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花、径不曾缘客扫5
荣令蓁默了默，在转身去换方巾时低低的回了一句：“看起来是。”
陆元叹凝眸看向她的背影，终究是没有再与她说什么。看起来她与那边的关系很好，但她又将他说过的话，即使过了这么久也记得，陆元叹的思绪忽然混乱起来。看着她再度转回的背影，他顾得不身体上的疼痛，制止了她就要往他腰间伸去的手。
荣令蓁只是见他腰间，膝上也有伤口，她还不想脱他的裤子呢，不过方才已然夸下海口，此刻不得不硬着头皮做罢了！见他抓住了自己的手，荣令蓁抬起了头，与他对视，他的脸色越显苍白，呼出的气似乎的越来越微弱，甚至下一刻就要晕过去一般。
没什么血色的唇动了动，对她说：“我自己来，你去吧。”
荣令蓁如获大释的同时心中又嘀咕起来，他竟然如此嫌她？
陆元叹没注意荣令蓁变了又变的神色，见她不动，只催促她：“出去。”
荣令蓁将手上还冒着热气的方巾扔到他手中，猛地站起身，咕哝了一句：“若是拣枝在，你……”后，便负气一般的快速的跑出了房门，‘啪’一声的关上了房门，振的靠近门口的水盆中的水都泛起了丝丝涟漪。
陆元叹没听清她的后半句，只对她说：“你和她不同。”片刻后外面的人影动了动，他就知道她还在外面，一边撑着高几站起来解开了腰间桎梏，擦拭起伤口来。
门外的荣令蓁则是歪着头想了想她和拣枝的区别，不就是他亲近拣枝，而疏远她的区别吗？
夜色深沉时，魏蛟请来的大夫和御医都一一离去，陆元叹身上的伤所幸不重，那些血果然大多数是别人的，荣令蓁也因此放下了心，再度进门时他却还倚在榻上看起了书，烛火在他的一侧将他的眉目清晰的照映着。
许是今日他受了伤的缘故，今日的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柔和，少了些清冷与防备。
见她在门口踌躇不进，陆元叹将落在书上的眼转向她，她换了身青绿色的袄裙，搭在门框上的手显的格外小格外白皙，手腕处的玉镯更是挂在腕骨上，欲落不落，就像此刻她那欲说还休的表情一样。
她想说什么？又或是他希望她说什么？
陆元叹垂了垂眼，可笑自己心中的那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待她开口，所幸自己掐断了所有幻想，对她说：“回去睡吧！”
荣令蓁的确想留在这里陪着他，但看他模样也是不愿意的，她也不想和他再因这种事争吵。听他出口这般说以后，她沉沉的点了点头，咬了咬唇看了他一眼，终是没有多说，只抬手关上了门，落寞的身影渐渐远离这件书房。
陆元叹心不在焉的翻了一页书，却能听到她一步一远去的脚步声。直到听到那边响起来她与身边女使说话的声音后，他才回过神来，只觉得头脑昏沉，书也看的时断时续，不知什么时候竟也沉沉睡了过去。他向来浅眠，至于中途有人几进几出他都知晓，只是昏沉间耳畔远远近近的声音让他几乎无力分辨，亦只以为是梦魇，他睡的并不安稳，额上的不断的凉意却为他送来了片刻惬意，那些杂声也渐渐静下来。
直到天地间再无人问他生死，他便渐渐的沉入黑暗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混沌中的他口干转醒之际，却见四周茫茫，唯余眼前一盏烛火，近身处的榻前她靠在榻沿枕着胳膊睡意正酣，只露了个还未拆完的发髻对着他。
并非无人问他生死，只是他想不到，是她。
对于她为何执着要嫁于他，他先前听过她脱口而出的话，不过是因为她在叶州婚事频频受阻，再加之与长公主府的郡主一时意气之争，使得她使尽了所有手段来嫁给他，甚至燕时亦因此殒命。
他同情并怜惜燕时不假，也许因为相同的境遇让他对程燕时有了种救另一个自己的责任感，但他却没想到她会只因一时意气对一个与她同样年纪的女子下那等狠手。
娶她半数是因圣命，半数却是因为负气，府中那些人越不想他做的，他就越要做。
说她一时意气，他又何尝不是。
陆元叹将目光久久的落在熟睡在他身边的人身上，也许她并非一时意气呢？他抬手欲叫醒荣令蓁，荣令蓁却似梦中惊醒一般的抓住了他才伸出去的手，猛的坐了起来，看到双目格外清亮的人，一手还握着他的手，一手却探上了他的额头，陆元叹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衣衫尽褪了！
察觉此事的陆元叹莫名的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试图把还在她有些冰凉的手中的手抽出来，但她还半跪在地上，原本总是润泽的嘴唇也干的起了些细小的皮。一时间陆元叹又泄了手上的力气，反而回握住她的手。
“还好还好，终于不烧了。”荣令蓁松了口气，揉了揉眼睛，不免又和他抱怨起来：“我不该把她们都赶走的。”
“自作自受。还不先起来！”陆元叹不留情面的回握住她的手，欲将她拉起来。
“你也自作自受！”荣令蓁撇撇嘴，打了个哈欠还是一手拉着他的手，一手撑着榻沿，缓缓的站了起来，弯着腰揉了揉早已麻痹的膝盖。
“不是叫你回去睡下？”陆元叹问她。
荣令蓁瞪了他一眼，却发觉他正温和的看着自己，不由不自在的更露凶狠，吹着眼睛说：“我睡下了你死了，明日我谋杀亲夫的事情就会传遍盛京。”
陆元叹低笑了两声。
“你笑什么？”荣令蓁抬头表达自己的不满。
陆元叹没说话，缓缓的半坐起身，披上了自己外衫，荣令蓁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只站在原地伸了伸手，最终没动。陆元叹轻咳了两声，对她勾了勾手。
荣令蓁狐疑的伸了伸脖子。
“过来，我有话和你说。”陆元叹正色中带着几分自己才知晓的忐忑。
“什么话，你说，我听得见，靠那么近作什么？”荣令蓁却偏偏站在一边，并不靠近，然而片刻后她悟了过来，快步坐在榻上，将自己的耳朵支在他的唇边。
这让陆元叹多少有些意外，之前从未打量过，她的耳朵小又灵巧，在烛影下愈显白皙，像是个贝壳一般。陆元叹抬手推了推她：“也不必这么近，我也还未到交代遗言那一步。”
荣令蓁不忿的看了他一眼，脸颊上被他似刻意控制的清浅呼吸扫的有些痒意，心头页不自在起来，往后让了让，为掩饰那丝丝悸动，声音又大了两分：“麻烦，你究竟要怎样？”说着就要起身。
陆元叹虚虚的拉了她一把：“坐着吧。”
他想的也很明白，她不是个工具，他也不是，一时意气却要葬送一生，这对她并不公平。她只是年纪小不经事，不懂这些，她并非真的长情于他，只是胸中意郁难平，便非要与他纠缠而已。于是问她：“你可曾后悔嫁给我，若是后悔，我可……与你和离。”话说到此时，他却有些犹豫，微微抬眼，试图看清楚她的反应。
荣令蓁万万想不到他竟然要与她和离？还以为他要跟她说什么呢？气的立即就皱眉瞪眼起来，拉下脸来，原本明亮莹润的双眼中立即蓄出许多光泽来，眼看着就就要夺眶而出，她冷声质问他：“你要与我和离？”
“若你愿意，罢了就当我没说。”陆元叹无措的垂下了眼，只是怕她后悔，也怕自己奢求太多，他孑然独行已久，并不期待此生能够有人伴行之。
“可你就是说了，我也告诉你，我不愿意！你既是我求着要嫁的，我怎么会愿意与你和离，你听好了，我就是死也要跟你死在一起！”荣令蓁扔下这句话便要离去——
却突然被他的手揽腰抱住，他的气息犹在耳际，对她温声和语：“若你不介意，那人是你。”一时间前世今生的他来回交织，耳边却忽然杂乱起来，砰砰的敲门声猝然响起在静谧多梦的夜色中。
荣令蓁猛然醒来，屋内已经被一盏一盏的点起了灯，她看着绣着茶花的床帐愣了片刻，便听到晴空的声音：“姑娘，二夫人怕是不行了，您快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