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七十二章
东京塔, 200多米的瞭望台上充斥着高空呼呼作响的风。
“你确定会在这里?”白兰忍不住向背上的人确认,“下面可还是有游客的啊。”
“虽然怕死,但真人不是一个谨慎的性格, 相反, 他喜欢冒险和刺激, 尤其在自认为已经得到了可以掌控一切的宝物时。”太宰治淡淡说道, “我猜他会想要和那个假冒的夏油杰在之后继续玩游戏,那么藏匿地点只可能是两个极端,高调显眼和隐蔽匿形, 但后者太无趣了。时间有限, 把范围限制在东京的话,他能藏的地方也就这么几个地标建筑了。”
白兰对太宰治的推测倒是毫不怀疑, 想到太宰治出门时说的二分之一概率, 问道:“所以另一个可疑地点是晴空塔?”
“嗯, 虽然现在时间不够,来不及去那边了, 不过……看来我运气不错。”
白兰绕着瞭望台走了大半圈,最后在一根位于视线死角的钢筋上找到了目标。
“……居然真的就这么放在这里了。”白兰感到无语。
“放我下来吧。”
两分钟后, 写下两行字的太宰治合拢了「书」。
“好了?”
“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白兰总觉得太宰治的脸色白得都快透明了。
“你写了什么?”
“没必要知道的事情不要多问哦。”
白兰噎了下,尽管他对「书」没有兴趣,可听到太宰治这么说……还是觉得这个家伙好讨厌啊!
像小正那样的普通聪明就够了,可像太宰治这种过于聪明的,在他面前跟被扒光了衣服有什么区别嘛。
算了算了, 就这一天了,忍忍吧。
白兰对自己说,往嘴里丢了只棉花糖, 又问:“接下来你想去哪里?”
太宰治却一时没有回答,像是忽然发起了呆。
“喂喂?听得到吗?”
“嗯。”太宰治应了声,扒拉着栏杆站了起来,“去五条老师的家。”
白兰:“……”
“你这是要干嘛?”
虽然他没跟五条悟打过
交道,但对方的脾性他从各个渠道都有所耳闻,以他看来,如今的太宰治还不如干脆直接变成“失踪人士”得了,何必再回去。
风吹乱了太宰治的头发,他俯瞰着脚下的整个东京,轻声道:“因为约定好了呀,不会不告而别。”
白兰:“……”
他突然就有点同情五条悟了,怎么就招惹上了太宰治,他这样无法用常理去推断的家伙,即便是送出了能甜到发齁的蜜糖,里面也说不定夹杂着能扎人心肝的玻璃渣,就是不知五条悟受不受得住了。
将太宰治送到了他想去的地方后,临行前,白兰想起什么,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
“对了,那天在咖啡厅……你到底怎么了?是看到了什么吗?”
“没什么……”太宰治眼帘微垂下,嘴角轻轻扬起,明明是笑着的,可白兰却莫名看出了一股轻渺的落寞。
“只不过是想起了我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
尽管对五条悟被解封一事而感到由衷的喜悦,可是当亲眼看见他的身影真的出现时,乙骨忧太内心首先生起的却是一阵令他浑身僵硬的寒意。
……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乙骨忧太想。
尽管同样是特级咒术师,可过去面对五条悟时,乙骨忧太依然能感到双方间真正实力的鸿沟,而现在状态全盛的他……更是让人完全不敢触及其锋芒。
五条老师有时候真是比敌人还要来得可怕啊!不,敌人或许不会让人感到恐惧,可五条悟老师会。也怪不得总监部如此忌惮他。
但这种恐惧却也同时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心感。
“太宰治呢。”这是五条悟出来后的第一句话。
他是捏着羂索的颅骨问的。
也因此,本体只有一颗大脑的羂索这时甚至都无法解除束缚,使用术式离开这具身体。
冷汗不禁滴落下来,无法动弹、也不敢动弹的羂索极力思考要如何拖延时间。
“他……”
“太宰先生说他在家里等你。”乙骨忧太忽然说。
五条悟眼中
划过一抹异色,可羂索却暗道糟糕。
“是吗。”五条悟笑了笑,低低的笑声无端让人毛骨悚然。
“等等——”
“我知道了。”
话落的那一刻,五条悟发动了无量空处,意图挣扎的羂索身体一僵,意识瞬间陷入了停滞。
……
此刻的高专依旧陷于混乱之中,猝不及防之下,两个特级咒灵的忽然闯入虽然让咒术师们选择了先一致对外,可不少前来镇压的术师却被重新招了回去拱卫总监部,不过有没有他们差别也不大。
特级咒灵也是有区分的,面对像漏瑚和陀艮这种实力远超普通特级咒灵水准的对手,并不是靠数量就能取胜,低级的术师怕是刚进入漏瑚的领域就会被烧成灰烬,然而仅有的特级咒术师都不在现场,只靠几个一级和准一级术师着实为难了他们。
能在配合中保持零死亡并等待救援已是极限,要想直接打败乃至杀死他们无异于天方夜谭,所幸有家入硝子在,还没有出现致命的伤残。
然而没过多久,漏瑚就注意到了家入硝子的存在。
其实高层早就命令过让家入硝子退回中央的结界之中,但后者没有听从。
不过一切危急的局势终止于五条悟出现的那一刻。
……
眼前突然天旋地转的时候,漏瑚莫名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当他看到五条悟那张没有眼罩的笑得张狂的脸时,他就想起来了,原来他又被拔头了。
不过这一次没有花御来救他了,意识消散的前一秒,他还看到了陀艮也被五条悟凶残地拧掉了脑袋。
……这家伙,还真的是越接触越觉得恐怖啊,幸亏他不用再烦恼了……
……
两个让众人束手无策的咒灵就这么被五条悟简简单单地给干掉了,现场的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五条悟没有呆多久,在杀掉两个咒灵之后,他的身影就消失了。
“欸?老师人呢?刚刚是我眼花了吗?他其实没出来?”熊猫问。
“你没眼花……去解决外面的咒灵了?”钉崎野蔷薇猜测。
“不,他
应该是去总监部了。”家入硝子说道,脸上是无动于衷的表情。
“是的呢。”正用乌鸦监视的冥冥予以了肯定。
……
五条悟用他新改版的领域将所有总监部附近的守卫都弄成了短暂的昏迷,随后,他手插着兜施施然地走了进去。
“五条悟?!你来这里做什么?没有诏令不得进入!”屏风后的人呵斥道。
“是谁下令要处决我的学生?”五条悟问。
“既然你已解封,命令你即刻以带罪之身去处理全国失控的咒灵,否则……”
外放的咒力如同一柄锋利的凶器击中了说话的老人,喷涌而出的鲜血淋在了屏风上。
“听不懂人话吗?那再重复一遍,”五条悟面带微笑,“我说,是谁要下令处决我的学生?”
“你!!”
“放肆!!你竟敢!!来人……”
五条悟面不改色地又劈出夺命的一刀,“没人回答?那我只能一个个试了。”
捏爆了将近半数的烂橘子后,面对死亡的恐惧,剩下的人终于低下了他们顽固又傲慢的头颅,服了软,被迫供出了他们之中反对五条悟最为激进的人,多数已经被杀了,只有两个还活着。
不是没有人暗怀怨恨,企图卧薪尝胆,五条悟这般血腥残暴的行径绝对无法被咒术家族和背后支持他们的人容忍。六眼又如何,除非他想与整个咒术界为敌!
五条悟却毫不在意这些烂橘子的想法,把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后,留下“老实等着,谁敢逃和做多余的事就把你们全宰了”的恐吓之语,他便径直离开了。
接下来,他要先去处理那些游荡在东京各处的咒灵。
……
五条悟以全然高调的姿态现身在东京,得知他居然归来的诅咒师们立刻闻风而逃,而在他的带领下,仅仅过去十个小时,整个东京的咒灵就为之一清,原涉谷站亦解除了封锁,快得仿佛先前那些让人绝望的灾难只是幻觉一样。
也就在这时,很多人才清晰地意识到,五条悟的存在究竟意味着什么,以及他究竟为咒术界挡了多少风雨。
等一切差不多尘埃落定的时候,夜已经很深。
忙活了一天的五条悟还穿着万圣节那晚的制服,身上仍粘着当初杀改造人时沾染的血迹。
要洗个澡……他想着,在家门口停下了脚步。
透过窗户,能看到客厅里开着灯,在脚边投下一团暖色的光晕。
五条悟默然站了会,原本外放的过于凌厉慑人的气势在他身上渐渐隐去,然后他打开门走了进去。
客厅的沙发上,太宰治蜷缩着躺在那,穿着浅蓝色的睡衣裹着一条小毯子,睡着了。
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在这一刻忽然就松了,五条悟站在玄关与客厅的交界处,凝望着这一幕。
许久,他才悄然走过去。
太宰治应该是刚沐浴不久,身上散发着沐浴露的清香,手边还放着一台玩到一半暂停的游戏机,似乎他刚刚就是在客厅里等自己回来。
……骗子。
五条悟在心里暗暗骂道,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太宰治,这小鬼以为现在装乖自己就会心软放过他吗?
哼,晚了!
……
太宰治是被脸上的些微痛意吵醒的,迷朦地睁开眼睛,发现是五条悟在揪他的脸。
“你回来了啊……”他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坐起来,声音和整个人都是一样的软乎。
五条悟:“……”
过于日常的语气让五条悟差点以为太宰治根本没离开过,不准备让他就这么糊弄过去,五条悟冷着脸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给你个机会,坦白从宽。”
“抗拒的话,”太宰治笑了下,眼尾轻轻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你准备怎么严?”
“……你不会想知道的。”五条悟说,表情严肃。
“哦,好害怕啊。”太宰治假惺惺地叹道,浑身上下写满了有恃无恐。
五条悟:“……”是不是皮痒?!
“你问吧,我尽量坦白。”太宰治曲起双腿,把脸枕在膝盖上,歪头看着五条悟。
“那就先交代高专的事。”
“这没什么好说的啊,你既然不愿意走联姻的上层路子,
那就只能走下层路线了呀。”
太宰治大致说了下他如何利用高层对五条悟的忌惮心理,推波助澜激化矛盾,高层显然身居高位已久,完全看不到也不在意底下人的不满和积怨,这之中虎杖悠仁看似是关键,实则不过是引爆矛盾的导火索而已,但他却是最适合的导火索。
“对了,你应该把那些最会挑事和颠倒黑白的蠢蛋都处理干净了吧?”太宰治想起什么问。
“你都把刀递到了他们的脖子下,我不至于连往里面送一下都不会。”五条悟没好气道。
但仅仅是这样还不够,单纯的杀戮只会带来尾大不掉的麻烦,想要变革高专树立“正道”,名义和民意两者皆不可或缺,民意已经有了,而名义,太宰治也给他准备好了,电脑里搜集整理的那些证据确凿的“黑料”足以将烂橘子定罪,不论是威逼还是利诱,在人都死了的现在,剩下的那些怕死的“活口”也不会找死替他们翻供,甚至可以被审判的名额也有两个。
既然“有罪”,那么就足以证明过往传统与规则的错误,之后的变革自然就会事半功倍。
这一切听起来简单明晰,可实际操作起来,却需要精准把握住两方的心理,预测每一次时局变化,同时正确落下每一步棋,到最后事情才会发生得那般顺理成章。
在这方面,若五条悟只想到了第一步和最后一步——教导学生和解决烂橘子,那么太宰治就是直接帮他补全了中间的空白,顺带还锦上添花替他培养了学生、拉拢了众多中立术师……等等隐藏好处。
做到这种地步,作为幕后推手的太宰治无论怎么看都是最大的功臣,不过五条悟却没有给予应有的称赞表扬,而是接着问:“那么羂索那边又是怎么回事。”
“羂索?他的名字吗?一直不肯告诉我呢。”太宰治说。
“有什么好奇的,死都死了。”五条悟不满道,要不是他占据了夏油杰的身体,他才没有兴趣问天元,“不要岔开话题。”
“还记得藤井冰叶吗,我一直觉得他有点奇怪呢,如果仅仅是
因为他的能力,羂索没有必要冒着被彭格列盯上的风险越界去屠杀一个黑手党家族,但是当时线索有限,我就想干脆亲自去探探底好了,果不其然,若我没有去,真让对方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拿到「书」,事情就会比现在棘手好几倍呢。”
“……「书」是什么?”五条悟问,他只是从乙骨忧太口中得知了对方参与其中的有限情报,像是「书」,乙骨忧太却是压根没有提及,而天元更是干脆,在确认羂索已死后,就让他有什么问题自己去问太宰治。
“你可以当作一个万能的许愿机,只不过需要一些条件,即你写下的东西必须符合现实逻辑才可以实现,嗯……这么看来,也并不是万能的呢,至少它做不到死而复生。”
太宰治像是说累了,眼帘半垂,低声道:“我先前推测他出他大概率是想封印你,加上夏油杰和真人的能力,就想他应该是要利用这些达成自己的目的,如果是使用「书」的前置条件,那就说得通了。”
五条悟皱了皱眉,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你是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的?如果「书」真的有你说的那么神奇,羂索会轻易告诉你「书」的事情?”
“我探听外加猜测到的嘛,羂索虽然谨慎,但那些咒灵可笨了,不然我干什么去当卧底啊。”
“那你是怎么解除我的封印的?忧太说用了一颗有无效化作用的结晶,是你凝结成的?你还有这种能力?”
“问题好多啊,五条老师,我想睡觉了——”
五条悟看他一副好像真的困顿了的样子,决定今晚暂且放过他,有心想抱他上楼,不过一看自己脏兮兮的衣服,就道:“那就去睡吧。”
“唔。”太宰治含糊地应了声,慢吞吞地把脚放在地上,想要起身,然而不知怎的,大概是被毯子绊住了,他居然身形不稳地往前扑去。
还没摔到地上,就被眼疾手快的五条悟给接住了,“怎么回事?路都不会走——”
一句话还没说完,话音忽然消失,与之相伴的,是五条悟陡然凝固的身形。
下一瞬,他搂着太宰治半蹲下去,一把扯开了他身上的毯子,只见裤脚下那双本应凝实的赤足已经变得透明,仿佛随时就会消失。
“——怎么回事!!”五条悟瞳孔骤缩,同样的问题,语气却已经截然不同,又气又急,还有掩饰不住的慌张。
六眼告诉他,这不是属于咒灵的戏弄人的把戏,而是——构成太宰治这个人的咒力本身正在消散。
他正在消散,不可逆转地消散。
“哎呀,这就极限了吗。”太宰治叹道。
“什么极限?!”五条悟立刻喝问。
“我就要消失啦,五条老师。”太宰治笑着说,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你说刚过12点的话,我这算灰姑娘还是美人鱼啊。”
“……你在开什么玩笑!!!”五条悟毫无准备,不可置信地冲他怒吼。
“我没有开玩笑,”太宰治从他怀里探起脑袋瞅了眼时钟,又倒回去,“大概还有五分钟吧,虽然有点突然,但这不算不告而别了吧。”
五条悟:“……………”
看着五条悟一副迟迟不肯接受现实、想认定自己又在耍他玩、却被六眼否决、俨然快要疯魔的样子,太宰治有些苦恼地嘀咕:“我不怎么会安慰人啊,本来想等到最后一刻再跟你说的……没关系啊,我本来就想要死的嘛,这种死法其实还挺浪漫的呢。”
五条悟:“……………”
五条悟茫然地看了眼时钟,距离太宰治说的五分钟又过去了一分钟,而太宰治的小腿正在消失。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那么一瞬间,他不知道该做什么,说什么,要有什么反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甚至无法理解太宰治说的话,感觉一切都像是在做梦,梦醒了,就能恢复正常了。
梦……
五条悟忽然把耳朵贴到了太宰治的胸口,数秒后,他抬起头,哑声道:“……你的心跳呢。”
“嗯……没法亲自到场,所以需要一点道具,不过不要紧哦,我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消失的。”
由于是一次性加
上还有时效限制,「书」通过了将「人间失格」暂时性地封存于他的心脏之中的逻辑。
有什么区别吗,你还不是因为我要消失了。
五条悟看着太宰治,说不出一个字。
他像是忽然坠入了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
他以为他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去等待,终有一天这个意外遗落到人间的灵魂会在他身边安家。
他以为只要下了束缚就可以避免自己去伤害太宰治,那个让他夜不能寐的梦境不会变成现实。
可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结局早就被人自以为是、自作主张地谱写好了。
看似圆满的句号下面,真正留给他的却只有……万劫不复。
“为什么……”许久,五条悟才艰涩地出声,他脸色煞白,眼眶却隐隐泛红,呈现出了一种原本不可能会在他身上出现的易碎感,“瞒了我那么久,我一直都相信着你,可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太宰治没有看他,垂着眼轻声道:“按照最初的约定,我们也算是各取所需互相达成目的了吧,所以……”
所有的克制和冷静都分崩离析,五条悟近乎狠绝地咬上太宰治的嘴唇,想要把那些狠心的、绝情的话语都吞下去,想要把他整个人都吞下去。
鲜血包含着深不见底的愤怒、痛苦和恨意在两人的唇齿间蔓延,直到五条悟察觉到太宰治的手臂正在消失,才松开他,用早已失态的声音倾泻着无法被舒解的情绪——
“你明知道的……你明明知道……!”
太宰治依旧没有看他,“五条老师耍流氓哦,招呼都不打一声就……”
潮湿的触感滴落在脸上,太宰治突然顿住了,他望向了五条悟,在看到那些无声无息从白发男人漂亮瑰丽的蓝眸中流落下来的透明水珠时,太宰治戴在脸上若无其事的轻松面具终于维持不下去了。
他唇角轻轻颤动了下,“稍微有点后悔了……”
太宰治露出一个复杂至极的苍白笑容,“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可是又怕你一直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