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自从上次鹿玖明确表示不想再遇见邢凯，林岚就将她护成了小鸡仔，邢凯在的时候绝不让鹿玖出现。
因此，鹿玖有了更多忙里偷闲的时间，可以到自习室作画。
云章还是坐在那个位置，除了那天的两句话，两人再没有多余的交集。
等鹿玖提着一大盒蓝莓走进自习室的时候，云章刚结束一段代码的编写，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太阳穴附近按来按去，原本绷紧的眉头也一点点松开。
鹿玖看着林岚给自己准备的闲暇水果，心里升起一点别的念头。
上次自己的平板能够失而复得，还得多亏了云章学长，要真的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未免有些不懂得感恩了。
于是她退出教室，到最近的商店买了两个纸盒，将大一些的蓝莓挑进去一一放好，然后调整出最柔和的笑容，脚步轻快地回到自习室。
云章换了个姿势，正斜靠在椅背上翻阅一本不明书籍，长腿伸出了桌椅，随意交叠地摆放着，白色球鞋没有一丝脏污，连鞋带都平整又对称。
鹿玖走到他身后，放缓了声音：“云学长，方便打扰一下吗？”
云章早就注意到了去而复返的鹿玖，手边拎了个大袋子，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但不知出于何种念头，他装成才发现的样子，将身体转了过来。
“不打扰，有事吗？”
鹿玖的身高是标准的一米七，此时站在坐着的云章旁边，能清晰地看见云章蓬松的发顶，还有一个小小的发旋。
她连忙垂了眼皮：“上次的事，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感谢学长，学长每天辛勤学习工作，一定要保护好眼睛。”
说着，她取出挑好的两盒蓝莓：“这是蓝莓，对眼睛很好的，学长不要嫌弃。”
云章的眼睛从鹿玖喋喋不休的花瓣唇上挪开，落在了两个白色的纸盒上：“不会嫌弃。”
鹿玖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对方简单又直接的话将她原本想说的话憋了回去。
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忽然看见了云章握着书脊的手。
修长的手指几乎将那本三十二开的书裹住一大半，偏偏小拇指透出几分悠闲，在书背面的黑色封皮上扫来扫去，淡粉色的晶莹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按照一个均匀的速度时隐时现。
鹿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画，画中男子的指甲纯白透明，真要对比起来，好像少了一点粉嫩的色彩，没有人气。
她骤然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在这种时候想那有的没的！
“云学长不用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鹿玖斩钉截铁，用几乎宣誓的声音说出这段话。
云章看着那张突然泛红的脸，像是找到了代码之外的一点乐趣，用另一只手掩了唇，压住要扬起的嘴角：“我没有客气。”
鹿玖笔直地站在原地，只觉得尴尬万分。
她瞟到云章腕骨上晃来晃去那颗小痣，干脆结束了这段对话：“多谢学长！”
说完回到位置上，用力戴上耳机，掏出一本《拜占庭的衰亡》，不紧不慢看了起来。
已经这么尴尬了，千万不能跑，只要坚持住，尴尬的就是他！
云章看着鹿玖动作敏捷地将半张脸掩在书后，忽然想到刚刚女生因为紧张而混乱的言辞。
原来只是想找个借口送东西，明明说上话了还会害羞，真是胆小。
说胆小吧，又敢画那样的画，真是难以捉摸的复杂。
顿了一会儿，云章伸手挑开纸盒的盖子，圆溜溜的蓝莓整整齐齐码在盒子里，散发出清新的果香，果身甚至还有一层淡淡的白色果粉。
不知道洗没洗，云章犹豫了一会儿，重新将盒子盖上，扫了一眼鹿玖的方向。
《拜占庭的衰亡》？
现在的艺术生还要学这个了，真是神奇。
当投入一件事之后，周围的一切都会被虚化。
鹿玖就是这样的性格。
在书页上的字迹有些看不清的时候，鹿玖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她下意识去看云章，却发现那个位置空空如也，只有电脑屏幕闪烁着蓝光。
还没来得及回头，一阵的短促的电流声传来，整个自习室变得通透又明亮，鹿玖习惯性闭了闭眼。
回过头才发现，云章立在电闸处，手上似乎还拿了什么东西。
鹿玖全然没有被抓包的自觉，朝着云章点头致意，然后就着明亮的灯光继续沉入书中。
云章倒是愣了愣，他还以为女生又会因为偷看被发现而害羞红脸，没想到却变得这么坦荡。
直到鹿玖低头看书，没有别的动作之后，他才有些明白。
她与自己一样，都是专注时不会被外物干扰的人。
又或许，是她装作无事发生，以此逃避尴尬，就像下午用书挡脸的时候一模一样。
云章迈开长腿，几步便到了鹿玖桌边，然后放下一瓶酸奶。
鹿玖迷迷糊糊抬起头，灯光下竟然看不清云章的脸，只能看见垂在额前的刘海，被日光灯折射出细碎的光。
“礼尚往来，刚刚买喝的，顺便给你带了一个。”
鹿玖有点受宠若惊了，连声道了几句谢。
云章点点头，回到电脑屏幕前坐下，看了一眼正在喝酸奶的鹿玖。
她好像只顾着看书，大半个下午也没有别的动作。
卷发被一个发夹松松挽住，耳边垂着几缕细丝，仰着头喝酸奶的时候，能看见她脖颈小小的起伏。
她的确不是一无是处，是很认真、有一点爱幻想的女同学。
夜色渐渐变深，鹿玖吸取教训，牢牢记住了林岚约饭的时间，在指针快到八点的时候，麻利的收拾起东西来，自然而然，还剩大半瓶的酸奶也被她捏在了手上。
云章听到右前方的细微动静，想到唐易寻说有个学弟有事情找自己，也开始不紧不慢收拾电脑。
等鹿玖心情愉悦地跨出自习室大楼时，脸色瞬间不受控制地阴沉了下来。
邢凯背着双肩包，正在路灯下踱着步，一副在等人的样子。
一转眼看见了鹿玖，邢凯挂着温和的笑容走到她面前：“鹿鹿，学到这么晚，累了吧？”
鹿玖双手一叉，实在难以出现好脸色：“你来干嘛？”
邢凯连忙道：“我只是来接你去聚餐，这次辩论队选的地方有点远，大家怕你找不到，所以让我来接你。”
鹿玖勉强点了点头：“林岚呢？”
“学委临时被辅导员叫走了，好像有另外的安排。”
鹿玖气不打一处来，偏偏无处可发，有气无力地甩了甩手：“那就走吧。”
邢凯却一眼就看见了鹿玖喝了一半的酸奶，语气有些委屈：“鹿鹿，你不是说不喜欢喝酸奶的吗？”
大厅里，云章正捏着两盒蓝莓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只是没什么活力的样子。
接着，就是一个男声的质问，什么你本来不喜欢喝酸奶之类的。
听墙角有些不太好，虽然前几天不小心翻阅了她的平板，但那是意外，现在再站下去，就是主动探听隐私了。
这么想着，云章加快了脚步，快要走出大厅时，一阵清晰的女声传进了耳朵，带了点不耐烦的傲气。
“你管我喜不喜欢喝，那也要看是谁给的。”
这话有点直接了，云章的脚步突然停住。
原来她本不喜欢喝酸奶，只因为那是自己给的，所以即使没喝完也要带走。
云章有点不太好意思跨出大楼了，要是那个女生知道自己听见了她的骄傲，说不准又会不好意思，那就再等一会儿吧。
云章看了眼手上的蓝莓，紧了紧盖子，装进了双肩包的小袋子里。
鹿玖在喊出那句话之后就觉得有些不合时宜了，但他不想和邢凯纠缠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气呼呼扫了一眼周围，向着共享单车走去：“邢凯同学你把定位发我吧，走过去太慢了。”
听见两人一前一后骑着车离开，云章有点好奇。
她叫露露？还是璐璐？
林岚没在饭桌上，鹿玖和新加入辩论队的人笑眯眯打了招呼后，坐在了一个娃娃脸学妹的旁边。
邢凯没说什么别的话，老老实实坐在鹿玖对面。
谷媛很喜欢这个学姐，又高又白，虽然看起来是温柔的古典美女，相处起来却明亮又爽快。
看见鹿玖坐下，她立刻往旁边挪了挪：“鹿鹿学姐，我们点好菜了，您看看有什么要加的吗？”
鹿玖将包放在身后的椅子上：“我不挑，都行。”
谁知邢凯却像抓住了表现的机会一般：“鹿鹿，我记得你不喜欢吃香菜的，他们点的牛肉有香菜，给你单独做一份吧？”
鹿玖掀开眼皮看了一眼：“都行，大家也能尝尝。”
坐在邢凯旁边的学弟立刻笑道：“邢学长真是细心，连学姐的口味也记得，一定会是最合适的饭搭子！”
谷媛隐隐觉得这句话有点不对，只能紧张地看向鹿玖，却见那张柔美脸庞上带笑的唇向下抿着，眼神也没什么温度。
“是吗？学弟以后可以和学长多吃吃饭。”
学弟却像是窥见了什么难以发现的天机，脸上带着活跃气氛的挤眉弄眼：“学姐别说我了，邢学长哪里是想和我多吃饭。”
不仅鹿玖，连邢凯也皱了皱眉，只是他话还没说出来，另一道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却响得更快：“连对方话中的细节都抓不清楚，怎么能打好辩论赛？”
邢凯拽了拽那个学弟的胳膊：“鹿玖，先吃饭吧，是我没有和他说清楚。”
谷媛坐在鹿玖旁边，只觉得向来好脾气的学姐身上冒出些别的东西，就好像娇艳欲滴的玫瑰花杆上，那些格格不入、又浑然一体的褐色尖刺。
“那你就现在说清楚。”鹿玖看着吞吞吐吐的邢凯，忽然笑了，“我也喜欢开玩笑，但我从来不开冒犯的玩笑。”
那个学弟想要反驳，邢凯反手将他压在了椅子上。
“刚刚学弟的玩笑，我感到自己受到了冒犯。我和邢凯是异性同学，没有其他超过的关系，也不应当有这种被放在一起，语焉不详的玩笑。”
谷媛赶紧转头去看邢凯学长的反应，只见他稍稍低了点头，镜片后的眼睛看不出情绪。
几秒钟后，他拍了拍身旁脸色涨红的学弟：“鹿玖说得对，你应当道歉。”
学磕磕巴巴表示自己不会再胡乱冒犯他人之后，鹿玖挂起标准笑容：“是我太凶了，辩论赛上队友只会更加咄咄逼人，大家不要被吓到哦！”
大家连忙笑着保证，菜陆陆续续被端上来，谷媛立刻被桌上的辣子鸡吸引了目光。
身侧有人放下一罐冰汽水：“听说媛媛是江浙人，吃之前得预备好这东西。”
在喉管一路灼烧向下的瞬间，谷媛捧起那罐橘子味的汽水，觉得鹿鹿学姐真是好厉害，好细心的人。
简瑜看到林岚发来的消息，是让他接鹿玖回学校的求助，不由得再次问了问身旁玩游戏的人：“学长回来了吗？”
唐易寻调了半天倍镜，一枪爆头之后，终于转过椅背，却不得不抬起头来，才能看到这个又高又白的新生中的风云人物。
眼睛有点花，看不清楚，于是他转了回去：“快了，我和他说了你的事，他肯定会提前回来的。”
简瑜只好转过身，扫视书架上摆放的东西。
照片嘛，没有。
听说得过很多奖，奖杯也没看见。
书籍……他眯着眼看了会儿，没有闲书，看来性格有点无聊。
从大到小从高到低，有点强迫症。
墙上孤零零挂了一幅画，简瑜弯腰去看，还没看出所以然，宿舍门忽然被推开。
他立刻站直，看着进门的人：“是云学长吗？。”
云章看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小孩，第一反应居然是——
大一的比我还高，得有一米九了吧？
没有否认，那就是了。简瑜很满意云章的外形，果然名不虚传。
他挂上人畜无害的笑容：“学长好，我是一年级数二班的简瑜，有十分重要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