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走水
玉姜落在胤禟的身上,被他用披风护在胸前,赶在被蛇咬到的下一刻,跳至一旁的长廊下。
“没事了。”
他的呼吸如同在耳边呢喃。
玉姜手脚并用从他身上爬起,惊讶发现,虽然蛇群被隔绝开,却仍是躁动不安,伸长身体不断朝她吐着蛇信,更有甚至想要越过雄黄粉朝她扑来。
“这个时节,院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蛇?”
胤禟沉声问道。
“原来瀚海楼后面的确有蛇出没,那里庇荫湿气重,二哥没法子将那处用泥巴封死,却也都是过冬取暖的水蛇。这种赤链蛇从未见过。”
一旁小厮闻声道:“回九爷,赤链蛇多半活在水里,像今日这般扎堆窝在一出,怕是有人故意为之。”
玉姜一愣,抬头问:“九爷今日为何来此?”
胤禟没有说话,望着不远处蜂拥聚集的蛇窝,鼻翼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甘甜香气,没来由的心中蒸腾着火气。
“去查!”
“嗻!爷,这蛇如何处置?”
“烧了吧。”
胤禟起身离开,退至门外,望着不远处升起的烟火,忽然问:“你今日来何府到底所谓何事?”
玉姜约莫沉思片刻道:“我想去父亲原来书房瞧瞧。”
“怎么,玉懋堂找到了?”
胤禟不屑地道。
“嗯,玉泰自溧阳折返时,在茂山脚下破庙中偶遇父亲。”
“既然找到了,你可有问清赌场到底怎么回事?”
玉姜摇头问:“为何九爷如此肯定父亲牵涉赌场一事。”
胤禟似看傻子般望着她,玉姜见状便福福身子,领着惊魂未定的素竹转身离去。
两人走得极快,片刻功夫人已经出了巷口。
人一走,压在胤禟身上的火气刹时消去一半。他忽然想起什么,翻身上马朝主仆二人追去。只追到巷口处,见玉姜似是遇见熟人般,上了马车往城郊走去。
“那是谁的马车?”
“回九爷,瞧着像是宝亲王府的。”
玉姜有些诧异地望着自家兄长,只见他熟练地取出香囊要替她系在腰间。
“二哥怎么知道我香囊不见了?”
“你身上的香味,只怕再不遮掩十里八乡都能闻见。”
玉庭柏并未停下动作,系好九曲玲珑香囊后,又自袖中摸出两枚吩咐道:“这两个你随身带着,要紧时候可以压制。”
“二哥发热了吗?”
她见玉庭柏双颊涨红,额间有微微汗渍渗出,有些不解地举着帕子要擦,只是她忽然靠近,让原本险些无法自控的玉庭柏顷刻失神,他猛得抓紧玉姜伸手过来白皙的手腕,几乎不受控制地要将人拉至自己跟前。
玉姜先是一愣,倒也并未被他拉动。
只是瞬间,玉庭柏松开手,紧贴着车身,掀开一旁的车帘道:“许是闷热?”
“热吗?”玉姜望着自己身上的短袄,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多问,只说自己今日去何府遇着蛇,才将香囊解下驱蛇。
“你去何府何事?”
“二哥,你说奇怪不奇怪,何光乂之前一直张罗着找父亲下落,可如今父亲寻到了,他却不见踪影。听周边说他消失有几天了。而且,二哥,你知道吗,咱们之前的宅子是九爷的私产,今日没去成,只怕下次想去难喽。”
“所以,你到底去何府做什么?”
“二哥,你还记得我之前同你说父亲去赌场一事吗,我左思右想也觉得那间赌场未必是为了银子,否则父亲那点银子撑不住几时。加上朝中凡是与赌场有关的官员接二连三的失职,哥,你说他们到底在赌什么?”
玉庭柏迎着她探视的目光,摇头笑问:“所以你到现在也没说,你为何要去何府?”
玉姜有些丧气,摆弄着腰间的香囊道:“我是想以父亲的性格,定是事无巨细都有记录,想着去老宅书房找找,哪知遇到那么多蛇。二哥,府上之前有赤链蛇吗?”
玉庭柏摇头道:“没听说过有,怎么,叫蛇咬了?”
“那倒没有,你不知道,我最怕蛇了,还有老鼠,想起来就叫人胆寒。”
玉姜絮絮叨叨,没有瞧见玉庭柏忽然暗淡的神色。
怕蛇?
原来她也怕蛇的。
玉姜仍住在庆宜居。
玉懋堂日落时候被玉庭柏接回府中,安置好之后,将安满仓写好的和离书送来庆宜居。
“二哥,不必如此辛劳,我明日便回府中。”
“好。”
“宝亲王府还是不同意吗?”
“嗯。”
“二哥,我之前有听传言,若是当官四品之上,便可为生母请封诰命,享受皇室香火。若真有此事,二哥将来必定是成大官,一定能为大母请封诰命的!”
玉庭柏忽然就那么怔怔地望着玉姜。他明知她只是善意地安抚,心底却涌出无限暖意。
原以为,世人再不会为她考虑。却不知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姑娘,却想得那么长远。
“托姜儿吉言。”
见他终于笑了,玉姜才将人从长凳上拉起推出庆宜居道:“所以二哥回去好好休息,好好备考,二哥记得,天塌下来还有我呢!”
玉庭柏没有说话,弓身上了马车。
六子甩起缰绳,小声嘀咕道:“姑娘待二爷是真心的好,幸好那蛇没伤着姑娘,好端端怎么姑娘跑去何府呢。”
“吩咐人暗中跟着她,今日之事,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是,二爷。”
送走玉庭柏后,玉姜让三个丫头将这几日庆宜居及明月朝的账簿都取来,她想盘算下银两,看差多少给玉泰置办宅子。
若是盼儿表姐愿意的话,说不定年底就能把婚事给办了。
春禾会珠算,速度又快。
秋实写得一手好字,自然做记录工作。
素竹读数,不知怎么心不在焉,不断朝门口张望。
外面黑漆漆,门虚掩着。
秋实戳了戳春禾的胳膊,拉她看伸长脖子的素竹。
“怎么停了?”
玉姜张开眼,瞧见素竹的模样,打趣道:“怎么,秦师父要来看你?”
素竹脸色微僵,有些发红地道:“今日遇见蛇,我托他给姑娘弄点雄黄酒,说是这会儿送来,怎么一直不见人。”
秋实打趣道:“怕不是为了雄黄酒吧,说不定是我们素竹姐姐的女儿心。”
“叫你胡说。你还写不写,赶紧算完叫姑娘歇着。姑娘晚上用些艾草,去去晦气。”
素竹虽是说着,眼睛却不住往门边瞟去。
忽然地,外面锣鼓喧天,嘈杂鼎沸。
素竹拉开门瞧只见一街开外处火光冲天,黑烟腾腾直升往人肺里钻。
“姑娘,前街走水了!”
“走,去瞧瞧可要帮忙。”
“姑娘,别去,这火起得怪异。”
“瞧这位置像是万花楼,那万花楼可是京城出了名的逍遥窟,里面的姑娘一笑值千金呢。”
“走,去瞧瞧。”
玉姜来这里这么久,还真没去过青楼,说不好奇也是假的。
“姑娘,你就由着她们胡闹。”
素竹有些着急,却也奈何不了,哄着玉姜穿好衣服,目送三人往火光处走去。
她得留下来“守店”。
等玉姜赶去万花楼外,街道上已经挤满了人,有衣衫不整地姑娘,也有袒露胸膛的恩客。
万花楼的管事挥动长袖哀嚎着求人救火。
玉姜发现着火的是后院位置,迎着夜风火舌舔舐,只怕半刻钟功夫前面四层门市便要保不住。
“你们呆着别动,我去看看。”
“姑娘,不能去。您要是有个好歹,我们也活不成了。”
“要去一起去!”
秋实急哄哄道。
春禾扭头看她,只见她双手捧着姑娘的披风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恨不得上前给她两巴掌。
“呆着,别碍事儿。”
玉姜没理会两人,快步走至老鸨跟前,拉着她的胳膊道:“后院和前头可还有人?”
老鸨似是要主抓救命稻草般,可待看清楚是个姑娘家,猛将人一推道:“啊呀!快让开,来人啦,救火啊!救火啊!”
不料玉姜连身子也未动半分,死死扣着她的胳膊道:“我问你,可有人在里面!”
“有!有!疼!疼疼,撒开手!”
玉姜没再理会,正欲望火场钻时,被人揪住后颈。
“找死吗!”
身后传来九阿哥胤禟咬牙切齿地骂声。
玉姜一愣,挣脱开来指着冒起滚滚黑烟的火场道:“里面还有人。”
“有人那是救火队的事!你往里面冲算怎么回事!你这条狗命是爷捡回来的!爷还没想好什么时候收了你神通!”
说完,提溜着她的后颈将人丢给春禾与秋实道:“把人给爷看紧了,少一根毫毛,爷摘了你们的脑袋!”
说完,转身批紧防火衣直奔火场之中。
玉姜忽然想起什么,再次抓住老鸨质问道:“你说,今日这万花楼中到底有谁!”
老鸨恍惚之中,似是忽然想起什么,拔腿便要往火场中钻,玉姜抓她不住,竟险些被拖到在地。
“春禾,秋实,去问,问那些逃出来的姑娘,看看今天万花楼里到底是何人?”
见她沉着脸,春禾与秋实忙应下,分头四处寻常。
火势渐渐大起来,迎着西风,不断往高处攀援。
灭火队拉起帆布卷,两台增压消火车一左一右摆开,数米高的倾斜而下,就在所有人松口气时,火场中突然响起两声惊天的爆炸声。
霎时间,惨叫声和呼号声,盖过奔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