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横门别宴
郿坞距离长安并不算近，也要三四天才能到达，董卓去那里游玩，长安的事情就全交给了王允。我与王允虽然早有协议，但刚入太师府，地位尚未稳固，还从来没有跟他联系过。此时在横门遇见了，也只是看了一眼，便转过眼去。
空旷的原野上，此时密密麻麻全都是帐篷，百官齐聚的场景果然不小，就算是天子亲临，也不过就是这样的光景了吧？
我虽名满洛阳，但见到我的人毕竟不是很多，那些位居上位的大人们更是不屑于与我这种青楼女子相识，此时见到我行在董卓身后，惊艳之余，也不由露出疑惑的表情。
蓦地，前方，一道熟悉的眼光笼罩住了我，带着甜蜜和刺痛，泪水不知不觉已经涌上眼眶，我抬起头，看到一个白色的英武身影。
熟悉的面容还是那么俊朗，热切的眼光不顾一切地凝聚在我身上，透露着狂喜，诉说着思念。
我的脚步微微一顿，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发出一声低泣，急忙低下头，不让人看见晶莹的泪珠滴落。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怒气，董卓冷冷一哼，伸手将我带进怀中，大掌报复似的重重捏在我腰间。我低声痛呼，皱紧了眉头，乖乖依在他身边不敢再想其他。
董卓就这样揽着我走到他身边，我察觉他的身体一僵。
两个男人此时是何等脸色我一个都不敢看，却在低头的一瞬间发现吕布恭顺垂落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董卓走上主座，让我坐在他身边。
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弥漫全场，战战兢兢中，附耳细语慢慢扩散开来，流言以飞快的速度在百官中传播。人们看我的表情都变了。
普通百姓也就罢了，在这里的所谓高官们，没有人不清楚我们三人上演的好戏，只是他们今天才第一次见到我而已。
董卓脸色一点都不变，神色如常与百官说话，对吕布更是亲切温和，不见一点嫌隙的样子，只有坐在他旁边的我，看到了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暴戾。
心下微惊，不由有些担心地看向吕布，突然发现，他脸上笑着，笑意却并未到达心底，是我从未见过的虚实。
原来他在朝堂之上，竟是这样的么？
他似乎发现了我的眼光，突然向我看过来，虚伪的眼神瞬间变得真挚而热切，带着赤裸裸的情意，我承受不住，急忙别过头去。
这时，远方突然扬起阵阵烟尘，董卓皱起眉头，吕布见了，急忙伸手招过一个部将，让他前去看个究竟。
不一会儿部将回来报说，北地降兵数百人前来报到，一时间，阿谀声四起，全都是文武百官门对董卓歌功颂德之语，说得他天上有地下无，文治武功，就差没三呼万岁了我听得鸡皮疙瘩落了一地又一地。
董卓显然心情大好，对这些阿谀奉承十分受用。吕布上前恭声问道：“请问太师将如何处置这些降卒呢？
一般来说，降卒都会被充作劳役，董卓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笑道：“今日大家高兴，我便来点特殊的，山珍海味吃得多了，我们尝一下人肉的味道如何？”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一时间，旷野中除了呼呼风声，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众人无不冷汗淋淋，坐如针毡。
吕布脸色一变，抬起头来看着他，他却神色如常，说道：“就这么办，还不快去准备？”
吕布低下头去，应了一声“是”，转身去了。
董卓于是又端起酒杯，邀众人同饮，但此刻谁还有喝酒的心思？于是只见那些大人们苍白着脸，还要强颜欢笑不敢拂逆了董卓，场面顿时变得滑稽可笑。
我心中对这些人不屑至极，扫视了四周一遍，却发现两个人，与众不同。
一个是王允，他泰然自若，现在也就只有他能够谈笑风生，偌大的宴会中倒有一半的话是他说的；另一个人，头发花白，整整齐齐盘在头上，浑身上下打理得一丝不苟，神态僵硬，眼中愤怒得仿佛要喷出火来。
他是谁？
我猜测着，此时用人肉烹制的菜肴开始端了上来，众人见到这些东西，没人不是一副恨不得有多远扔多远的表情。
董卓大声笑着，招呼着众人动筷，百官们个个叫苦不迭，可又不敢明目张胆拒绝，只能高举着筷子，却怎么也放不下去。
董卓也不以为意，我却看见他眼中的冷笑，他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咀嚼。
文武百官顿时变了脸色，有些人甚至忍不住呕吐起来。
我仔细观察着董卓的神态，见他的脸色也有轻微变化，便知道他并不是表面上的那么无动于衷。他咀嚼了两下，终于还是吞不下这块肉，不得不吐了出来。
“这人肉……实在难吃得紧。都撤了吧。”他挥了挥手，有些尴尬。
但即便如此，能够把人肉放进嘴里，也足以凸现其残忍与恐怖，立威的效果也达到了，他看了看文武百官的表情，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转过头，看到我竟然也神态自若，不由讶道：“飘零，看不出来，你原来也有如此气量……不过也难怪，敢当着我的面撞墙自杀，你的胆量也不小了。”
这话刚好被刚刚处理完俘虏回来的吕布听到，他脸色一变，看向我，高大的身材竟然摇晃了一下。
我的心里一阵刺疼，面上却淡然笑道：“太师过奖了，只不过飘零出身卑微，来自民间而已。”
那些文武百官门平日养尊处优，又怎能想象民间过的是怎样的生活？而我，在初到这个时空的那段日子里，什么没看过？什么没经历过？这点场面已经不足以构成我的惊讶。
董卓愣了一下，猛地明白过来，这不是说明民间这种场景经常可见吗？那这个在他掌握中的世道又会是何等混乱！
明是明白过来，可在大庭广众之下也无法对我做些什么，那等于自认了他的错失，只好冷哼一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突然，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怒声说道：“董卓，你嚣张跋扈、草菅人命，难道还不知悔改吗？！”
我吓了一跳，向这个敢于直言之人看过去，原来就是那个不认识的老者。此时，人人的眼睛都看着他，他成了场中的焦点。
董卓眯起了眼睛，如今我已知道，当他有这样的表情时，便是动了杀机的表示。
“张大人，我处置敌方的俘虏，有什么不对吗？”
老者怒道：“即使是俘虏，也不该草菅人命，更何况是烹制为食，实在是道义无存。董卓，你简直禽兽不如！”
董卓的眼中扬起杀人的利芒，冷声道：“张大人，北地敌兵为非作歹，无恶不作，杀我兄弟，辱我妻女，非生倓其肉不能平人愤，张大人，你如此激动，难道是为这些穷凶极恶之徒不平吗？”
他绝口不提自己的手下所犯恶行，就是他自己，也远比他口中这些人可恶得多。
老者气得满脸通红，还想再说，却见董卓脸色一寒，厉声道：“张温，你自恃功高，平日行事乖张，这也就罢了，竟然还敢私通袁术，图谋不轨，实在留你不得。来人，给我拿下！”
我听到“张温”这个名字，心里不由一跳，突然有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便是张苑的爷爷张温。”
我一惊，转过头去，发现吕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我身边。周遭的人包括董卓都被张温吸引了注意力，没有人发现他的接近。
“飘零……”他喃喃叫着我的名字，轻轻拉起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