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背医书夜入管宅
管爷气冲冲的,准备要带着秋草离开郭宅。
此时,薛东澜急切地大声喊着“秋草”,伸出手试图拦住秋草离开。
“放开!”管爷斥道,“既然你已经当着众人的面儿,承诺了喜欢秋草,那就处理干净你家里的这些乱事,再来找我家小丫头赎罪!”说完,管爷领着秋草大踏步地向门外走去。
“管大哥!”薛春水面色苍白,站在门外拦住管爷道,“你莫要生气,一切都会好的。”
“唉!小妹不要拦着我,是管大哥不好,没能守护好自己想守护的人。如今孤身一人,老了老了,成了别人嘴里的‘老怪物’,这也不足为奇。多年前的事情,管大哥不想让它重演,但往往事与愿违。往后,管大哥可能会离开这里,小妹,你多保重!”管爷道。
“管大哥要去哪里?”薛春水眼睛微红,抬头望向管爷,喃喃地问道。
“到时我一定会向你说明。不论天涯海角,管大哥此生都会守住初心。”管爷怜惜地对薛春水道。
薛春水听后,眼中蓄满了泪水,身子往旁边让了让,给管爷师徒两人让开了道路。
薛况山在后面拖着条残腿追了上来,道:“管兄,你这是何必呢?有话咱们好好说。”
“告辞!”管爷不再多说什么,带着秋草转身离去,连看都不看身后的这些人。
此时,屋里只剩下秦素兰一人,虽然她脸上的泪水还未拭去,但嘴角却高高地扬起,她终于让那个不食人间烟火般清冷孤傲的女孩子离开了郭家!
在胶东的时候,有一天,薛伯伯突然拎了壶好酒来造访父亲。父亲和薛伯伯是多年同窗好友,他们经常在一起喝酒论天下,秦素兰早已习以为常。
因为好长时间没有东澜哥哥的消息了,为了打探到他的近况,秦素兰忍不住悄悄地蹲在父亲书房的窗外,偷听薛伯伯和父亲二人在酒桌上的对话。
酒过三巡,只听薛竟山委婉地对父亲道:“老弟,有些话我不好意思直说,为兄实在是为难呀!”
秦泊阳哈哈一笑,道:“薛兄,咱们是什么关系!是多年老友,同时还是亲家,有什么话尽管直说就是!”
薛竟山沉吟良久,才道:“东澜这小子来信了!”
一听东澜哥哥来信了,窗外的秦素兰也好奇地竖起了耳朵,仔细地聆听着。
秦泊阳道:“来信好呀!我可是有一段日子没见到这小子了!”
薛竟山为难地说道:“这小子说……”
秦泊阳追问道:“他说什么?”
薛竟山道:“他说,他在天津与人合资,开办了一家‘福民医院’。”
秦泊阳赞赏道:“好哇!东澜这小子有股子闯劲儿,他打小就有主意,脑子灵,学啥都快,我就喜欢他这一点。”
薛竟山放低了声音,继续道:“他还说,他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孩子,要和素兰退婚!”
“什么!你说什么!他有了别的女人,要和我家素兰退婚?”秦泊阳不可置信地大怒道。
秦素兰在窗外,先是听到东澜哥哥开办医院,心里高兴得乐开了花。可下一秒听到的却是,薛东澜有了喜欢的女孩子,要和她退婚的消息。这对于秦素兰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忙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差点喊出声来。
屋内的薛竟山连忙解释道:“老弟,我当时看完东澜的这封信,气得也是暴跳如雷,在家里大发了一顿脾气,被夫人好一顿劝解。冷静下来之后,我觉得还是来找你商量一下。”
秦泊阳怒道:“这有什么好商量的!这人心都变了。要退就退!我们家素兰又不是嫁不出去。”
薛竟山见自家和秦家,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连忙道:“老弟,你也明白,我不是那个意思。素兰这孩子,打小我就喜欢,我们又是多年的好友,我怎么能同意退掉这门亲事呢?
“可是,孩子大了,有他自己的主意,我又不能强迫于他。为人父母,实在是为难呀!我想,不如我去一趟天津,去见一见这臭小子……”
薛竟山和父亲秦泊阳后面的对话,秦素兰根本无心再听下去。
她一定要和父母交涉,跟随薛竟山去天津,见一见她的东澜哥哥。
为此,秦素兰在薛竟山走后,平生第一次违拗父母,与父母大吵一架,坚决要与薛竟山同去天津。气得父亲暴跳如雷,母亲眼泪直落。最终逼得父母妥协,不得不由她而去。
秦素兰之所以有这样的底气,是因为她打小就听父亲讲过,当年薛竟山一家逃到胶东之后,人生地不熟,是父亲热情大方地出手相助。不仅帮薛家找了宅子安顿下来,还帮薛竟山找到了一份差事。
薛家因此欠下了秦家一份很大的人情,薛竟山必须得维护秦家的颜面。
另外,还因为秦素兰的性格,她打小就大胆率真外向。最主要的是,她很喜欢这位长得帅气,又温文而雅的东澜哥哥,喜欢缠着他,围着他转,成为他的影子。
可是,秦素兰知道,薛东澜对她一直不温不火。她的这位东澜哥哥一直把她当成妹妹看待,时不时的还故意疏远和冷落她。
甚至,为了逃避这门亲事,随着薛东澜的长大,他找出各种借口去各地游学,或者去东北大伯父处学医。
秦素兰也曾为此伤心过,但怎奈女孩子的芳心一旦暗许,便如大河流水一般一发不可收拾,她无法忘却心中的东澜哥哥,何况二人从小就定下了亲事。
这一次,秦素兰胆子更大了,发了疯一般,不管不顾地跟随薛竟山一同赶赴天津,就是要去天津找回属于她自己的爱。
就这样,薛竟山带着秦素兰,二人辗转至半路,又与薛家大伯薛况山汇合,这才一同到了天津。
到了天津后的这些日子,秦素兰相信,薛竟山一定会站在自己一方,为自己撑腰做靠山。所以,她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坚决不听薛东澜解释。
秦素兰不在乎薛家大伯薛况山和小姑姑薛春水的看法。因为秦素兰知道,薛竟山与薛况山兄弟二人的思想观念与为人处事有根本的不同。
薛竟山从骨子里瞧不起他这个有一条残腿的大哥,认为他大哥的这一生过于憨厚耿直,从而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局。致使全家人当年都无法在北京安身,逼得薛竟山带着家人逃到了胶东。
至于薛春水,秦素兰是打心里讨厌的。
因为这位小姑姑一直和薛东澜好得像一个人似的,两个人一个鼻孔出气,打小二人就是这样,现在依然这样。
看薛春水对沈秋草的关心照顾就能感觉得到,这位小姑姑的殷勤无处不在。连家里最名贵的古画也交到了沈秋草手中,可见沈秋草在薛春水心目中的份量。
所以,秦素兰对薛春水是貌似尊敬,实则疏远。
秦素兰所做的这一切,目的很简单,就是要让那个讨厌的沈秋草尽快离开这里。
所以,她故意缠着东澜哥哥,围着他,绕着他,逗他笑,替他夹菜,主动给他换洗衣物,让他时刻关注自己。
她就是要让那个沈秋草知道她和东澜哥哥之间有多美好、多默契,从而赶紧伤心离去,这就是自己要的效果。
现在,秦素兰认为自己的第一步算是成功了。
那么接下来,她要走进“福民医院”,让医院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薛东澜未来的夫人,她要向大家宣誓自己在这里的主权!
而且,她要让医院里的每一处都有她的身影,让那个沈秋草再也无法在人前曝光!
想到这儿,秦素兰的心情无来由地好了起来。这些日子心里积累下的阴霾一扫而空,她拭干眼角的泪水,挺直了脊背,微笑着走出了客厅。
而愤怒的管爷,带着自己的徒儿秋草,赌气乘车离开了郭家。
秋草本就发着烧,随后的日子,更是一下子病倒在师傅管爷家中。
薛竟山当着众人的面儿,对秋草的一番过度贬低,让秋草整个人的精神几近崩溃,她这一病就是大半个月。
好在有唐妈在身边悉心照料,才渐渐地好转起来。只是,秋草的情绪一直很低落。
在这期间,薛东澜每天都会来管爷家求见秋草。可是每次,他都会被站在大门口的唐妈给搪塞回去。
唐妈见到薛东澜后,只一句话:“老爷说了,请你先回去处理好家事,再来找我家小丫头赎罪!”每日皆是如此,薛东澜回回吃闭门羹。
这一日,无路可寻的薛东澜找到了自家大伯薛况山。
薛况山见一贯风神俊朗的侄儿近日消瘦了许多,低垂着脑袋走进自己的房间,调侃道:“哎呦!东澜这是怎么啦?无精打采的样子!”
薛东澜在自己的大伯面前,不像在自己的父亲面前那般拘束。他坐下叹口气,道:“大伯明知故问,您这是在看侄儿的笑话吗?”
薛况山故意板着脸,道:“呦!臭小子,说不得你啦!”
薛东澜叹口气,道:“大伯,帮侄儿想想办法吧!您和管伯伯打小就交好,就带侄儿去管伯伯那里走一趟,行不?”
薛况山笑着问道:“就那么想见她?”
见侄儿给了自己一个白眼儿,薛况山不气反笑,道:“帮你想办法倒是行!上次临别时,我给你的两本医书呢?你给我说说看,那两本医书的精髓是什么,里面又有哪些错处。”
“大伯!侄儿现在可能连喜欢的人都找不回来了,哪有什么心思谈医书!”薛东澜委屈地说道。
“混账话!医者仁心,如果你没有手到病除、妙手回春的本事,也就不必开什么‘福民医院’了!更不必当什么院长。你的心胸不过如此,很难成大事,更别说眼前这点事!”薛况山薄怒轻嗔道。
薛东澜想了想,他这段日子确实因为秋草的事情而乱了方寸,连医院里的事情都不能好好静下心来处理。大伯说的有道理,有些事情确实急不来,只能一步步慢慢地去解决。
于是,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很快又恢复了以往的儒雅稳重的样子,站起来对大伯薛况山深施一礼,道:“是!大伯教导的是,东澜知道该怎么做了!”
然后,薛东澜侃侃而谈,把上次薛况山给他的两本医书,从书的开头“天人合一”开始讲起,一直讲到他曾给秋草解释的“火分丙丁,心为丁火,属手少阴;小肠为丙火,属手太阳……”等等,直至把整个两本书讲完。
薛东澜几乎是背着把这两本书讲下来的。其中错误的地方,还有自己解释不清的地方,也同大伯薛况山讲了出来。
薛况山满意地听着,高兴地点头,不时还插上几句,阐述一下自己的观点。心中默默赞叹,他这个侄儿,绝对是一位医者的好料子!
薛东澜讲完之后,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润了下嗓子,道:“大伯,您要求我的,我做完了!我想的事情,您得给我一个答复!”
薛况山高兴呀!这样两本手抄本的医书,像他这样从医多年的老大夫都未必能讲得如此明白,他的侄儿几乎是倒背如流,他岂能不高兴!
这一高兴,他随口就答道:“明天!明天大伯带你去管宅。”说完此话,薛况山就定在那里后悔了!
他太了解自己的发小管爷的性格了。如果不出所料,他明天一定会吃闭门羹!
果不其然,第二日,当薛东澜和大伯薛况山,提了一大堆礼品前来拜访管爷时,得到的,仍是唐妈站在大门口回复的那句话,只不过比之前多了几个字:“请您和大伯一同回去,先处理好家事……”
薛东澜简直要疯狂了,心中满是对秋草的担忧和思念。
于是,这日半夜,薛东澜带着吴浪故技重施,让吴浪在外面把风,自己翻墙而入,飞身跃入了管爷的宅子。
亦如当年夜入邓宅,只是此时薛东澜的心情与那时截然不同。彼时,他是为了救下秋草;而此时,却是为了见到秋草。
画室中,管爷书房边角墙壁上的铃铛无缘由地响了起来,很明显,铃铛显示的那个方位是东南方。
管爷笑了,这个年轻人比自己当年有勇气多了!游戏才刚刚开始。于是,管爷放下自己手中的画笔,大步向东南方的园子而去。
薛东澜从高高的围墙飞身一跃而下,小心地四处张望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什么声音,也没有被人发现,才顺着花丛密布的小径向前探索而走,准备寻找秋草住的地方。
刚走出一小段路,便见树后闪出一人。这人个头儿很高,背影坚实,夜色中颇显突兀,着实吓了薛东澜一跳。
定睛一看,薛东澜确定这人就是管爷之后,脸上便不好意思地发起热来,好在夜里没人会看到他脸红。
没办法,薛东澜厚着脸皮上前几步,行了一礼,喊了声“管伯伯!”
“哼!”管爷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刚跳进来就被人逮个正着,薛东澜站在那里着实比较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于是,他再次厚着脸皮施了一礼,道:“管伯伯,侄儿请求您,让我见上秋草一面。”
“你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管爷问。
“没,没有!但是,请您相信,我一定会处理好的!”薛东澜没有底气地回答道。
突然被管爷这样一问,多日来积压在心中的委屈汇聚起来,让薛东澜的眼睛颇感发涩。
“哼!等你处理好了,再来见我家小丫头吧。”管爷道。
“管伯伯,您要相信我!”薛东澜有些急了,往前紧走两步道。
“站住!你如果再敢往前走一步,我保证你的身上会被扎出无数个洞!”管爷厉声呵止。
薛东澜心中震惊,他上次带秋草随薛春水来拜师时,就觉得管爷的这个宅子不同寻常。果不其然,看似不经意的布局,其中暗藏种种乾坤。
“你原路返回吧!回去处理好家事再来。你放心,她是我的徒儿。只要你是真心求娶秋草,我定会帮你照顾好小丫头。”管爷语重心长地说。
“那就有劳管伯伯了,东澜在这里谢过。侄儿还麻烦您给秋草代句话,就说东澜此生决不会负她。”薛东澜真诚地向管爷行了一礼说道。
管爷轻轻地点了点头。见管爷点头认可,薛东澜便原路退回,飞身跃墙与吴浪会合回到郭宅。
见薛东澜转身离开,管爷的脸上挂满了笑意。这个年轻人和自己当年何其相像,即便为了这对儿年轻人的未来,自己也会极力促成这桩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