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等太宰治出了酒店，来到浮世绘町的中心大街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随着夜色降临，不知何时弥漫在市中心的紫色雾气愈发浓郁了，最后以中央广场公园为中心，在方圆数公里的空间上形成了一个拒绝普通人进入的紫色屏障。
繁华的街道上车水马龙，正峰下班晚高峰，大道上也因此堵满了车，将不算宽大的马路围堵得水泄不通，长龙一般的车队看不到尽头，“嘟嘟”的鸣笛声络绎不绝，伴随着人们愈来愈不耐烦的叫骂声。
人类看不见的紫色烟雾飘荡在道路上，无数妖魔邪物游龙般出动。
与此同时，由于毫不掩饰招摇过市的百鬼夜行，社交网络上也充斥着“我在浮世绘町看到妖怪了！”、“天啊这是什么？！妖怪吗！”等爆炸性言论。
“这样的环境，不招咒灵才奇怪啊……”太宰治漫步在大街上，轻声感叹着。
他穿过了蜿蜒的车流，进入了屏障。
里面已然成为了一个战场。
……
太宰治寻了个不易被波及的位置，站在稍高一些的石阶上，翘首看着不远处的情况。
四国妖怪居然能不挑地点不挑时段、看样子也没什么缜密计划的随便大闹，还真是……他思考了一下，总结——不太聪明。
哪怕咒术师明面上不会干涉妖怪们的活动，但像五条悟那样的人一定会尽可能地保证普通人类不被卷入，假如躲在深山老林里互殴一场就算了，闹这么大，怎么可能视若无睹。
不过，他倒是得感谢这群傻乎乎的妖怪们了。
事发突然给了他能偷溜的机会，可把他铐在床头什么的，本来以为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五条悟这家伙也真是挺能玩的。
浮世绘町的大道一片拥堵混乱，除了妖怪们集体出动所带来的动静外，太宰治还能感觉不远处来自“同类”的气息在大肆作乱。
大规模的混战所引起的局面反而对他这个在逃咒灵极其有利，白发咒术师再强也只有一个人，想要发现他已经从酒店消失也至少得是处理完咒灵之后，那都至少是30分钟以后的事情了。
更别说他的体质特殊，站在一旁只要不去故意惹人注意，存在感就如空气一样稀薄。想要从这么混乱的场面中找到他，和海底捞针没什么区别——这还是多亏了跟着五条悟之后他才发现到的。
利用这个优势，太宰治跳下石阶，轻而易举地混入了战场。
他的周围全是千奇百怪的妖怪们，统统聚集在一起，簇拥着一个手持着散发着古怪气息的长刀、带着面具、身穿日本古代服饰的妖怪。
太宰治靠墙站着，这大概就是其中一方的妖怪首领了。
在这批妖怪大军的对面，则站着那日在旧校舍中见过的那名少年，他已经化身成妖怪的模样，赤瞳白发，在他身后也同样是一批奇形怪状的妖怪们。
眼看着就是一副要开打的节奏。
因为曾经有着个十分热爱打架，尤其喜欢以一打多的搭档，太宰治早就习惯了围观乱战的场面，也十分懂得如何找寻避免卷入混战的站位。
他需要先观察观察，妖怪之间的战斗究竟是什么样的，咒术界的最强无法杀了他，那么妖怪呢？能不能一招将他毙命？
想到这里太宰治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要不是变成咒灵后，死成了一种求而不得的奢望，他绝对不会千方百计地寻找死法，本来只需一本完全自杀手册即可。
可现在，只能广撒网的试试了。
……
五条悟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心中隐隐的预感提示着他好像有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
这令他不由想起出门前被锁在床头的那只不安分、又很难搞定的咒灵。
出门前太宰治因自己的不信任而喋喋不休的抱怨与平常无差，之后却如他自己所言十分配合地被铐住了手，而他的的确确是把人牢牢地锁在了酒店里。
这个判断无疑是最为正确的，带着太宰治无法高速移动，而妖怪的聚集引发咒灵也不加收敛，直接从暗处跑到街上觅食。
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先走一步，解决掉那些准备拿人类当晚餐的咒灵们。
应急处理的程序启动得十分迅速，辅助监督已经在周围布下了帐。
不用带着太宰治，到达现场甚至只要十秒不到，五条悟在第一个人无辜路人就要羊落虎口间面无表情地将人拉开，轻松拧掉其中一个咒灵的脑袋。
如同蜈蚣般的可怕生物眨眼间没了头，蓝色的血喷了一地，却没沾到五条悟身上一滴。
他甩了甩手，下一秒消失在了原地。
或许是常年在一线而拥有的直觉，不好的预感隐隐绕在心间，这对他来说是非常少见的事情。
看不见的威压从上方压迫而下，空气里都仿佛充满了腐朽的味道，令人厌恶的、带着恶臭气息的生物一坨接着一坨冒出。
令人不悦的气味。
五条悟很早就习惯了这样恶心的场面，带着人类恶意而生的生命丑陋不堪，极尽污浊。
欲望、贪婪、嫉妒、愤怒、傲慢，自卑、悲伤……等等，从而造就了这些怪物。
那小鬼也是这么被创造出来的吧。
即使再像个人，本质上也和这些怪物分毫无差啊，五条悟想。
他会是什么样的恶意中诞生而出的怪物呢？
“咒术……师？”
黑压压的咒灵之中，一个人类大小的身影浮现，像是个连体人，有着两个脑袋。不过比起身后那群四不像的咒灵来说，已经稍微贴近人类了。
那张只有着一颗眼珠的脑袋完全转了一圈，露出了血红的双眼和裂开般的嘴，长长的舌头像是一道鞭子，仔细一看还能看清上面布满的眼珠。
另一个脑袋则像极了人类，正痴痴地笑着。
如果太宰治在一定又要捂住眼睛，装模作样地感叹遭受了心灵上的巨大创伤。
“好……好吃……”
咒灵磕磕绊绊地说道，脑门上的大嘴裂开个触目惊心的弧度，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刹，带着巨大咒力的挥拳直直往五条悟脸上挥去！
如果被打中，只有四分五裂，连尸体都拼不上的下场。
与此同时，他身边的咒灵们也齐齐而上，像是潮水一般直扑向五条悟！
“快有特级的咒灵吗？”
白发咒术师甚至还有闲心思考一下，在几个闪躲后，他突然接住了对方的拳头！
这一反应令咒灵先是一惊，已经具有思考能力的他立刻决定先拉开距离再观察如何击败对方！
可五条悟没给他这个机会。
“你撞到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呢。”握住咒灵拳头的手施力不让对方逃脱，五条悟伸手拉下眼罩，露出了那双苍蓝色的眼睛，“速战速决吧。”
空气都像是在那一秒内如同凝固一样完全静止！
领域展开——无量空处。
下一秒，在场的一切生灵，全部灰飞烟灭。
……
——所以这只妖怪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再给太宰治一份爆米花，他能拿出在电影院中看美国特效大片的架势来围观这种从群殴发展到现在的单挑。
那只名为玉章的妖怪，在实力不敌奴良组未来三代目、也就是奴良陆生后居然开始砍起了身边——看样子是自己人的妖怪们。
破旧的长刀瞬间拥有了生命，长出了血肉以及锋利的角。
它原本就带着令人感到压抑的气息，在吞噬了那么多妖怪后开始泛着青紫的光，沉重不详的阴冷感立刻在空间内扩散开来。
那是什么？太宰治眯眼盯着玉章手中的刀，好像终于有点厉害了啊？
而玉章突然杀队友的狠戾行径似乎惊呆了奴良陆生他们，就在这时，有奴良组的妖怪急匆匆地跑来，向他们的少主送上了重要的情报——
那把刀名为魔王的小槌，是流传于四国的至宝，传言可以轻易毁灭妖怪，并吸收死去妖怪的妖力，不断成长。
获悉了答案的太宰治站起身，笑了笑，决定了，就来试试这传说中的至宝魔刀吧。
他也耽误不了太久了，五条悟很强，跟着他的那么些天太宰治就算没掌握对方的全部实力，也至少能估计个大概。
这座城市里的咒灵对于他来说，拿去练手都不够格，说是饭后散步都没有活动量，顶多是清理起来费时而已。
他需要在对方发现自己消失前，就先去试一试那把刀。
玉章也没辜负太宰治的期待，在斩杀了那日他在旧校舍看到的那只犬妖后，长刀身上所释放出的恶意和戾气刹那间汹涌地朝四方涌动！
青紫的雾气扩散，阴森凌厉的气息好像能刮破皮肤。
那是一种名为力量的东西。
太宰治从一旁阶梯上跃下，朝着雾气四散的中央走去。
那把刀看起来就又丑又恶心，被划伤的感觉一定很疼。
但比起这些，在没有任何意义、独自飘荡于陌生世界的感受更加难以忍受。
如果说之前还因为有着约定有着同伴而强迫活着，太宰治如今只想解脱。
而且说不定一死还就回去了呢？
“等等，等等。”他笑着走进妖怪双方大将们对立的中间，鸢色的眼睛如水般冰凉，“你那把刀很有意思啊，不然先用我试试吧？”
！！！
——他是什么人？！
——是什么时候靠近的？
玉章微微瞪大了狭长的双目，就连奴良陆生也有些惊讶。他们无论是谁都没感受到眼前少年何时出现，后者则还有一部分的原因在于他曾在旧校舍见过对方。
他不是人类。
玉章心中立刻做出判断，妖怪比人类有着更加敏锐的感知，而眼前的少年嘴角噙笑，但从他身上所感受到的是一股比冰还要寒冷、比血还要粘稠的压力感。
像是出没于世间的死神，可明明他什么都没做。
“呐，怎么样？”太宰治依旧笑眯眯的，发出提议，“你要砍他吧？不过从我观察了这么久来看，你还打不过他哦，但我可以帮你……既然你那把刀需要怨气。”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恶魔的低语，随着脚步靠近。
“有什么怨气大的过我这样的特级咒灵呢？”
——特级咒灵。
玉章并不了解咒灵的强度区分，但他知道与自己合作过的那个咒灵并不弱，而他想要吃掉那么多人类的原因就在于……
他想进化成特级。
“喂。”奴良陆生皱起眉，朝着太宰治喊道，“你在做什么？让开！”
他距离玉章太近了，陆生暗道，这个距离，只要玉章一抬手就能立刻将他斩成两半。
这会是陷阱吗？
不管怎么说，突然冒出来求人砍一刀的行为也太过于奇怪了？
“你不用担心会是什么陷阱哦。”太宰治如同有读心术般，他甚至温和地微笑起来，“你如果愿意帮我一下，我就能见到期待已久的死亡了呢，而你也可以获取到我的力量。”
“很划算的交易吧，否则……只身一人的你，恐怕是很难打败拥有众多百鬼的他哦。”太宰治站到了他的面前，“你不是想凌驾于所有妖怪之上吗？难道连这点决断力都没有？”
这句话像是戳进玉章心底里的一根刺，金色的瞳孔紧缩，他抬起了手臂，布满着可怖血肉的长刀直直地朝太宰治划去！
太宰治嘴角的笑意扩大，随之闭上眼睛——
疼痛并非袭来，相反，只有一阵天旋地转感。
他感到后领被人拎起，无比熟练的动作在两人相处间已经进行过好几次了，熟悉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驱散了长刀的阴冷和不详。
还没等人有反应，便落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中。
太宰治心里一沉，睁开眼。
立刻对上了一双极其漂亮的、如同名贵宝石般的苍蓝色眼睛，里面燃烧着怒意的火焰，那是比星河更璀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