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偷生的代价
一路走走停停，终于来到丹阳。
周瑜将我安排在太守府的偏院中，远离喧闹的中心，与山水花木相伴，倒也惬意。
这一路来，我才真正体会了“姹女飞仙散”的狠毒。它并不像一般的春要或者毒药，来势汹汹且一发不可收拾，而是如附骨之蛆一样，一丝丝、一点点渗透、爆发，发作起来，一次比一次汹涌，一次比一次厉害。第一次发作，经过周瑜的解救，我尚且得以安生了将近一天，后来间隔的发作时间却越来越短，药性也越来越强，对我身体和精神的腐蚀也越来越大，真如那姬如玉所说，逼我与男人交合，至死方休。
初时，毒发之际只能依靠周瑜，于是，渐渐地，难以找回那种纯粹弟弟的感觉，而他投射在我身上的眼神，也慢慢地，有些改变。我惋惜着，无奈，却无计可施。
但他对我的关怀一如从前，四处派遣人手，查阅典籍，寻找“姹女飞仙散”的解药。另一方面，雁儿也联络上春月楼的耳目，展开搜寻。
效果却不如预料。
这种春要实在太过霸道狠毒，找到的方法只不过治标不治本，但即便如此，我也已经非常感激和庆幸了，至少，这些偏方减少了药发作的次数和强度，否则，能不能走完这一路还是个疑问。
外人并不知道我中毒的内情，周瑜的保密功夫做得极好，目前为止，知道的人也就限于我和他，再加上小暑和小五而已。于是，在世人眼中，我便又“狐媚”了一位青年俊杰，惋惜慨叹，对我蔑视憎恨者大有人在，包括他的家人。在他们家人眼中，我是个不受欢迎的人物，这也是为何，周瑜要将我安排在如此偏僻的院落中。
却是正中我的下怀，就连极度“护短”的周瑜也无法否认如此做的好处。自从中了yi毒，我的意志力似乎日渐薄弱，终日在自我了断跟信守承诺活下去之间摇摆不定，几次企图自杀，都被他们救了下来，虽然事后看到他们担忧痛心的眼神，心存愧疚之余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却往往总是反复，连我自己都不敢保证，下一刻是否会走上生命的极端。
这样的我，绝不适宜生活在那些自命清高、眼高于顶的人身边。
屋子里点燃的檀香名为“清心”，是周瑜高价求回来的，能够遏制人的情欲，有些镇定剂的作用。清雅的香味飘散在空中，我缓缓呼吸着，感觉心跳有些加快，却并不像以前那样仿佛要跳出胸腔，胸中闷燥的感觉也不如往常强烈。
这个东西果然有些效用，只可惜千金难求。周瑜想尽办法也只找来小小的一袋，只有在毒性发作时才能点燃。
小暑拿药去了，屋里只剩下我一个。为了保守秘密，在我身边服侍的就只有雁儿一人，她又要照顾我，又要防备我随时可能自寻短见，实在是辛苦。清醒的时候，我真的感到很歉疚，可是又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我听得出是小暑，她总是这么来去匆匆，怕离开我久了，我又生出什么变故。
嘴角缓缓露出一丝笑意，我枕着手斜靠在软榻上。
小暑冲了进来，一眼看见我的柔媚的春情，不由呆了一下。我看到她两手空空，有些讶异。
“出了什么事？药呢？”
心跳加快了几分，再不吃药，我会抑制不住欲望。
她这才仿佛回过神来，急忙冲过来扶我坐好，整理我松散的衣衫。
“今天周公子请来了华大夫，小姐你快坐好，他们就快来了。”
“华大夫？”我的呼吸有些急促，“哪个华大夫？”
“就是华佗华大夫啊！”
我的心中一阵狂跳。
那被后世尊称为“医神”的华佗？他来了么？这么说来我是不是有救了？！
虽然听周瑜说过他派人去找，但华佗一向行踪难定，要找到他甚为不易，我原没有抱太大希望，没想到他真的找来了！
七手八脚整理好衣衫，我的身子微微发着抖，也不知道是因为毒性发作还是心绪激动。
屋外再次传来脚步声，伴随着周瑜的说话声，两个男人推门走了进来。
一个自然是周瑜，而另一个，看上去三十出头，那么年轻，传说中华佗不应该已经是五十出头的老头子了么？
我差点以为周瑜找错了人。
他一头黑发随意地披散下来，在这人人束发高冠的年代中很有些不羁的洒脱味道。五官很平常，说不上丑陋，也并不是英俊，属于那种人群众随时可以看到的面孔，光就容貌来说，真的很难把这个人跟名扬天下的华佗联系起来。但他的身材很高挑，虽然瘦弱，却没有时下的士大夫们那种弱不禁风的感觉，潇洒出尘。
我看着他，一瞬间有些迷惑，因为他给我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仿佛很熟悉，但我很肯定来到三国之后从未见过他。
他一走进门，便微微皱了皱眉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周瑜。
“点的是‘清心’，她中了淫毒吗？”
我和周瑜俱是一愣，我心一沉，周瑜请他来却没跟他说我的状况，有什么变故吗？
周瑜一愣之后，拱手笑道：“华大夫果然名不虚传，就凭这小小的檀香已经可以推断晚晚姐的病因。既然如此，还请大夫慨然相助，救救晚晚姐才好。”说完，向着华佗深深一楫。
华佗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并不说话，却走上前来，搭住我的脉搏。
他的脸色未变，眼神却在瞬间变得无比复杂。
我的心再往下沉。
“如何，华大夫，您可有方法救治？”周瑜紧跟上来，小暑也紧张地跨前一步。
他却并不理会他们，径自对我说道：“飘零姑娘，请张开嘴。”
我依言而行，他仔细地观察着，又问：“姑娘的月事是否准确？”
我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那姑娘是否极度畏寒，四肢于小腹总是冰冷？”
我看着他，讶然点头。
他又接着问了我许多问题，望、闻、问、切，我越来越糊涂。
周瑜也面露迷惑，不由问道：“华大夫，这……晚晚姐可是中毒了啊！”
他瞟了周瑜一眼，放下我的手，走到桌边拿起纸笔，写下了诊断的药方。
“中毒那有什么要紧？‘姹女飞仙散’虽然毒性猛烈，解毒却其实很简单。只是，飘零姑娘，你长期心志郁结，身体受过太多伤害，加上过多服用避孕的药物，虽然看不出来，却早已经气虚体弱。这次淫毒将你身体的隐患都诱发出来，我便一并给你治了吧。只不过，日后你若想要受孕，怕是不易了。”
他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击中了我们三个，顿时呆愣当场。
“姑娘——”小暑抱着我，竟然第一个，痛哭失声。
我呆呆地坐着，想哭，却又有狂笑的冲动……
最终，连女人也做不成了吗？
百般滋味充斥着心间，最后，无奈，却化为一朵凄丽的笑颜……
“华大夫，难道……就没有办法医治么？”不忍也是不敢，面对我的笑颜，周瑜转过头去，看着华佗。
后者摇了摇头。
“她的身体已经破损得太厉害，我……也无能为力了。”
心凉，心碎，我闭上眼，这就是代价么？我苟且偷生，老天爷自然要索取一些代价的。
“多谢大夫。”我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难以描述。
他看了看我，眼神闪烁着，最终。
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