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积雪浮云端3
“蓁蓁下马车吧，今日暂在大觉寺歇息一晚。”马车外传来大哥的声音，荣令蓁安下心来，应了一声后，穿上了大氅，下了马车。
大觉寺是矗立在京郊的一座山寺，香火还算旺盛，就算是天寒地冻的今日还依旧有来来往往的香客前来上香。荣令蓁宽大的帽兜遮挡住了她的大部分视线，只是跟在大哥身后往寺中而去。
一进寺门便有小沙弥上前，晏文昭上前交涉了一番，小沙弥便领着他们往香客所居的厢房而去了。女客居西厢，男客居东厢，晏文昭与荣聿二人将荣令蓁送至西厢才离开。
小沙弥带着荣令蓁主仆三人停在西厢左侧的一处院落前，荣令蓁看了看隔壁的院落，似是有人在一般。小沙弥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打开了门对她说：“女施主请进，邻人乃贵客，时常来寺中祈福，寺院安静，还请女施主切勿大声喧哗。”
荣令蓁双手合十道了声谢：“多谢小师傅，我知晓了，不会打扰到她也不会打扰到你们的。”她倒是不好奇所谓的贵人究竟是谁，毕竟这里是天子脚下，随便砸一块砖头都能砸中八个皇亲国戚。
由于天色尚早，荣令蓁便带着晴空晚照二人在这大觉寺中转了转，大觉寺并不大，佛堂修的倒是精致，时时飘荡着的烟火与回响在山野间的鼓声让荣令蓁有了种久违的宁静感。好像自从入京后她的心就没有落地过，此时此刻她倒是颇有些宁静，抛却一切，只是作为天地间的一个活物生于此处，无牵无挂。
但这种宁静并不长久，一个七八岁的小沙弥拽了拽晴空的衣袖，对她们说到：“师侄说你们要回去用饭了，晚上可没有别的吃的了。”
晴空弯下腰，捏了捏小沙弥的脸蛋儿，看了看荣令蓁，荣令蓁点点头：“多谢小师傅，我们这就回去，你吃了吗？”
小沙弥噘嘴：“你们好生难寻，耽误了我许多时间，我自然是没吃的，现下你们知道了，那我就回去用饭了！”说罢撒腿就要跑，跑了两步后又垂眉耷眼的转身走回来，清隽秀气的小脸上有几分不情愿，一张嘴就露出了掉了两颗门牙的牙齿，问她们：“可还记得回去的路？”
“可是会耽误小师傅用饭啊？”荣令蓁是知道路的，但瞧他好玩，也就想逗逗他。
小沙弥叹了口气，露出一个认命的表情来，颇为老成的背着手：“知道耽误，还不快些！”
“不知小师傅法号？方才听你的话，你竟还有师侄？”荣令蓁看着才到自己腰际的清瘦小和尚，一边摸着他的头一边问。
小沙弥不满意的躲开了她的手，看着她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嘴上不停的说到：“贫僧法号觉演，入门早些，师侄自然也就多些。”觉演说完看了看三个大人的表情，马上又说到：“你们大人总是不信我说的话，就是世人的愚蠢之处！”
荣令蓁一直以为出家人都是沉默寡言不染世俗凡尘的人，但觉演似乎与一般人不同，他的嘴是她见过的最快的人。
“我的师父是大觉寺住持，我是他的关门弟子，本寺中一共二百四十六个僧人，怕是有半数都要尊我一句师叔，毕竟我的三个师兄座下弟子无数，我也就在跟着他们沾沾光。”觉演年纪小，在寺中辈分又高，一般是找不到什么人愿意听他絮叨的，以前师父是最喜欢听他絮叨的，可是现在师父身体不好，他也不敢贸然前去打扰，想到这里觉演暗暗的叹了口气，小脸也立刻垮了下来，不知师父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啊？
觉演摸摸头，小腿迈的飞快走在前面一边说：“西厢这两日也来个许多香客，光是那一家都住了两院子，明明只有夫人一人诚心拜佛，倒不知那些人非要跟着来做什么？女施主你是来拜佛的？我看着不像啊？”
荣令蓁被他口中的一句女施主惹得发笑起来，这么个小不点一本正经的叫着她女施主。但觉演可不给她多余的时间去笑，只是看着她，无声的质问着她为何不回答自己的问题，荣令蓁边笑边回答：“我是来借宿一晚的。”
觉演双手合十呼了一句：“阿弥陀佛”继而说：“看你也不像是礼佛之人，罢了，反正我佛慈悲，佛门就是为众生开方便之门的地方。你也算是与佛有缘，以后要多做善事，也不枉你在我大觉寺中行此一遭。”觉演暗中想了想，她们看起来非富即贵，定然是交了许多香火钱，这样一想，大觉寺也不亏！
好在西厢不远，说话间就到了，刚到西厢门口，两个前来送饭的和尚看到了走在最前面的觉演立刻喜笑颜开的叫了句：“小师叔。”
觉演微微侧头看了看荣令蓁再转过头去对那两个小和尚说：“饭都送到了？”
两个小和尚有些支吾，点点头说：“送是送到了，但是要多加几个火盆，我们正去寻呢！”
觉演点点头：“阿弥陀佛，无妨无妨，钱给够了，佛祖自会为她们送来火盆的。”
荣令蓁：“……”
？？？现在的出家人都成了这个样子了吗？
末了，觉演又叫住那两个急急去寻火盆的和尚，问：“是夫人要还是？”
“是大夫人房中要。”两个和尚异口同声的回答。
“那就速速寻来吧！”觉演此时倒真有些关切了，然后他回头对荣令蓁说：“现在知道你住在哪里了吗？”
荣令蓁点点头：“多谢觉演师父，赶快回去吃饭吧！”
觉演颔首，却并未往外走，而是越过了荣令蓁的院落，往前行去，想是要去看看那位大夫人。荣令蓁没多看抬脚进了自己的别院。吃过晚饭后荣令蓁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后就回房洗漱准备休息了，今日也着实是疲惫了些，她靠在床头，看着书页上的字一个一个飞了起来，只觉得有人把她手中的书抽了出去，把她的手放进被褥，盖好被子，而后房中暗了下来。
山间的夜静谧的让人不自觉的放松下来，荣令蓁这一觉睡的极沉，若非睡前多喝两杯茶，憋得她不得不醒来，她是决计会一觉到天明的。她的响动自然惊醒了同在一个房间的晴空与晚照，两人陪着她如了厕后，荣令蓁又躺了下去，还未闭眼便见到西边有隐隐的红光。
静谧的夜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打破。
荣令蓁犹如惊弓之鸟一下子弹了起来，胡乱的穿好鞋，披上大氅带着晴空晚照往外跑去，一开门混在湿寒空气中的是呛人的烟味，荣令蓁侧头一看，果然隔壁那院落已经能见到火光了。一时间外面的人根本进不来，因为入夜，厢房的大门就会被锁上，以防外人进入，而这拿钥匙的人所居之地距此处甚远。
荣令蓁只领着自己的两个丫头退到了安全的地方，但是那间厢房里还有人，到这个时候荣令蓁才看到这西厢只有她们这边住了两个院子，其余人都在对面的院子里住着。这……也许是提前预谋的一桩祸事？荣令蓁只怔忪了片刻便向那处小院子门口跑去。
身后晴空与晚照劝阻不及，跟着她一同撞着那道门。曾经她在歹人刀下奄奄一息之时，也希望有人能来拉自己一把！如今既然遇到，她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天理昭昭，总不能她们就活该被他人谋杀而死！
主仆三人使了浑身的劲儿去撞门，那门却还是依旧不动如钟。荣令蓁拉住晴空与晚照，冷静的开口：“晴空，你去叫人！”
晴空犹豫，荣令蓁低吼了一句：“快去！”
晚照也推了她一把，晴空点点头，拔腿就跑向落了锁的拱门。
这院子的门，是被人有意堵了起来，只能冒险进去从里面打开了。荣令蓁则对着院子外靠墙的那棵树摩拳擦掌起来，她爬上树后，对面院子里的人影影绰绰的动了起来，恍惚中听闻一阵尖叫声，而后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她跳下去时才看到对面三个院门里涌出来了四五个女子。
所以，今夜究竟是有预谋还是纯属偶然？荣令蓁跌坐在冷硬的地面上，顾不得疼痛，她站了起身，在大门和紧闭的正屋中徘徊。随着噗通的一声，荣令蓁跳进了院子中的大水缸之中，庆幸这里面还有水，顾不得冷，荣令蓁一边抖一边踢开了那道门，屋内浓烟朝她直扑而来，幸好她用把自己的手帕打湿掩着自己的口鼻。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被呛的咳嗽了起来。她一进门首先看到是倒在门口的侍女模样的人，她衣装整齐，看样子是要开门，却不知为何倒在了地上。
荣令蓁使劲将她拖到了门外，披着自己沉重的大氅，她一头扎进了火海之中。所幸，这大觉寺的厢房都是一样的布置，以至于她能够很快的找到床的所在。源于窗边的火舌已经舔食到了头顶的土黄色布帷，荣令蓁只觉得周身像是被火来回撩动一般，就差燃起来了！
她加快了动作，摸到了那夫人的胳膊便拉着她的胳膊，直将她拖下了床。那妇人身上盖的被子已经燃了起来，荣令蓁咬咬牙，脱下了自己的大氅，盖在了她的身上，半背半拖的向外面去。奈何她年纪小，身形单薄，劲儿几乎使没了，此时颤颤巍巍。这短短的路，此时竟像是永远到不了一般，屋顶上落下来的板木横亘在她与门十步之距的地方。荣令蓁心声绝望，但还有希望，她慢慢蹲下身，准备拖着那妇人曳地而出。
却不妨门口带着火的横梁已欲坠落，她自然也体察到了危险，抬头时心中一阵绝望，是躲不过了！躲不过但不至于死，只要不死，她就还有希望带着自己和这位夫人逃出生天！是以荣令蓁未曾停下手中的动作，依旧拖拽着地上的人奋力向外而去。
预料中的疼痛却并未来临，她只在一片混乱和尖叫中听到一声闷哼，继而腰间一热，那人揽起后迅速的将她推了出去，而后抱起了地上的人就到了她的面前。陆元叹的背后是熊熊火光，他正焦灼的看着怀抱里的人，□□不暇，荣令蓁一时之间忘了呼吸，只站在原地，仿佛一具失去灵魂的尸体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