要干了，去床上躺着吧，中午也不要吃饭了。”
“看吧看吧，动不动就不让我吃饭，我说她小时候虐待我你还不信。”魏瑜拉拉路熠的袖子说道。
“快松手！”
路熠说，他正抱着一把沉甸甸的实木椅子往门外送。
“别砸着你脚了，少说两句吧你，整天在家喊着想妈妈的也是你，一见面就吵架的也是你，你这家伙，真扭曲。”
“你才扭曲呢。”魏瑜觉得很没面子，拿着扫把使劲在地上乱扑腾，灰尘扬得到处都是。
母亲没再数落她的不是，默默低着头往箱子里塞东西。
魏瑜母亲打算过完春节就把他们三个正在打扫的这套旧房子卖出去，所以趁着元旦假期喊魏瑜和路熠帮忙收拾一下房内的家具器皿，该扔的扔，该留的留。
“分明叫家政公司就能解决的事儿，偏偏要大家一起受累。”过了一会儿，魏瑜没忍住又嘟囔起来。
“能省的钱干嘛要花呀，一点儿也不会过日子，再说了，家政公司哪知道你什么东西能扔什么不能扔啊。”魏瑜母亲驳斥道。
“就说这些，谁知道你还要不要。”魏瑜母亲拿起一堆相片扔到魏瑜身旁的桌子上。
魏瑜一看，全是自己学生时期收藏的偶像林再的照片，当年怀着激动雀跃的心情带着u盘跑到小照相馆洗偶像照片的情景又浮现在了她的脑海。
刚好路熠也搬完东西回来，看到这些照片，笑道：“哇，这么痴迷啊，我的照片也没见你洗出来过呢。”
“你还别说，小熠，这个男孩子跟你长得很有几分相像哩，当初魏瑜把你领回家时，我可吓了一跳，觉得你卖相太好，担心中看不中用，差点不同意你俩在一起。没想到你又踏实又可靠人还上进脾气也好，果然是我不会看人，倒是这个臭丫头，哪哪都不行，偏偏运气好……”
魏瑜母亲打开话匣子喋喋不休，魏瑜越听越气，说道：“我怎么就哪哪都不行了，怎么一到你嘴里我永远都一无是处呢，而且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当年有担心我呀，分明我一结婚你就到处跑着旅游，没事儿从来不搭理我，一搭理我准是有事让我帮你干。”
“你个小没良心的，咱妈辛苦把你养大，让你帮点忙，你还有意见了。行了吧你，这些照片你还要吗，要了我帮你收起来带回家，不要就收拾收拾清理掉。”路熠说。
“唉，扔了又可惜，留下也没什么用，又不是没见过真人，真人也就那样，也就上镜好看点儿，还是我老公更好看。”魏瑜冲丈夫眨眨眼说道。
路熠无奈地笑了笑，把照片规整好放进了打算带回家的袋子里。
一周前，路熠两口子跟孟小星同她的明星男友见了面，林再完全不是“照骗”，同杂志和街拍中一样，将近四十的人身材依然保持得很好，并且风趣幽默，一点明星的架子也没有。四个人在附近的乡村农场里游玩聊天，还吃了美味的烤乳猪。
那天回家后魏瑜一直沉默不语，路熠问：“怎么这么不开心，见到偶像不应该高兴吗。”
“我也不知道，就有一种突然走出梦境的感觉。”魏瑜惆怅地说。
过了一会，她又如梦初醒般说道：“可能是因为他也上了年纪了吧，这男人保养得再好，也不如真的二十岁呀。现在水灵灵的小生那么多，是时候换个偶像了。”
话是这么说，魏瑜到现在也没从众多小生中发掘出新的偶像。
可能上了年纪的是我自己吧，再也找不到当初那种怦然心动的少女心了，魏瑜想。
在旧房子里忙活了一整天，天快黑时，魏瑜母亲说道：“行了，剩下的我自己整理吧，你们赶紧去接冉冉吧，一天不见孩子肯定想你们了。”
“想什么呀，刚刚我妈还给我发视频呢，冉冉正跟我妈小区里的小孩拿模具夹雪球呢，说要夹够一百个，连水果都懒得回去吃，让她疯吧，咱们仨一起吃个晚饭。”路熠说。
魏瑜母亲拒绝道：“不用不用，中午都一起吃过了，晚上我自己煮点粥喝就行，你们陪冉冉爷爷奶奶吃晚饭吧，中午魏瑜点的那么大一份烤羊排你们俩都没人吃，我怕浪费全吃肚子里了，这会儿说什么也吃不下别的啦。”
魏瑜说要再从书架上挑几本书带回家，她在诺大的书架上翻来翻去，就是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那本。
“你找哪本呀，书名是什么？”路熠过去帮忙。
“我也忘了书名了，中学时候买的，讲的是一个很有钱的贵族女人被一个女占卜师骗走了家产的故事，突然很想再看看。”魏瑜说。
路熠看到书架最下面还有一个插着钥匙的柜子，便蹲下身把柜子打开翻找。柜子里密密麻麻都是各种考试的复习资料，路熠翻了一通毫无收获，正打算关上柜门时，吧唧一声响，一双粉红色的蕾丝鞋从柜子里掉落出来。
“老婆，这双鞋好像前阵子咱们买的那双高跟鞋呀，只不过鞋小了点儿，鞋跟也不高，这是你小时候的鞋吧，还挺可爱。”路熠拾起鞋，递到魏瑜面前。
尖尖的鞋头，嫩嫩的粉色，叶子图案的蕾丝花纹，的确和路熠前阵子买给魏瑜的那双很像。
没想到，魏瑜见到这双鞋，竟缩了缩肩膀，咽了口吐沫，然后开始打嗝。
魏瑜这次打嗝打得格外厉害，路熠给她又是捶背又是递水，过了好一阵子，她才缓过劲儿来。
“怎么回事，是不是粉尘呛着了。”路熠问。
“不是，她应该是心情不好。小时候她有一次情绪低落了好一阵子，那时候每天一睡醒就打嗝，后来慢慢的心情好了，就没见她怎么打过嗝了。”魏瑜母亲说。
“还有这回事儿，我跟她结婚都十年了，居然不知道。”路熠说。
“说明这丫头跟你结婚后过得挺幸福，没怎么伤心过。”魏瑜母亲说。
一直默默喝水的魏瑜抬起头对丈夫说道：“咱们回去吧，我想冉冉了。”
开车回家路上，路熠见妻子一直不吭声，问道：“到底怎么了，一见那双鞋就开始不高兴。”
“也没有不高兴，就是条件反射，其实早就不在意了。”魏瑜说。
“真的？不在意了，也不肯给我讲讲？”
“讲讲就讲讲呗，真没什么。”
魏瑜把座椅的椅背往身后调了调，半躺着讲道：“我小学四年级左右，十岁吧应该，我爸和我妈刚离婚，那段时间我还挺高兴，因为离婚前一段时间他们两个整天吵架，我爸还老喝醉，一喝醉就给我看他出轨对象给他发的情诗，我还记得他正读诗呢那个女的刚好打电话过来，他就在电话里说我刚正让女儿看你写的诗呢，不知道那个女的说了什么，他就回答说没事儿，小学四年级的孩子懂什么呀。哎呀，扯远了，反正他们俩离婚后我觉得世界安静了不少，挺开心的。刚好那阵子学校在挑选学生参加一个舞蹈比赛，音乐老师在每个班都挑了会跳舞的或者长得好看的小姑娘，我没学过舞蹈，但是长得好看呀，音乐老师就把我选走了。”
“看来我老婆从小模样就周正。”路熠说。
魏瑜没搭理他，继续讲道：“刚刚你翻出来的鞋就是我们表演时要穿的鞋，我当时觉得那双鞋子特漂亮，穿上就跟公主一样，还有表演时要穿的裙子也特好看，我每天放学都坚持参加排练，回家也在练，认真得不行，就希望表演那天能穿着那双好看的鞋子和小裙子漂漂亮亮地登台。快到登台的日子了，音乐老师突然找到我说我们这些训练的学生每人要交三百块的训练费用，她联系了我妈，我妈不愿意交，所以我以后不用继续参加训练了。我回到家哭得稀里哗啦的，央求我妈替我交了那三百块训练费。我妈冷着脸对我说：‘你知道我一个人养你有多难吗，我上哪给你变三百块去，你不如把我宰了煲汤，骨架子省着别扔还能再炸一炸，撒点孜然又是一顿。’哈哈，这就是她的原话。最后，我到底没能去参加表演，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我整天打嗝，夜里还老做噩梦，经常梦见我妈面无表情地对我说她一个人养我太难了，后来我妈带我去看医生，做了检查什么问题也没有，医生说孩子，你才这么小焦虑什么难过什么呢，你妈妈管你学习管得太紧了吗，我妈才知道是我情绪出了问题，有好一段儿对我特别好，百依百顺，慢慢地我就好了，只不过一遇到焦虑慌张的事儿，还是会控制不住地打嗝。”
魏瑜讲完，看着窗外的雪景发呆，路熠看了他一眼，眼神古怪。
“你干嘛那么看我？”魏瑜扭过脸问。
“哪样看你？”
“奇奇怪怪地看我，你每次这么看我都是憋着什么话要说，想说什么快快说。”
“你这个故事，我好像听过，只不过版本稍微有点不一样。”
“什么意思？”
“冉冉刚出生那会儿一直过敏，脸上身上动不动就出红疹，咱们以为是湿疹呢，打听了好多方法治都没用你记不记得。”
“记得啊，怎么了？”
“有一次你给咱妈买了螃蟹让我给她送过去，我到咱妈家聊到冉冉身上的红疹，咱妈说她知道一个老中医什么疑难杂症都能解决，联系方式在她老手机短信里。她给她那个老诺基亚充了会儿电，让我翻里面的短信把联系方式找到。我肯定不信什么老中医，但也不能当着她面拒绝呀，就按她的意思一个短信一个短信地找，然后就看到一条短信。”
说到这里，路熠又用那种古怪的方式看了魏瑜一眼。
“你继续讲，别磨磨唧唧的。”魏瑜说。
路熠继续道：“那条短信应该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个给你们排练舞蹈的音乐老师发的，她说得很委婉，大概意思是……是说你舞蹈练习地特别认真，很努力，但是肢体太僵硬，没什么天赋，试演时看起来很明显，挺影响整体效果的。几个校领导看了之后找她商量了一下，为了不影响比赛成绩，决定把你换下来。因为你平时表现得特积极，她害怕伤害你自尊心，不想亲自给你说，想让咱妈给你做思想工作。她发的短信就是这样，后来你说的什么训练费应该是咱妈在电话里和她商量出来的注意。咱妈也真是，居然想出了那么个馊主意，要我看，还不如直接给你说实话呢。好了，别哭了，快擦擦。”
路熠伸手抽了一张纸巾递给魏瑜，魏瑜接过，擦着眼泪说道：“你好好开你的车，路这么滑，扶好方向盘。”
“我才不体谅她呢，就算一开始是为了保护我的自尊心，冲我说养我难的时候，她也是真心对我发泄怨气的。”魏瑜捏捏哭得发红的鼻子，说道。
“就是，我也这么觉得。”路熠附和道：“当初听这个故事时不知道她对你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哪能对孩子讲这样的话呀。”
“可是她那时候确实很难，我爸好长一段时间都拖着不付赡养费给她，她可能情绪也很崩溃吧，我心情不好之后她还想办法哄我开心，可是那段日子都没人哄过她，全是她自己熬过来的。”魏瑜说着，眼圈又红了起来。
“对啊，我也这么觉得。好了，别哭了，要不你给咱妈打个电话想说什么直接对她说。”
“下次吧。”魏瑜说。
“那你给谁打电话呢？”路熠问，他看到魏瑜拨通了一串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魏瑜的电话里传来礼貌客气的机器人声。
魏瑜放下电话，说道：“打给冉冉课外班的客户经理，过两天再打吧，刚刚忘了现在是假期呢。我打算把冉冉剩下的围棋课换成绘画课，之前交费时他说过可以换课的。”
“真的假的，冉冉肯定要高兴坏了。”
“老公，你觉得我平时凶冉冉吵冉冉她以后会不会记恨我呀？”魏瑜问。
“你也没有很凶，也不经常吵她呀。”路熠说。
“可比起你，我脾气差多了，万一哪天咱俩闹掰了，她要你不要我怎么办啊？”
“好好的，说什么呢。”路熠凶道。
魏瑜不吭气，抱着从母亲家带出来的袋子，黯然神伤。
路熠瞧着魏瑜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安慰道：“我以前看杂志，上面说小孩五六岁以后才会有长期记忆，所以你现在还来得及改变在孩子心目中的形象。”
“真的吗？”
“真的呀，骗你干嘛，不过有的孩子大脑发育得快，可能四岁就能记事儿了，所以你建立光辉形象刻不容缓，看见前面那个卖烤红薯的小车没，赶紧买几个去，到家给冉冉吃一个，将来回忆里你就是她的红薯女神。”
“呸，自己想吃少拿冉冉当借口。”魏瑜骂道。
路熠把车停靠到路边，魏瑜下车走来到小摊前，一口气买了五六个烤红薯。
回到车上，魏瑜的脸已被冻得红扑扑地，她迫不及待地取出一个烤红薯，揭开正流着甜汁儿的烤得焦黄的红薯皮，大咬了一口,露出满足的笑容。
“让我尝尝。”路熠说。
魏瑜把烤红薯递到路熠嘴边，“新年快乐！”她说。
“新年快乐！”路熠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