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红肿冻疮刺人目
见秋草害羞地躲避自己,翠萍打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那儿有獾子油,治冻疮最好使,等给你拿来一些用。”
“不用。”秋草有些讷讷地说道。
“走吧,你不是喜欢少爷的画儿吗?他今天又画完了一幅,你不想去看看?”翠萍说。
一听说有画儿可看,秋草的眼睛闪了闪,她十分喜爱邓启良笔下的那些画作。
翠萍看了她这个样子,便拉了秋草的手,说道:“你快些收拾一下,我去找吴妈拿些点心,咱们一起走。”
秋草连忙点了点头。
没一会儿,二人便踏上了去邓启良院子的小路。
从秋草开始给邓启良送吃食,就只见其画儿从未见其人。唯一的一次,便是从远处隔着几株梅树遥遥相望了一眼,转瞬即逝。秋草对邓启良避而不见她一事,一直十分不解。
翠萍带着秋草来到了挂满邓启良画作的大房间,自己便退了出去。
秋草也如同往日一般,开始一幅幅地欣赏起邓启良的画作。果然,今日比昨日多了一幅新的画作。
这幅画儿画得是雪地里绽放的一株红梅,红梅的老干上趴着一只橘色的小奶猫,样子十分灵动可爱。
对于这幅画作,秋草喜爱的紧。不仅喜爱画中橘色的小奶猫,更好似从这幅画中听到了雪花扑簌簌落下的声音。秋草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画中的那只呆萌灵动的小猫。
突然,秋草感觉身后站着一个人,而那个人的影子恰恰映到了眼前的这幅画儿上。
秋草心中一惊,连忙转过身去,却见少爷邓启良站在她的身后。秋草吓了一跳,不自觉地看向邓启良。
邓启良的脸色十分苍白,似乎还泛着一丝青色,连身上华丽的裘皮也遮不住他脸上的病容。
邓启良盯着秋草的手直直地看着,俨然那片红肿刺痛了他的眼睛。直到秋草慌得把手背到了身后,邓启良才转身离开。他的背影虽然消瘦,却是欣长好看。
秋草有些发蒙,为什么少爷一直盯着自己的手看?难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少爷不高兴?秋草低着头纠结地绞着自己冻得红肿的双手。
没一会儿,翠萍提来了食盒递给秋草,笑着说道:“给,里面还有一盒獾子油,你回去自己涂涂,治冻疮很好使的。”
又笑着问道:“可是看完这幅画了?”
秋草有些惶惶不安,犹豫了一下,对翠萍说道:“翠萍姐姐,刚刚少爷就站在我身后,我摸了画儿上的小奶猫,怕是惹少爷不高兴了。”
翠萍看着秋草清纯的脸庞和小鹿般局促不安的眼神,咯咯笑了起来,笑完说道:“没事的,少爷的外貌和品性大都随了老爷,为人随和,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怪你的。”
秋草点头应下,提着食盒,心情忐忑地离开了邓启良的院子。
这日傍晚,邓启良难得地走出了自己的院子,陪着邓老爷和邓夫人一起用晚餐。而且,用完饭后,又难得地没有立刻回自己的院子。
邓老爷夫妻俩便知道儿子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说,便也心有灵犀地和谐了一下。
邓启良用手比划着和邓老爷开了口,意思是想让沈秋草搬到他的院子住,在身边儿伺候他。
邓老爷听到儿子的想法后,皱了眉沉思了半饷,点了点头,用手势一边儿比划,一边儿说道:“也罢,娶这丫头过门,本来也是想到了年龄给你冲喜的,早晚都是你的人。虽然现在还没正式办个仪式,你想给她放屋里就放屋里吧,也是这丫头和你有缘。”
邓老爷话还没说完,便看到旁边的邓夫人一个眼刀儿甩了过来,尖着声音叫喊了起来:“老爷这说的什么话,一个烧火的穷丫头,哪能随随便便放到良儿的屋里去,她也配?就让她在屋外头做个丫头侍候良儿也就罢了。”
夫妻俩儿一言不合立马面红耳赤,两人立时就要争执起来。
此时就见旁边的邓启良疲惫地咳了起来,而且一声比一声咳得厉害,脸色也骤然发红,背部也因为激烈的咳嗽而不自然地弓了起来。
夫妻俩儿看到这个情形,也无心再争执下去,转而一起关心儿子去了。
最后邓老爷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转身离去,邓夫人则轻抚着儿子的背部,也是一脸的无奈。
就这样,邓夫人被迫点头允许沈秋草搬进邓启良的屋子里去。
第二日一早,秋草刚刚来到灶间,吴妈便喜滋滋告知秋草,说道:“姑娘可真是有福气!终于可以贴身侍候少爷了。夫人吩咐,姑娘今天吃过早饭便可搬离这厨房的院子了。”
听了吴妈的话,秋草心中颇感意外。
来到邓家厨房打杂烧火已经两个多月了,现在终于可以离开了吗?可是,要说生火做饭自己会干,去照顾多病的少爷,自己哪里会呀!
转念一想,不对呀!自己照顾过小弟,照顾小弟和照顾少爷应当差不多,反正爹说过‘凡事车到山前必有路’。
吴妈看着小丫头吃惊呆傻的样子十分可爱,笑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吃早饭,吃过饭跟大家道个别,就搬去少爷的院子吧。”
秋草哪里有什么心思吃早饭,简单扒了两口,便去屋里拿了自己的破包袱准备离开,因为翠萍早已等候在门外。
吴老三看秋草根本没吃下什么,也是心疼这小闺女,便悄悄塞了两个小馒头在她的破包袱里,秋草感激地冲吴老三点头致谢。
和大家一一道了别,秋草便随着翠萍一起来到了邓启良的院子。
这次,翠萍大方地领着秋草参观了邓启良院子里的每个房间。
除了那个挂满字画儿的大房间,邓启良其他房间的摆设都非常雅致,大多都是书、笔墨和字画。
香炉里偶尔飘来淡淡的幽香,让人不自然地就沉迷在一种艺术的氛围中,架子上层层叠叠的书更是让秋草目不暇接。
秋草找不出更好的词儿来形容,反正自己一看,便喜欢上了这样的布置。
转过内室,有一块紫纱山水屏风把屋内分割开来。
翠萍把秋草安排在屏风内侧,单人榻上布置了崭新的被褥,旁边安放着紫檀木的大衣柜和五斗橱用来给她装衣服。
翠萍放下了秋草的破包袱,说道:“少爷说,姑娘以后就住在这里了。”
秋草瞪着大眼睛环顾着四周,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的住处,以后自己就会住在这里?心中不免有些惊喜,同时又有些担忧。
翠萍想了一想,说道:“姑娘,反正你迟早都是少爷的人,我就给你说一说少爷的事。”
听到自己迟早都是少爷的人这句话,秋草的脸“腾”地一下就火烧般红了起来,连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窘态。
翠萍笑着打趣道:“呦,还害羞了!”
秋草伸手捶了翠萍一把,笑道:“翠萍姐姐取笑我!”
“唉,这可使不得!以后姑娘可别这样称呼我了。在这个家里,我就是个奴婢,你叫我翠萍就好!”翠萍正色道。
顿了顿,翠萍接着说:“姑娘的命比我好,我父母都是地里刨食的,家里姊妹多,穷得叮当响,一小我就被家里人卖到了这里当丫鬟,这辈子也就只能当个奴婢了。”
秋草听出翠萍语气中的无奈和心酸,抬头看向她。
只见翠萍难掩自己的难过,说道:“少爷是先天聋哑,但是少爷为人特别善良,又聪颖好学。他写得一手非常好的颜体字,画的山水鸟兽也栩栩如生。
“虽然少爷的耳朵偶尔也能听到一些比较大的声音,但由于先天的身体缺陷,自小少爷便很少主动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情,老爷没办法,便安排了我贴身侍候他。
“我打小便陪着少爷读书习字,托少爷的福,我也认得了几个字。有许多少爷想表达的想法儿,便通过我说给老爷和夫人听。
“所以,说句托大的话,就因为我比少爷年长几岁,我一直把少爷当成自己亲弟弟看待。
“侍候少爷这么些年了,少爷很好相处的。只是少爷身体多病,我就亲眼见过少爷有好几次憋得喘不上气,差点儿就那么走了,吓得老爷和夫人都不知所措,夫人更是嚎啕大哭。
“因为身体的缘故,少爷很少愿意与外人交流,非常的自闭和自卑。”
翠萍的话让秋草非常震惊!这也正好解开了她心中的谜团,邓启良为什么一直避着她,不愿与她相见。
翠萍命婆子烧了热水帮秋草洗了个澡,又亲自帮她换上了新衣服,还帮秋草小心地涂抹了獾子油,最后才把秋草送到了邓启良的书房。
邓启良坐在书房里看书,十七岁的少年,因为多病而显得比同龄人消瘦苍白许多。
看到秋草走进来,他伸手拿出手帕捂住嘴剧烈地咳喘起来。好半天,邓启良才挥手让秋草在一旁坐下。
秋草想说几句感谢的话,但看少爷一直低着头看书,自己不便打扰,便安静地坐在了一旁。
屋子里烧着碳,十分暖和。秋草洗过澡之后舒服极了,走进邓家后的所有疲倦和劳累此刻都得到了释放。秋草坐着坐着就犯起了困,耷拉着脑袋靠在一旁的八仙桌上就睡了过去。
邓启良见秋草睡着了,起身拿起自己身边儿的一床薄毯,走过去轻轻地盖到了秋草的身上。
看着秋草睡着后清纯甜美的小脸儿,时而喃喃自语,时而吧唧着嘴巴,好像有什么好东西还没吃够似的,忍不住嘴唇微挑摇头轻笑。
然后,邓启良伏下身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秋草手上红肿的冻疮,发现确已上了獾子油,才放心地回到自己的小几上继续看书。
隔了一会儿,邓启良突然拿起手帕捂住嘴,非常辛苦地憋住自己的咳嗽声,以至于把自己的脸都憋得通红,才强强忍住没有让自己发出声音。
一番折腾过后,邓启良抬起头望了眼沉睡的秋草,见秋草依然甜美地睡着,这才放心地再次低下头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