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行军
高大的耐寒乔木一棵棵倒下，拦路的丛生灌木被冰晶粗暴的铲除，雪地上犁出了一条清晰的道路。
霜星踩在冰晶上，焦急地向着声源处赶去。
终于，从树林处穿出，眼前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片千疮百孔的大地，遍布着沟壑与烧焦的痕迹。
霜星焦急的用目光寻找着父亲的身影，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具一动不动的巨大生物的骨骼，霜星很快忽略了她。最后，霜星看到了战场上，一个巍峨的熟悉身影。
古老的温迪戈此时卧伏在地。他遍体鳞伤，体表呈现缺乏生命力的灰白色彩，黑色的脓液自伤口处不断的流出，博卓卡斯替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不时地还从口中吐出深红色的血。尽管如此，他握戟的手仍没有放松，戟尖对着许久没有动静的邪魔尸骸的方向。
“父亲！”霜星悲痛的喊着，不顾一切的向着战场中央的博卓卡斯替奔去。
“滚开！”博卓卡斯替沙哑的一声暴喝。
霜星向前奔去的身影骤然停下，她愣了一下，随后咬咬牙，眼中含泪，一步步地沿着来时的方向退了回去。
父亲不会害自己，他这么说一定有他的原因。霜星想。
见到霜星相当听话的退了回去，博卓卡斯替松了一口气。擅长掠夺他人生命力的温迪戈感受着体内生命随着伤势，毒素与诅咒飞快地流逝，他清楚了一个事实：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一生追求效率的军人决定抓紧生命最后的时间吩咐好一切。
蛮横的巨兽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开口：
“女儿，我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话刚出口，霜星顿时泪如泉涌。她努力的用手遮住嘴巴，以免呜咽的太过严重，听不清父亲最后说了些什么。泪珠从她白皙的手背上滑过。
温迪戈重重的咳了几声，接着说了下去：
“你现在赶紧找到塔露拉，让她想办法联系上乌萨斯的高层，就说邪魔偷渡进了国土内部，被我拦截下来。眼下这里有一大块被邪魔所污染的土地以及邪魔尸骸需要及时隔离，处理，不让你靠近这里的原因也是这个。。。把视线从她的尸体上移开！邪魔的污染性太强了，尽管眼前的这一只没有表现出来。。。当然需要被处理的，也有我的尸体。”说到最后，温迪戈自嘲般的笑了笑。
“我希望，塔露拉能暂缓进攻切城的计划。当然，这一句话不说也没关系，塔露拉应当清楚邪魔问题的严重性。。。”
“整合运动的不少成员的心态已经有些偏激了，我很担心他们会在切城做出什么过分的举止。霜星，我希望你可以带领游击队他们，好好限制一下他们的行动。。。”
博卓卡斯替努力对抗着渐趋迟缓的思维，娓娓道来。他被源石结晶所覆盖的喉咙由于快速地发音导致结晶与喉咙的碰撞，刺穿，渗出鲜血。平时寡言少语的爱国者此时显得有些话痨。
还是说，人临死前话都会多一些？
霜星强忍着内心的巨大悲痛，努力地记下父亲的遗言。她洁白的牙齿死死地咬着下唇瓣，整个唇瓣被咬的红得发紫。
博卓卡斯替的说话声突然变得渐强渐弱，不再稳定，仿佛下一秒就会不受控制的昏睡过去。意识恍惚间，博卓卡斯替看见其他古老的温迪戈的模糊身影，他们对他耳语，欢迎着他回归族群。
“啊，家。。。”博卓卡斯替眼神迷离。“我终于能够。。。回家。。。”
博卓卡斯替一生征战无数。他净化过蛮族的恶毒畜群；他屠戮过千手百眼的邪魔；他也曾踏平维多利亚的蒸汽甲胄，迎过卡西米尔银枪的天马，战胜过拉特兰教宗的铳骑。。。。。。
谁能料想到，最后的最后，这位战士会倒在他效力的乌萨斯的国土上。
荒谬的就好像归家的旅人被绊倒摔死在了门框上。
“呵，命运。”温迪戈讥讽着。
妻子，儿子，战友。。。甚至是敌人。自己这两百年来，失去，失去，不断的失去。蓦然回首，战士悲怆的发现，自己除了一身虚名，再无其他。
所谓生者，就是背负死者的人。
自己背负着他们的痛，他们的不甘，他们的沉默，他们的悔恨。
在这场名为人生的战场上，古老的温迪戈嘶吼着，砥砺着，与命运缠斗。
战士不能停下自己的脚步，因为他害怕。
害怕自己停止战斗，。
他若停止战斗，所有的反抗都将失去意义；他若停止战斗，便等同于背弃了自己所背负的那些死者。
“每一次战斗都是死斗，每次战斗都豁出性命，因为生命会回归血脉，生命将在他人体内永生。”
他不能停止战斗。
而现在，这场漫长的，持续了两百多年的战斗走向了终途。
战士独自忍受着孤独与苦痛，坚持到了最后。
“呵，命运。”温迪戈讥讽着。
真是愚蠢的结局。自己为了他人征战了一生，直到自己想要为了自己做些什么的时候，死亡就这样毫无征兆的降临了。
但温迪戈接受这样愚蠢的命运。
它若愚蠢，那便愚蠢；它若悲惨，那便悲惨。
战士绝不向命运低头。
即使命运，每次都赐他，相同结局。
他也宁可，每日与它缠斗，直至太阳，再次升起。
古老的温迪戈喃喃自语道：
“萨卡兹，博卓卡斯替，在这里为自己见证，卡兹戴尔的温迪戈，一生从未背叛过血肉，也从未愧对过亲族。”
“他将一生留在光芒下的身体里。。。”
“而他的精魄，将回到温迪戈温热的血脉里。。。”
温迪戈感到，自己清晰的视野，开始模糊。他感到整支萨卡兹的族群正在接纳自己，种族记忆与他缓缓地融合。
霜星此时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她哭喊着，痛哭着，她不顾被邪魔遗留物污染的风险，向着那个看上去高大雄伟，其实异常脆弱的身影奔去。
“一个拥抱，哪怕是一个拥抱也好。”
【“为什么，自己把他的照顾视作理所应当，一直忽视了他的脆弱，他的痛苦呢？”】
霜星责备着自己。
一步也未后退，一步也未停顿。
死亡即将终止温迪戈一生的行军。
不过自己至少有了一个女儿，博卓卡斯替看着跌跌撞撞奔来的身影，想着。
就在这时，自邪魔尸骸处，传来了一个阴毒而讽刺的声音：
“你又想就这么死了？伟大的爱——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