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鹿玖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场面。
她悄悄抬起眼睛，云章今天换回了平日的装扮，白皙的指尖压着菜单的一角，正在一本正经地挑选菜品。
包厢的灯光偏暖黄，云章的每一根发丝似乎都反射了一缕光，刘海松松地垂在眉骨上，发梢和纤长的睫羽交错。
鹿玖看了一会儿，依旧找不出原因，只觉得今天的云章明明穿着习惯都没变，却没有了那种从前的清冷感，透出一种专注的乖巧。
四四方方的桌子，另一边的人好似受不住这种安宁的氛围，忍不住催促道：“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家私房菜，点来点去就那些花样，没什么特别的，别研究菜单了。”
谢之恒的屁股虽然老老实实坐在蒲团上，但胳膊肘已经撑到了地面，近乎于一个半躺的姿势，鹿玖见状，从背后抽出一个抱枕扔了过去。
云章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手腕一翻，菜单被放在了空置的位置上：“我只是随便看看。”
云章的目光从谢之恒身上扫过，落在了刚刚才被塞到手肘下方的抱枕上，毫无歉意地开口道：“抱歉，我不知道你们在这里，只是恰好碰见。”
谢之恒似笑非笑地听着，并不接话，鹿玖却有些好奇。
送走林岚之后，鹿玖按照简瑜的指示，带着东西找到了这家谢之恒预定的私房菜。
没想到谢之恒还没到，却在走廊碰到了独自前来的云章，鹿玖原本也只是想客气一番，但云章一句拒绝的场面话都没说，跟着就进了包间。
甚至在谢之恒到达之后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多一个人多种玩法，鹿玖并不在意，立刻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学长怎么会一个人来这里？唐学长他们已经回去了吗？”
云章点点头：“我等你一起，所以他们先走了。”
坐在对面的谢之恒听见这句话，突然坐直了身体，发梢的暗红若隐若现：“云章？我们同龄，不知道能不能这样叫你。”
云章还是一副很乖的样子，浅浅点了点头，白色休闲外套上带着吊坠的拉绳也跟着轻轻晃动。
谢之恒早就从简瑜那里听说了云章是个多么厉害的人，此刻第一次相见，没想到居然是一副弟弟相！
这么弱，哪里厉害了？
谢之恒心里有点疑惑，声音里不自觉带了轻蔑：“不会是简瑜告诉你，然后你到才这里特意来找鹿玖的吧？”
鹿玖立刻被喝到嘴里的茶水呛住，巨大的咳嗽声响彻整个包厢。
谢之恒刚刚朝着纸巾盒伸出手，一张纸巾已经从对面递到了鹿玖的手边，附带着一句体贴的问候：“喝水的时候注意力别放在偷听闲话上。”
鹿玖则是被谢之恒的乱发言吓得够呛，学长又不是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谢之恒在想什么有的没的呢？
偏偏喉间的痒意一阵漫过一阵，她的愤怒和紊乱的气息都成为了脸颊上那抹红的来源，被各怀心思的两个男性忽视。
云章盯着鹿玖看了一会儿，等她气息渐渐平稳后，才对着谢之恒解释道：“这家私房菜馆有几道菜曾经是我……父亲提供的菜谱，他现在不在国内，我很少见到他，每次回羊城都会独自来吃饭。”
鹿玖猛然抬起头，脑子里一时闪过很多东西，最终却定格在那声极其陌生和别扭的“父亲”之上。
怎么会有小孩无法欢快地叫出“爸爸”？
她心里没来由涌出刺痛，看着神色如常的云章吸了吸鼻子，小声道：“刚刚有点到那几道菜吗？要不要叫服务生来添上。”
云章稍微偏头，就见身侧那张泛红的美人面，不知道是因为生理咳嗽还是什么别的原因，那双清澈的眼睛染了水意，如同波光粼粼的湖面，在秋日的晨曦中闪烁着一点光亮。
每年都吃的东西，有什么重要的呢？
“不要紧，都点到了。”云章挪开眼睛，看着面前摆放的茶水。
因为对面坐了个十分好动的人，因此桌面时不时会摇晃两下，连带着杯中的茶水也总泛起轻浅的涟漪。
茶水漾出的环形波纹，不及她眸中方寸湖泊良多。
云章端起茶杯，与温热的茶水一触即分。
这是幼时父亲最爱的苦丁茶，他从前并不会点这个，只是现在机缘巧合之下重新尝到，却不是记忆中那样深沉浓郁的苦。
云章抿了抿唇，舌尖缓慢地散发出一阵短暂却真实地甜味来。
谢之恒早就换了个姿势，此时手肘正撑在桌子上，一脸认真地打量着其他两人的互动。
听见云章的解释后，他也学着一开始对方道歉的语气，毫无诚意道：“抱歉，我不知道这些，冒犯你了。”
谢之恒不提还好，他一说话，鹿玖刚刚羞愤的火焰又冒了出来：“谢之恒，学长不是可以随便开玩笑的人，你别在这胡言乱语的。”
云章垂下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谢之恒先还有些诧异，片刻之后就恢复了正常，业务娴熟地向鹿玖的道歉：“行了行了，小公主，是我没分寸，我一定痛定思痛好好作陪。”
说着从蒲团上站起身，“菜呢？怎么还不来，我去催催，务必给云章带来宾至如归的全新体验！”
被警告之后的谢之恒明显收敛了很多，还隐隐有一丝难以控制地雀跃，这让鹿玖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云章倒是比之前还要沉默一些，似乎在思考什么的样子，鹿玖想到他来这间私房菜馆的原因，心里也有些理解。
三人依靠一种奇怪的默契结束聚餐，但在走出饭店的时候，这种默契被打破了。
谢之恒晃了晃摩托车钥匙，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小公主，送你回酒店顺便兜兜风？假期那几天海湾路人太多，最近倒是刚刚好。”
鹿玖有点犹豫起来。
站在另一边的云章瞥了一眼鹿玖松松垮垮的针织外套，面不改色道：“海湾路靠近内海，虽然晚上风景不错，但是海风也挺大的。”
闻言，鹿玖紧了紧御风能力为零的小毛衣：“下次吧，你这小摩托自己去看还差不多。”
谢之恒并不气馁：“这是嫌弃上我的小摩托了？行吧，下次换能挡风的四轮车带你。”
鹿玖正准备道别，又听他道，“鹿玖你行不行啊？简瑜让你给我带的东西你是不是又忘了？这就想跑了？是不是打算再蹭我一顿饭。”
对上谢之恒调侃的目光，鹿玖不禁扶额：这都什么事啊，看见云章把正事都忘了。
这话当然没法说出来，鹿玖扁了扁嘴，并没有说出反驳谢之恒的话，只埋头在包里翻找起来。
一直沉默的云章看见鹿玖微微嘟起的嘴，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拇指习惯性按住了中指的指节。
好在鹿玖很快找到那个小盒子，免去了几人像傻子一样立在门口的惨状。
“拿去，谁稀罕你的饭。”鹿玖将盒子抛到谢之恒手里，拉好挎包准备离开。
谢之恒却突然走近，那个盖得严严实实的盒子缓缓被打开：“鹿玖等一下。”
鹿玖疑惑地看过去，盒子里好像有个亮晶晶的东西。
“你来羊城玩，我没给你准备什么纪念品，你本来也不喜欢那些东西。”谢之恒从盒子里取出一条手链，“这是简瑜参加那个游戏会展的周边，他给我拍视频的时候我一眼看见了，就是我们小时候总一起玩的。”
谢之恒一边念叨，一边拽出鹿玖的手腕：“挺有意思的，你小时候玩的时候说，也想要一个公主的宝石，这不就有了。”
鹿玖很少见到谢之恒这么正经的样子，一时难以适应，老老实实伸着手腕，看着那根闪烁着光芒的宝石被戴在手腕上。
“行了！”谢之恒收回手，将盒子随意揣进兜里，“我一看见就让简瑜买下来了，那傻子根本不记得这东西，所以我还是觉得，由自己交给你比较好。”
鹿玖下意识将手腕举到与眼睛齐平的位置，又轻轻晃了晃，琥珀色的宝石在夜色中依旧明亮。
她想到小时候和谢之恒一起玩公主与骑士的游戏，她是笨笨的公主，总会被沿路的障碍刺伤、被小怪打飞、被恶龙抓走。
谢之恒是操作到起飞的骑士，总是东奔西走地忙碌，不是在救公主，就是在救公主的路上。
通关的时候，公主排除万难回到皇宫，加冕的发冠上正是一颗琥珀色的宝石。
没想到小时候随口许下的愿望，延迟了这么多年之后，能在这样一个匆忙的夜晚得到满足。
鹿玖放下手腕，真诚地向谢之恒道谢：“谢啦，你永远是亲兄弟！”
云章立在路灯的阴影中看着这一切，他能看见鹿玖脸上的怀念与感动，也捕捉到了谢之恒僵硬了一秒的笑容。
片刻后，谢之恒摆了摆手，率先离开：“云章，拜托你送一下鹿玖，我先走了。”
鹿玖笑着朝他挥手：“过年a城见！”
谢之恒的目光在那只手腕上若隐若现的宝石上停顿了一瞬，随即转身：“过年见。”
夜色晦暗，一抹苦笑被埋葬在某个瞬间。
云章看着毫不知情自顾自欢喜的鹿玖，从阴影中走出了几步：“天色还早，我带你去海湾路兜风，你想不想去？”
鹿玖的目光瞬间从手链移到了云章的脸上。
还是有点乖的样子，可是眼神好像莫名其妙多了点攻击力，和那有些少年气的刘海一同出现，让鹿玖瞬间想到了……
披着奶皮的小狼狗？
她立刻将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脑子：“我们走路吗？”
云章没想到鹿玖会问这个问题，怔愣了一瞬间，忽然笑了出来：“怎么会，找朋友借个车就行。”
半明半暗的夜色中，桃花眼闪烁着诱人的光芒，唇边漾开的弧度，倒像是又绽开了一朵带着水意的桃花。
鹿玖呆呆地望着云章的唇，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学长，你这么笑好好看啊……”
于是，那朵桃花的颜色渐渐蔓延，到后来，整张脸都晕出浓郁的粉。
云章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低哑，好像带着某种期待：“好看，所以呢？”
鹿玖忽然回过神，撇开了眼睛，指尖下意识攥在挎包的带子上，力气大到褪去了血色：“抱歉学长，是我冒犯了。”
云章心里的期待骤然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