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斜风细雨作晓寒4
夜幕降临,暮色渐渐褪去,本已高悬于天际的月亮在渐渐被浓墨般的夜色染浸后清光散发开来,但半边却隐在厚重的乌云之后,让这夜色都少了三分清亮,风与云不时喧动,山间鸟兽的鸣叫此起彼伏的扰动着宁府别野的一片静谧,颇有些山雨欲来之兆。
荣令蓁今日特意睡得早些,晴空此时已然回到了偏房。而晚照均匀的呼吸声已经响了有一阵了。她可以行动了,心中这般想着,荣令蓁动作上却是小心。她轻手轻脚的绕过碧纱橱,看到睡得已经很熟的晚照松了口气,还好今晚是晚照陪着。终于提着裙角踱到了门口,在黑暗中荣令蓁凭着感觉摸到了门闩,缓慢的打开了门,轻快的跳到了门外。但却不想门外站着一个黑影,才放下的心,此刻骤然悬起,荣令蓁低呼了一声,但再定睛一看,晴空正不解的看着她。
“姑娘,你这是?”晴空出声问。
“我……”荣令蓁扶额“我忽然想起我的手帕还在陆元叹那里,我要去去拿回来。”
“姑娘的手帕被陆公子拾到了?”晴空想起姑娘之所以掉下山崖不就是为了那方手帕吗?
荣令蓁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点点头:“陆公子救了我,我就将手帕借他使使。”
“确实该要回来,那我陪姑娘同去。”晴空想这事确实不能声张,也确实要从速要回来。
荣令蓁无奈的点点头,晴空走前特意回房间里提了盏灯笼出来,还特意给荣令蓁拿了件披风披在她身上。荣令蓁也感到这山间的夜晚确实寒凉,披上披风后整个人就暖和了起来。荣令蓁拿过晴空手中的灯笼,一手握上她的手:“果然冰凉,你怎么不为自己也拿一件?”
晴空微微赫然,只道:“太过匆忙便忘了。”
荣令蓁笑道:“那只手也过来。”
晴空颔首,荣令蓁将她的手塞进了披风之下,两人就着灯笼的光芒缓缓向西边的小院走去。
夜间的别野格外宁静,院子里的草木花树都也像是睡着了一般,静静的垂立在昏暗的夜色之下,放佛一切都失去了颜色一般,天地之间只剩下了黑白二色,月亮早已被云遮起来,穹顶之上渐有沉沉之声传来,一阵风起,从林间山野吹来了一阵混杂着土腥气与草木香的味道。
天地之间惟余一点橙黄,便是提着灯笼的荣令蓁,灯笼的光芒微弱却又刚好将她围绕其中,远远看去,就像是个缓缓飞舞的萤火虫一般,随风摆动。
唯一与这点点橙黄相呼应的便是西边那处小院,小院正房的房中还燃着烛火,照的近房之处皆是一片淡淡的暖橙色,无端的照的那方天地竟生出来些虚幻之感。
荣令蓁也不曾料到他还未歇息,将手握成拳,深深吸了口气后轻轻的扣动了门环,院门便豁然大开,常年静默矗立的门轴发出了厚重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响亮。
荣令蓁做贼心虚的往身后看了看,将头转过来时便看到,里面魏蛟那并不比夜色亮许多的脸。
荣令蓁将帽兜拉下来,举近了灯笼,开口:“我找你们公子有事。”
魏蛟虽多次听过荣四娘子,但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的看到她,不知是灯火映照得缘故还是其他,他着实是被这位四娘子惊艳到了。
看着魏蛟如此盯着自家姑娘看,晴空秀眉一蹙,冷声道:“你这人不回话,反倒看着我家姑娘作甚?”
魏蛟这才不好意思的移开自己的目光,看着她身侧蹙着眉的女使,嘿嘿的笑了两声,挠挠头,诚恳的说到:“是我失礼了,劳烦四娘子稍等,容我通禀一声。”
荣令蓁颔首说到:“有劳。”她也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毕竟魏蛟在上一辈子也算照顾她。
魏蛟松了口气,边懊恼边向正房疾步走去,方才那一刻,他想,若是这个世上有仙女,那就该是荣四娘子这样的了,相貌自然是妍丽,妍丽有带着英气,一双大眼睛像是会说话一般,让人不由地为之一滞。
这般一看,四娘子完全有理由看自己家公子不顺眼!
荣令蓁并未久等就听到了陆元叹低沉的声音说请她进去,魏蛟迎出来,荣令蓁转身交代晴空:“你在此等我片刻。”
晴空觉得此事有异:“姑娘,这不合适吧?万一……”
魏蛟不悦的瞅了那小丫头一眼,她在怀疑公子的品质?不好意思,他跟着公子的这十几年就从未看过公子在这方面有逾矩的地方,虽说是确实人品的某些方面有缺陷。
荣令蓁笑着将灯笼递给她:“这里可是宁王别野。”
晴空还是觉得不放心,一直跟到了门外。她即使再迟钝,也知道了姑娘的心思。姑娘这是对陆公子动了春心?晴空并不是怕陆公子会怎样,而是怕姑娘那个要什么就必须得到的执拗性子又起来了,万一她做出什么事来,这可怎么是好?
荣令蓁自然不知晴空是如何想的,人已经进了门。陆元叹坐在窗边的书桌前,好整以暇的看着深夜而来的人。
荣令蓁在他与烛火一般闪烁又跳跃着不知名的打量下转身关好门,而后向他走过去,他的目光虽是轻轻浅浅,嘴边甚至噙着淡淡笑意。但荣令蓁依旧不由自主的的敛了些呼吸,极力的压下了想要转身离开的冲动,似乎她还未想好如在此番平静之境地独自面对他,却不得不在这样的时刻来面对他。
两人再次独处一,竟是另一番天地。屋外屋内一时静极,烛火的噼啪声不时响起来,两人的呼吸声都显得突兀,一时间陆元叹不由的想起背后是火堆与她的昨夜,而荣令蓁则想到的是空旷的房间里只有他与她无声的对峙时的场景。
但他们都未让这分安静持续下去。荣令蓁兀自坐在小圆凳上,此处想必是方才魏蛟坐着的地方,正好在窗下侧对着陆元叹。
“我今夜来是想问你,你为何跟着我来到别野?”荣令蓁也不与他绕弯子,说话时垂着眼睛也不看他。
陆元叹闻言先是淡淡一笑,而后抬起那双含情的双眼,剑眉一挑,略带沙哑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除此之外,你可还有话说?”
他绝对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知道国公爷的下落,甚至还可能由此想到了宁王是否要对国公爷下手,所以便留在叶州?
荣令蓁不太肯定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却正对上他带着审视的意味的目光,一时慌乱,猝然的站了起身,两步便凑到他身侧,极为关切的说到:“我今日回来才听说国公爷出了事,你若有需要帮助的,就告诉我,我立刻去求姐夫。我希望你……”荣令蓁说到此处便猝然停了下来,藏在衣袖下的手狠掐了自己一把,一双大眼睛立刻晶莹起来,看向不动如山的陆元叹。
陆元叹不露痕迹的往椅背后靠了靠,疲惫的双眼垂下,微微摇了摇头,只看着她撑在桌面上的手,细长的手指正紧紧的按在桌沿,细嫩白皙的手背因此露出了清晰的骨节与青筋来,她在隐忍什么?又在酝酿什么?
半晌,他缓缓掀起眼皮,微微转头开口:“我并不想知道你会如何做,姑娘请坐回去。”
荣令蓁忍着心头的不适,不想眼前此人会这样堵她,她已然是无论如何都要搅乱他的,迎着他淡漠非常的目光,荣令蓁心一横眼一闭,泪一流,哭声低低的响了起来:“你若出了事我会难过的,我希望你事事如意。”
这句话究竟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她也不知道,只是看到忽然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的陆元叹,她心中那根弦松了松。
这句话显然起到了作用,因为陆元叹不仅迟滞了片刻,还垂下了眼睛,耳廓已然微微泛起了绯色。然而下一刻,陆元叹忽然又抬起了眼睛,无比镇静的说到:“你我非亲非故,大可不必。这话我权当没听过。”
荣令蓁咬了咬唇,撒谎真的无止境的事情,一个谎就得要千百个谎来圆。却不得不与他虚与委蛇:“不不不,正因我想与你……”
陆元叹放在案上的手指停止了敲击,房中的蜡烛与山间的鸟兽放佛在这一刻全都静了下来,都在等着荣令蓁接下来要说的话。陆元叹眉头微皱,凉凉的目光霎时化作利刃直指荣令蓁。
“我劝四姑娘还是闭嘴,这种话你最好别说,你不要名声,我还要。”他还是出言打断了她的胡言乱语。
荣令蓁却不解的瞪大了自己的双眼,轻轻的“啊”了一声,而后出声:“我仰慕国公爷,只是想与你做一对兄妹罢了。”
看着陆元叹脸上变了几变的神情,荣令蓁那是格外的舒爽,又疑惑道:“莫非你是为了其他才跟我一道回来?”
她那模样倒真是别无他想,大眼睛里全是无知,陆元叹假咳了两声,涨红了脸。大半夜来找他,要和他做兄妹?简直闻所未闻。陆元叹红着耳朵,面上仍有赫色,但已然恢复了方才的镇静,转而用他那双多情眼审视着荣令蓁,薄唇抿了抿,说到:“若你是为此事而来,那我告诉你,此事我拒了,请回吧!”
荣令蓁垂眼悄悄观他脸色,忽然发觉她对他还真是一无所知。她今晚的目的当然不是和他做什么兄妹,但她若是直接对他表达倾慕之意,他定然会心生怀疑,可若她顾左右而言他,他就定然会以为她对他确有倾慕之心,而后他就会察觉到他的方向错了,意识到整个叶州只有荣令蓁一人关注他这件事。陆元叹此人就是疑心太重,对每件事都要思前想后,仔细推敲。
这点,她把他算是看的明白。
见目的达到,荣令蓁也不不想在此处多留,伸手:“走就走,我的手帕给我。”
陆元叹收回自己的手,从袖中拿出来一块叠得整齐的绣着一枝茂盛的桃枝的手帕。那枝绣的精致的桃花,枝叶繁茂,其间只缀了三四个花骨朵,隐隐有几分的生机勃勃透出。他将手帕交到荣令蓁的手中,荣令蓁看到手帕上的血迹已然不见,不由得弯了弯嘴角:“那我告辞了。”
她似乎忘了她究竟是做什么来的?陆元叹微微颔首,起身时抿唇掩笑,送她至门口。手已经摸到门闩的荣令蓁忽然转身,陆元叹也跟着她的步子停了下来,想要知道她闪烁着狡黠的大眼睛里面究竟是什么?便垂目看着她。
荣令蓁皱皱眉与他说到:“不想与我做兄妹就快走,不然他们会以为我对你……”她的眼睛、鼻子与嘴巴同时皱了皱,一副无可奈何,天下人都误解了她的模样到底是惹得陆元叹笑了笑,问她:“你真的只是想同我做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