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土豆

    生活是幸福的，是寻常的，是平淡的。

    是难以忍受的。

    凛冬常常在饭桌上妈妈准备的美味燕麦的时候想着这些事情。

    是的，如果凛冬是那种心情平和，活在当下的人，比如说，邻居家的安娜，她肯定会就这样在一成不变的日子里幸福地发霉。

    凛冬无聊的拨弄着手里的汤勺，杯子里醇厚的液体泛起了涟漪。

    但凛冬不是。

    凛冬喜欢看漫画，看正义裁决邪恶的漫画，不是那种勇者斗恶龙似的小孩子过家家，而是包含拳拳到肉，躯体撕裂等要素在里面的那种。和其他女孩子不同，凛冬的卧室里贴满了那种来自维多利亚或哥伦比亚的暴力黑白漫的海报，多到一度让老实了一辈子的母亲抓狂。

    她有着太多关于个人英雄主义的浪漫幻想，天真的认为手里的拳头能解决任何事情，除暴安良。她清楚自己有这个力量。

    但，她现在在做些什么呢？

    用自己的力气帮妈妈搬些杂物？教训一些学校周边的混混？

    凛冬想要吃一顿名为“英雄”的满汉全席，生活却只容许她囫囵地吞下些名为“冬将军”盒饭。

    所以，当那群蒙面人将学校围住的时候，凛冬是惊恐的学生里唯一一个心情不错，甚至有些兴奋的。她本以为自己能做一些真正有血性的事情，一些血溅四方，一些肢体断裂。

    即使自己的生命有可能受到威胁，但那都是动了拳头之后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然而蒙面人没有动手。

    这让凛冬很难办，她并不是那种暴力到脑干缺失的货色，正相反，她每每冷静地思考，她所说出的话，所作出的行为，均是其判断“可行”的结果。

    暴力的嗜好仅仅占她的一部分，一小部分。确切地来说，暴力是应该与她的个人英雄主义倾向分开来看的。

    凛冬的拳头就这样停留在了半空中，无处下落。她感到烦躁，但又无可奈何。直到曾经那批喜欢惹是生非的学生社团，再一次出现在了凛冬视野里。

    但，这一次不一样。过去的他们是为了想象里的“地盘”，争个高下什么的，而现在在争些什么呢？

    食物？空教室？水？能干的人，男人与女人？

    凛冬隐隐感觉有些不对。拳头可以落下，更重要的是落下的理由，理由很重要，就像漫画里主角真正落刀前都会正义凛然地嚷嚷的那一大堆东西。

    然而她的拳头落向的对象，身份突然从一批混混变成了在灾难里求生的人。

    这是正义吗？凛冬感到迷茫。

    凛冬隐隐开始担心些什么，现在，有人将她的忧虑明白的说了出来。

    丁一讲了一个笑话，一个小熊将她的伙伴砍头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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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凛冬面色剧变，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突然间，外面一片纷乱，传来了诸如“起火了！”“快灭火！”之类的话语。

    凛冬连忙跳下桌子，面色阴沉的向窗外看去。

    丁一不满的“啧”了一声，无可奈何地跟在后面。

    凛冬瞳孔一阵收缩。

    火光，冲天的火光，炽热而热烈，漫天的红霞，在阴冷的雪天里，显得格外温暖。

    那是第二食堂的方向。

    丁一靠近了窗口，与凛冬并排站好。他随意地”哦“了一声，开口：”原来都到了这个时候了。“

    “什么叫“这个时候”。”凛冬还没有从食堂着火的震惊中恢复过来。

    “第一场火啊。”

    “火？什么叫第一场，你把话说清楚！”凛冬的情绪突然变得异常激烈，她猛地揪起丁一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夹克衫的衣领，将脸贴到了丁一的脸上。

    丁一怔怔地看着她，凛冬眼里含着怒气，她面目狰狞，恶鬼一般，眼里似乎要喷出火一般。

    但丁一看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丁一埋下头，低声说道：“就是第一场火啊。”

    “所以，究竟什么是第一场火！？！！”凛冬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丁一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抬起头认真地看向凛冬。两个人的眼神长久的链接，丁一较真又温柔地看着凛冬，看着她淡蓝色的眼眸一点点从怒火里暗淡下来，转为沉默。

    凛冬渐渐地不再是暴怒的冬将军，而是一个误入名为彼得海姆中学的高中女生。

    除了怒火以外，丁一从凛冬眼中看出的是，

    恐惧。

    凛冬沉默了，她松下了揪住丁一衣领的手，埋下头，一言不发。

    丁一无奈地开口，像是一位面对叛逆女儿的老父亲那样开口：

    “乖，先吃点东西，你饿了吧？”

    凛冬的肚子适时地抗议了起来，她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呵。”

    篝火烧的很旺，土豆欢乐的在沸腾的盐水里打着滚，冒着热气。

    屋里和屋外都热烈地烧着，一个生产着食物，一个浪费着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