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狗东西
海拉沉默的悬停在空中。
骨龙的飞行自然不可能是依赖于裸露的骨翼拍打所提供的浮力,它们利用的是某种名叫“魔压”的效应,简单来说就是通常与物质世界不发生交互,而无处不在的魔力,在有些时候,是能够给物质施加影响的,借助这种效应,某些魔法生物就能以违反物质世界规则的方式在天空中自由翱翔。尽管需要消耗魔力,但人类不需要随身携带一罐氧气,在原来的世界,这种飞行是不需要什么成本的。
然而,我们已经提到过,在这个世界里,魔力,相当稀薄。
本身体内魔力已经接近枯竭的骨龙,在又一段长途飞行以后,已经接近油尽灯枯了。
按理来说,骨龙应当找一处僻静的地方,缓缓恢复自身的魔力。。。
但。。。海拉沉默着望向背后那一滩未干的血迹,很难想象在几分钟以前,它曾经是一个人类。
海拉觉得有些反胃,她干呕着,想要吐出些什么,然而身为亡灵的她并不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她想赶紧洗个澡,她是很爱干净的。
多年以来,四处征战的海拉傲慢地认为自己已经见惯了死亡,以为任何生命的逝去都不能让她动容。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自己只是没有见过最亲近的人的死亡。
海拉看到了背上散落的木匣,丁一曾经小声的对自己提到过,那是他留的后手。自己还想着对丁一下手前要先破坏掉。
丁一大抵是一定死了。
骨龙感觉四周的骨骼开始渐渐发烫,渗出了淡蓝色的小液滴,粘稠而邪恶,那是凝聚成了液态的魔力。
年轻的骨龙开始透支自己身体中存在的魔力,身为亡灵生物的它们,浑身上下都是品质极佳的魔法材料。然而,骨龙并不是其他龙种,还保有肉身,透支以后还能,慢慢恢复回来。骨龙存在的根基就是那些充斥着魔力的骨骼,一旦魔力从骨骼中流逝,骨龙就会真正意义上的化为死物。
从骨龙的寿命来看,海拉还能活很久。但是。
【“没有你的世界,活对我来说又有何意义。”海拉喃喃道。】
人只有失去才懂得珍惜,对骨龙来说,似乎也是如此。
深蓝色的魔法纹路优雅的在海拉的身上延展,蔓延,淡淡的发出辉光。从视觉效果上来说,海拉看上去更大了。海拉开始不惜代价的吟唱:
“钢骨术”
“高阶体力增幅”
“满月潘迪亚的露水祝福”
“黑天狗之堕的利爪附加”
。。。
地上的温迪戈注视着天上的邪魔,时间已经接近黄昏,太阳不可避免的西斜着,在地平线上逸散出模糊的橘黄色光芒。邪魔的身上逐渐附加上各式复杂而堕落的怪异纹路,她渐渐伸开双翼。
温迪戈看着邪魔所在的区域逐渐蒙上一层阴影,身后落日的光芒也被她蒙蔽,就连太阳本身也为之而屈服。
温迪戈神色凝重。
天空中的邪魔发出了一声泣血的哀鸣。
随即向着温迪戈所在的这片大地俯冲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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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径两米左右的深黑色的光芒在她的口中凝集,聚拢,随后,喷薄而出。
博卓卡斯替神色一凝,屈膝将重心放低,抬起了左手久经沙场的巨盾,横在身前。
“滋啦——”
光束猛地撞击在博卓卡斯替的盾牌上,巨大的力道震得他左手发麻。
流光自光束与盾牌的接触点逸散开来,飞向了四周。但这一击终究是被温迪戈接了下来。
海拉并没有因为一击不成而懊恼,光束仍旧持续着,骨龙身上的纹路大放光芒,她冷漠的加大了光束的输出。
与其说攻击没有取得应有的战果,不如说,对方的应对,早就在海拉的预料之中。
看似博卓卡斯替没有因为海拉的先手攻击陷入劣势,实际情况却是他已经落入了对面的圈套。
温迪戈勉力支撑着,他现在陷入了一个僵局:光束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制约,自己必须全力支撑才能与之抗衡,没有余裕对邪魔发起进攻,或是做其他的事情。对方只需要这样僵持着,像一个贪婪而奸诈的豺狼,等候在一旁。
当然自己也可以选择继续防守。
僵持着直到邪魔先失去力量,或是自己先倒下。
然而,
一个真正的战士又怎肯将自己的命运假手于人?
古老的温迪戈用沙哑的喉咙嘶哄着,他抛开手中的盾牌,用身体正面迎向了充斥着堕落意味的光束。
博卓卡斯替别无选择,没有一个成规模,成体系的军团,独自面对邪魔已是下下举,谁又能料想到先手偷袭也未能取得功业?古老的萨卡兹们今天似乎没有站在自己这边。。。
逃?
自己又能逃到哪去?
身后就是乌萨斯,是先皇托付给他的国度,是诸多感染者和乌萨斯平民的居所!
他,退无可退!
古老的温迪戈嘶哄着,深色的光芒透过甲胄,径直击打在他布满源石结晶,伤痕累累的身体上。光芒开始腐蚀他的躯体,他体表的皮肤也开始呈现破败的灰色。毫无疑问,痛苦万分。
温迪戈怒目圆睁,沙哑的喉咙吐露出最古老的萨卡兹才能听懂的语言:“这点痛,和先帝的郁郁不得志算得了什么,和我儿子面对我这个盲目痴愚的父亲内心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温迪戈逆着光束,向前进军。
不知为什么,海拉觉得自己听懂了对方话语中的悔恨与不甘。海拉看着对方身上的甲胄一点点解体,行动一点点迟缓下来。她清楚,这样持续下去,眼前鹿首人身的精怪也许就会这样倒下。
海拉闭上了嘴巴。
她温柔地看着眼前的另一个巨物向着自己冲锋,某个不知名的先皇的臣子,某个不知名的儿子的父亲。
她温柔地吐露出最恶毒的话语,温柔得就像一个年三十的晚上刚克死了自己丈夫的小寡妇。
她说:
【“你竟然觉得,你可以就这么简单死掉?”】
巨大的骨龙猛地站起,恶毒的嘶鸣,随后也向前冲去。
两尊巨物均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向着彼此冲去,谁也没有迟疑哪怕半步。
邪魔恶毒的盯着温迪戈。
温迪戈愤怒地注视着邪魔。
就像两座移动城市的移动路线发生了交集,骨龙狰狞的骨刺与温迪戈的甲胄恶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骨龙发出了痛苦的嘶鸣,温迪戈也不由地闷哼一声。
距离足够,温迪戈毫不迟疑地以自己的身体作为媒介,发动了种族传承的巫术“食人仪式”,橘红色的光芒恐怖的浮现,向着骨龙身上蔓延。
然而,温迪戈惊愕了,“食人仪式”的感知里,自己面前空无一物,没有掠夺到半点的生命力。
骨龙洁白的骨爪高高扬起,又猛地砸下,拍打在温迪戈裸露在外的脊骨上。
骨片破裂开来,四散而飞。温迪戈的身影也因为这一击而踉跄。
先前在利爪上附着的诅咒也发挥了作用,黑色的毒素从骨片断裂处渗入。
骨龙讥讽道:“怎么,没见过死人吗?”
这是邪魔的第一次开口,温迪戈惊讶于对方竟然会使用泰拉大陆上的语言。
然而现在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战斗已经进行到这种地步,双方已经演变成不死不休的关系了,除非对方能明确地提供出自己不是邪魔的证据。
温迪戈看着骨龙傲慢,仇恨的眼神,排除了对方会想和解的可能性。
温迪戈并没有坐以待毙,他沉稳的将手中的巨戟划过一个夸张的角度,向前刺去。
海拉冷静地想用双爪拦截。
然而爱国者毕竟是久经沙场的战士,看似平淡的攻击其实是从骨龙的视野死角便开始发力,比海拉预料中要快上很多。攻击避开了拦截,直戳骨龙的左胸。
尽管骨龙抛弃了大部分肌肉组织,它们的左胸腔内依旧存在着一颗干瘪发黑的心脏,起到了与心脏类似,将魔力泵往全身的作用。
“来不及了。”海拉飞快地做出判断,她向前探出脖颈,恶狠狠地咬在了温迪戈干枯生硬的肉体上。
沉重的击打落在了海拉的左肋骨上,震得海拉眼眶内的魂火闪烁不定,所幸先前发动的“钢骨术”起到了作用,肋骨在临击前飞快地发黑发硬,挡下了这一击。
同时,骨龙恶狠狠地从温迪戈的脖颈处撕扯下一大块干枯的血肉,温迪戈终是承受不住,发出一声粗重的哀鸣。
骨龙一个大跳脱离了与温迪戈的缠斗。她慢丝条理的咀嚼着口中干枯生硬的肉丝,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鹿首精,随后温顺的将肉丝吞入腹中,对着博卓卡斯替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纯血的温迪戈突然有了一种深切的无力感。
是的,哪怕是最伟大的战士之一面对这种敌人也感到无力。
明明自己才是食人的种族,明明温迪戈的身体素质冠绝泰拉,明明温迪戈的古老巫术鲜有失手。。。
而自己最骄傲的武艺,在对方的谋划与后手下,无从施展。
博卓卡斯替清楚,自己已经输了,从对面猫抓老鼠般戏谑的态度不难看出,对方是在玩弄自己。
然而他却将手中的戟擎得更紧了一些。
因为畏惧就放下武器,那不是一个战士的应有之义。
懦弱之举,我绝不姑息!
博卓卡斯替目光坚毅,挥戟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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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拉很满意。
眼前的鹿首精遍体鳞伤的。
当然,要是再断上几条手脚就更好了。
看着对方眼中依旧坚毅的目光,海拉很想继续这场猫鼠游戏,尝试将对方身为战士的尊严也抹去。
但。。。
海拉感知着自己身体里飞快流逝着的魔力,以及姗姗来迟的世界规则的抵触。当然,自从战斗的伊始,世界规则就已经开始抵触她这个域外的邪魔了,事实上,自己一直在被世界规则抵触的情形下与那只鹿首精战斗。
时间不多啦。。。海拉有些遗憾。
她不遗憾自己的离去,她只遗憾没能给眼前的鹿首精留下更多的伤痛。
在生命的最后,海拉哼起了一首悠闲的小曲,是首叫《单相思》的曲子。这首歌是丁一之前推荐给她的,自己敷衍着听了几遍,没想到意外的喜欢上了这个旋律。
骨龙用着沙哑的喉咙轻声唱到
“君が僕を忘れてしまっても(即便你将我遗忘)
ちょっと辛いけど(虽然会有点难受)
それでもいいから(那也没有关系)
僕より先にどこか遠くに(但我绝不允许你)
旅立つことは(比我先一步)
絶対許さないから(踏上遥远的旅途)
生まれ変わったとしても(即便是在下辈子)
出会い方が最悪でも(即便是以最糟糕的方式相遇)
また僕は君に恋するんだよ(我也还是会和你共浴爱河)。”
即使是最糟糕的方式相遇是吗?海拉轻声笑着,好像还真没有比自己身边躺着父辈们的尸体更糟糕的相遇方式啊。。。
骨龙渐渐地盘踞成一团,像条温顺的小狗一样趴在那里,温迪戈则出于谨慎,没有上前。
“好想,再见你一面啊。”意识渐趋模糊的海拉有些遗憾地想,直到生命的最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真正的心情。
她模糊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条飞奔的狗,不知为什么,她莫名觉得那条狗长得有些像丁一。
“果然,你个狗东西,在我心里的印象就没好过。”这是海拉的最后一个念头。
海拉永远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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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第一次写打斗的场面,写得很差。
扣1助力复活海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