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鹿玖翘着脚躺在床上，耳边是几个室友连番的八卦。
“数学系大三的云章？是学校表白号上见得最多那个帅哥吗？”詹萦乐抱着刚抓的娃娃，胳膊肘撞了撞林岚，“你没看错吧？”
林岚晃了晃头：“没看错，而且小鹿弟弟都亲口介绍了。”
詹萦乐皱了皱鼻子：“虽然说那张脸帅得不得了，可我听说他性格冷淡，待人处事都是一本正经的样子，非常无趣。”
“你这是心中有佳人，看谁都比不上。”林岚瞥一眼她怀中毛茸茸的小熊公仔，“小齐当然是幽默风趣，还会给你抓娃娃，是不是啊？”
詹萦乐闹了个大红脸，不再理会林岚，又扒回了鹿玖的床边：“云学长都送你到楼下了，你们什么进展啊？”
鹿玖另一只完好的脚用力在半空中蹬了蹬：“没有进展！我弟现在和他一个竞赛小队，我和他没有关系。”
詹萦乐点头，十分了然的样子：“原来是这样认识的。”然后毫不气馁地换了个问题，“你现在是不是很了解他？”
鹿玖愣了愣，什么是了解？
好像除了对他的外形有十分精准的把控，别的都不是太清楚。
于是她摆了摆手，将这些事抛在了脑后。
云章却没有这样的洒脱。
唐易寻的八卦之心早就熊熊燃烧，因此，云章回家之后，便看见了两个老老实实坐在客厅吃饭的人。
“吃了吗，要不要加点？”唐易寻咬着鸭脖含糊不清道。
方沉扫了一眼拎着外套的云章，默默取来了碗筷。
吃饭并不能堵住唐易寻的嘴，在云章夹菜的间隙，他端起水杯，假装毫不在意地遮了遮口鼻：“小瑜的姐姐怎么样？”
云章手腕顿了顿：“崴了脚。”
唐易寻放下水杯，头凑近了一些：“这么晚了，你们没吃个饭？”
云章抬眼看他，还没说话，对方便熄了火：“您先吃，不打扰不打扰。”
话虽这么说，唐易寻还是一副困惑的样子，转头问方沉：“你认识小瑜的姐姐吗？”
方沉回忆了一会儿，拼凑起一些信息：“有点眼熟，应该是去年市辩赛的最佳辩手。”
唐易寻瞪大了眼：“你什么时候开始关注辩论赛了？”
“昨天开始的。”方沉镜片后的眼睛偏着扫了一眼云章，发现对方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摊了摊手，“昨晚出门的时候我关的电子屏，上面播放的刚好是去年的市辩论赛视频。”
一阵猛烈的咳嗽声打断了唐易寻的思考，他看着云章的虾红色的脸吓了一跳，匆忙递了杯水：“不能吃辣别吃了，又菜瘾又大。”
方沉丝毫没有受到干扰，继续提起刚才的话题：“别的我就不知道了，可能云章知道的多点。”
唐易寻撑着头看慢慢平复下来的云章：“小瑜姐姐叫什么啊？”
云章压了压喉头的辛辣，声音有些嘶哑：“鹿玖。”
“哦。”唐易寻懒懒地应了一声，又好奇道，“其他的呢？你有多了解？”
云章不说话了，客厅只有碗筷碰撞的声响。
有多了解？
好像并不十分清楚，就连她来自历史系也是昨天才知道。
怎么不是学美术的呢？
那些精美的条漫像飓风一样刮过脑子，云章垂了眼，耳朵慢慢红起来：“我不了解她。”
唐易寻“嗬”一声来了精神：“不对啊老方，我怎么听出点遗憾呢？”
方沉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行了，我要回宿舍睡觉了，明天还有课呢。”
唐易寻被拽了起来，语气依旧亢奋，甚至敲上了桌子：“哥们，不了解就要多多了解，女人就像一本书……”
后面的话被方沉截断：“你洗一下碗，我们先走了。”
走到玄关，方沉回头看捏着筷子陷入沉思的人，心中有些快慰：早两年自己在爱情的漩涡中打转的时候，最羡慕的就是几乎将数学当做爱人的云章。
亲眼见到铁树开花的苗头，他才终于有了点实感——传说中的高岭之花也是正常人。
方沉瞥了一眼不知情为何物的唐易寻：“你别逗他，让他自己慢慢琢磨才有意思。”
唐易寻不知想到什么，一脸奸诈地笑起来。
云章直到躺在床上之后，依旧有些困惑。他想到唐易寻说的“女人就像一本书……”，鹿玖是什么书？
想到一切交集产生的开始，那个拿错的平板，云章扯了扯被子。
鹿玖的第一页是肆意张狂的小黄书！
将自己用被子严严实实罩住，他心绪也平静下来。
鹿玖有很多个模样，确实像一本充满惊喜的书籍。
辩论场上自信又蓬勃的样子，在自己面前害羞又温柔的样子，做事时专注的样子，还有作为九色鹿时的严肃和……博爱？
怪怪的，说不上博爱，有点像知心姐姐。
这么想着，他打开了九色鹿的微博，一条一条看下去。
那个和自己相似的q版小人在不同的故事里穿梭，有时是虚构的人物小传，有时是有参照对象的生平科普。
云章的眼神渐渐柔和，好像自己也变成了形形色色的人，在变幻的时空中飘飘荡荡。
而每一个裂变的时空，都有一个穿着红色小裙子的卷发q版鹿玖悬在一旁，头顶的对话框有时候是鼓励，有时候是夸赞，极少数的时候，会有带着惋惜的批评。
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两个动漫小人已经从先秦相伴到明清。
他看得津津有味，到后来已经不是抱着了解鹿玖的念头，而是出于读者的兴趣，将条漫一幅一幅点开。
直到魏晋。
云章原本以为，根据自己的外形，他怎么也能做个魏晋名士，但很奇妙的是，鹿玖将他画成了一个守卫黄河防线的小兵。
他了然，这是一个虚构的人物小传。
云小兵长得高高壮壮，在西晋永嘉年间被征为了洛阳城的一个大头兵。
永嘉五年，洛阳陷落，云小兵凭着一身好本事存活了下来，跟在了一位颇有威望的将军麾下。
一路逃亡，这位将军收拢残兵保护百姓，云小兵忙前忙后，逐渐得了将军青睐。
没过几年，新帝继位，北方胡族肆虐猖狂，将军立下军令状，新帝终于同意北伐之战，却并不提供兵马粮草。
云小兵此时已经变成云小将，跟在将军身后招兵买马训练军队，也踏上了北伐的道路，征战途中，王室更迭，后人将新的开端称为东晋。
与胡族交锋的将军更加不得重用，收复的领土被他人接管，将军常常忧心，即使在病中也拍着城墙叮嘱，要修厚一些。
将军病逝，云小将被看作将军的派系，空有能力却无发挥之处，渐渐地，将军收复的地方回到了胡族的手中。
画面的最后，云小将拍着堆得厚厚的城墙，叹了口气。
云章看完后，下意识跟着叹了一口气。
他好像知道九色鹿想要表达的意思，她不愿强化那些俊美无俦的魏晋名士，也不想展示那个时代被津津乐道的风度传奇。
而那些深深埋藏的苦痛和挣扎，在q版小人浅浅的五官上透不出万分之一，魏晋宽广的时间轴上，有数不清的将军和云小将，总要有人说出来。
云章眼睛弯了弯，微微眯起的桃花眼出现一个勾人的弧度。
这一页的鹿玖很细腻，又有点叛逆，逆着读者想看的主流，牢牢地扎在自己认定的地方。
云章心里的那本小书稍微变厚了一点，龙飞凤舞地加上了几笔。
一条一条，窗外的夜色渐渐浓郁，云章将微博翻到底，看见了九色鹿账号的第一条微博。
时间在去年的十月份。
一张倚着木窗的古风美男，手上握着一卷书，穿着白色的长袍，神色清明。
正是鹿玖手机上一闪而过的壁纸，云章此时才慢慢打量起来。
头发有些长，一半被束在头顶的青色玉冠中，交叠的领口因为姿势起了点褶皱，露出半截剔透的锁骨。
云章的拇指抚了抚屏幕，掠过了握着书卷那只手腕上的小痣，然后长按图片，将这幅画保存了下来。
鹿玖的心思原来起得这么早，早到远远超过了自己的预料。
真是执着的傻鹿，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呢，一直藏着掖着，怎么能有回应？
唐易寻说得没错，果然要多多了解一些。
云章退出微博，心满意足地睡去，半睡半醒之间有些困惑——
怎么那些两人的亲密条漫只有一幅？
脑子里扒拉了一个理由：私下画得再多，也不好意思放到微博上，毕竟九色鹿的账号看起来还是很正经的。
原本以为很快就能再见到，可是云章在自习室待了好几天，也没等到鹿玖的影子。
他了然：受了伤，腿脚自然有些不便，应该是在宿舍好好休息。
恰好简瑜的初稿快要完成，云章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检查得比自己当年第一次参赛还要细心。
看着简瑜相似的琥珀色瞳孔，云章有一种久违的满足感，就像小时候第一次在奥数竞赛中拿了一等奖之后的感觉。
而睡前看一看九色鹿的微博，也成了他的一个习惯。
这天，他像往常一样洗完澡靠上靠枕，熟练地打开手机。
一条新的动态提醒。
九色鹿：鹿宝宝们，最近我在准备开一个新的系列，所以要久等一段时间啦，给宝宝们加点福利！[图片][图片]
云章顺手点了进去，然后立刻拽起被子盖住了腰部以下的位置。
他就知道，鹿玖这本书，底色一定是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