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醉酒
肖琅愣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喝醉酒的人也会回光返照?
肖琅印象中的醉汉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从他记事以来肖自强发酒疯都是一个德行,指天骂指地骂,好像全天下都没入得了眼的东西。
也正因如此潘雪迎没少被街坊看笑话,肖琅从小就讨厌发疯的醉汉。
但苏勉扬喝醉之后没有这些恶习,他不算折腾人,除了蹬踹被子外并没有其他过火的行为。
“唔难受。”似乎真的印证了肖琅的想法,床上的人眼神只清明了一瞬间就又涣散起来,苏勉扬的胳膊腿胡乱舞着,把原本盖得好好的被子弄到了一边。
肖琅自然是不会不负责任地离开的。
眼看着人似乎又陷入了熟睡,肖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侧身过去帮人盖好了被子,耐心地掖了掖被角。
只是肖琅才刚收拾好准备离开,床上的人又胡乱蹬了几下干脆把被子踹下了床。
这睡相也太差了,能健健康康长这么大全靠皮厚吗?
肖琅无奈地走过去,帮人重新盖好被子后想要再仔细掖掖被角。
然而在指尖略过苏勉扬脸庞的下一刻,他的手腕被一只滚烫的手握住,迅疾的动作又带着不容抗拒。
肖琅皱了皱眉,抬眼却正看见床上的人直视着自己,眼神清澈明亮,哪里有分毫醉汉的姿态。
意识到自己大概被耍了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肖琅尝试着想要抽回手,却发现苏勉扬的力道越来越重,带上了几分醉汉的蛮不讲理,这样意料之外的情况让肖琅莫名有些着急,语气中带上了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慌张,“放手,你喝多了,知道我是谁吗?”
“肖琅。”听见自己的名字从苏勉扬的嘴里清清楚楚说出来的时候,肖琅愣了愣,连带着手上挣扎的力气也松懈下来,他低头看向了苏勉扬的眼睛。
于是苏勉扬顿了顿又说:“我没醉。”
苏勉扬的眼睛很亮,这是属于高中时代涉世未深的清澈,浅褐色的瞳孔里有着汹涌滔天的浪漫与张狂,有着苏勉扬对肖琅包藏于心的所有情绪,唯独没有醉酒的涣散。
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在自己的理智清醒之下。
两个人就以这样的姿势对视片刻,直到柑橘味再度顺着肖琅被握紧的手腕向上攀爬,入侵到了他的嗅觉领域后,肖琅只能认输,率先移开了视线。
“那天只顾着伤心,忘了最重要的问题,”苏勉扬抓紧了肖琅,不给肖琅丝毫躲闪逃跑的机会,他一字一字,把那句话重复了出来,“你有喜欢的人吗?”
“或者换句话说,”苏勉扬带着酒后的口音,说得极慢,“你觉得我怎么样?”
肖琅的心跳很快,但还是保持着一贯的淡漠神情,“知道这些有意义吗?”
“有,”苏勉扬很认真地说,“如果你没有喜欢的人也不讨厌我,我可以追你,你不喜欢的地方我学着改,直到你接受或者我放弃。而如果你说讨厌我,我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
这之后是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沉默,长到苏勉扬经历了忐忑不安到彻底绝望,他从沉默里读出了拒绝。
“放手。”肖琅的回答不在苏勉扬所设想的两个答案之中,虽然很不不甘心,但看着那双自己贪恋多时的琥珀色眼睛,他还是没敢拒绝,依言松开了手。
眼看着肖琅起身就要离开,苏勉扬张了张嘴唇却说不出一句话。
明知道不可能还非要再去验证,这次真的撞死在南墙上满意了,他自暴自弃地想着。
然而在肖琅离开自己视线的下一秒,苏勉扬听到了肖琅的回答,“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苏勉扬的眼睛随着呼吸的急促瞪大,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再三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后,苏勉扬克制住了上扬唇角的冲动。
长夜路漫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见光亮,但好就好在,黎明之前,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去追上肖琅。
肖琅做噩梦了。
他梦到了刘明,这个很久不曾在他梦里出现的人。他曾经真的很想在梦里再多见几次刘明,但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梦到一个人就说明他在慢慢遗忘你。”
所以没关系,证明刘明在另一个世界还好好记得他,肖琅一直都这么安慰自己。
但这次梦到了许久未见的人,他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再去安慰自己。
之所以是噩梦而不是一场久别重逢的美梦,是因为在梦里肖琅清楚地意识到刘明已经死了。
还是在隔壁的那间整洁的旧房子里,他和刘世龙好像在交谈着什么。
屋内灯光的亮度很低,这也就导致场景看得不怎么清楚,就在这时候他突然看见故去的刘明的鬼魂走了进来,围着房间绕了一大圈,对他们两个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
而梦中的肖琅行为不受自己控制,没有办法动弹也说不了一句话,只能看着刘明的鬼魂孤零零地站在房间的角落里。
他着急起来,想要再见一面说几句话的想法是这样的强烈,却始终没有办法挣脱梦境的桎梏。
肖琅没有放弃,梦境逐渐分崩离析的时候他还在努力。
至少,要跟刘明好好道个别,说一声再见。
破碎的音节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瞬间,梦境完全崩塌,肖琅倏然睁开了眼,他呆愣愣地看着寝室的天花板,意识到自己或许错过了最后一个跟刘明道别的机会。
“肖琅?你没事吧?”一开始听到隔壁床铺不安分的动静时,苏勉扬就留了个心眼,肖琅睡觉很安静从来没有过这种异常,果然没多久他就听到了□□声。
问完这句话苏勉扬也没来得及等到肖琅的回应,他慌里慌张打开手电筒就照了过去。
苏勉扬的声音自旁边传来的时候,肖琅还有些懵,直到手电筒的光亮照来,他才侧过头避开了强光的照耀。
“你哭了?”
肖琅抬手抹了抹眼角,他的嗓子有些沙哑,说话的时候也不怎么舒服,“我不知道。”
苏勉扬挪开了手电筒,他伸手摸了摸肖琅的额头,这才放下心来,“没发烧还好,是做噩梦了?”
肖琅没说话。
“继续睡还是聊一会儿?”眼见肖琅没有接下话题的意思,苏勉扬识趣地没有追问。
两人同住上铺,床头紧挨在一起,除了简单几道格挡外再没有其他的障碍物,苏勉扬躺着,伸手从自己的床头穿了过去,放到了肖琅的枕头上边,“我就在你旁边,再做噩梦了直接拽醒我。”
肖琅很久没有任何动作,久到苏勉扬以为肖琅大概是睡着了的时候,他的指尖传来了温凉的触感。
肖琅的指节小心翼翼地覆上了他的手心。
苏勉扬心里咯噔一下。
“羊哥。”气氛渐趋安静时,肖琅突然叫了他一声。
这声突然起来的哥叫得苏勉扬一激灵,所有的睡意都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原因无他,被自己喜欢的人这么叫很难没有任何反应,他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欢喜。
“嗯?”
“你有什么特别后悔的事情吗?”肖琅停顿了很久,才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有啊,”苏勉扬平复了一番心情,等到心跳声慢下来后才继续说,“事实上我特别后悔的事情可不止一件。”
小学的时候想要长大成顶天立地的人,初中开始怀念小学,现在上高中又在想念初中的朋友,他从来没有真正地对自己现在的生活满意过。
不论是小时候没有再多陪陪赵女士,还是一念之差考进了一中,苏勉扬可以称之为后悔的事情都太多太多了。
在成为无可救药的倔驴之前,他也曾经历过一段温暖美好的时光,赵女士温柔的笑容和浅淡的皂香,让他以为那就是永恒。
而当时的苏勉扬不知道,原来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是有期限的,由不得人抓紧便会消失不见。
时间蚕食了苏勉扬记忆中母亲的颜色,逐渐消磨殆尽了所有的悲伤眷恋,但他却从来没有忘记过赵兰雅教给自己的温柔。
所以在看到肖琅的第一眼,苏勉扬就忍不住想要靠近,一开始是因为肖琅跟赵女士一样少见的琥珀色眼眸,身上带有同样浅淡的皂香,而后来他有了比这些更为充分的理由。
因为想要不遗余力地抓住珍贵的人,在时间的法则之下。
“我不想再让自己后悔了,不想在将来老去的某一天想起这段时光都是遗憾,不想继续错过你的以后,”苏勉扬斟酌了许久,他轻声说道,“所以肖琅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如果我们真的不合适再”
肖琅沉默了一会儿。
在苏勉扬一而再再而三的坚持之下,他叹了口气,做出了妥协,“再让我想想,不会太久的。”
某种微小的可能性被摆放到苏勉扬的眼前,他一时没忍住,指节猛地紧缩,攥住了肖琅的手。
下一刻反应过来的苏勉扬恨不能当场活埋了自己,他假装不甚在意地松懈了手上的力气。
而在没有任何桎梏的自由情况下,肖琅并没有抽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