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3章 麻木
时间似在这一刻停滞，云芷岚面带微笑，笑中带泪，静静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然而，这一刹那似乎无比漫长，她的元神久久未毁，依旧存在。
她不禁再次催动，意图自毁元神。
然而，她眉心之中透出的光芒，却反而暗淡了下去。
这令云芷岚微微一呆。
“自毁元神？”
玉无尘的肉身几乎已成透明，淡淡道：“在我的法则之内，你的生死，可由不得你自己！”
云芷岚的心中万分悲凉。
身为战帝之女，她亦是一代天骄，但此刻却深感弱小与无力，无力到她连求死都做不到，连生死都掌握在别人的手中。
“唰！”
她泪流不止，只能看着自己在空中不断上升，距离下方的六域苍生，距离莫缺越来越远。
“芷岚！”莫缺发出怒吼。
眼看云芷岚仍死，却就要被玉无尘带走，离他而去，他剩下的那颗头颅发光，便要将其化道，不甘心眼睁睁看着玉无尘将她带走。
“你若死，我亦不会独活于世！”云芷岚见此大喝，令莫缺微微一滞，不敢继续。
他知道云芷岚亦是说到做到之人，若此刻他继续以身化道，即便救下云芷岚，她也定然不愿活着。
“你要好好活着！”身在金光之内，云芷岚一边流泪，一边对他微笑，道：“这一生，你让我等了你八百年，往后，我希望你也能等我，等我从天上回来。”
莫缺想要流泪，却发现连流泪都做不到。
他双目化为日月，眼中空空，连泪水都流不出。
“我等你，我一定会等你！”他大声回应，“无论是八千年，还是八万年，我都会等你！”
云芷岚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她在虚空中越升越高，很快已到了和玉无尘相同的位置。
“他日，我会再临这片天地，希望你能好好活着，等本少尊，再度降临！”玉无尘的身体几乎已全部消失。
他站在虚空，对着莫缺轻轻一笑，随后带着宁尘和云芷岚，一同升天而上，飞往天上那一处缺口。
宁尘回望莫缺一眼，脸上带着冷笑。
云芷岚泪流不止，边哭边笑，三人在空中不断升高，渐渐远去。
莫缺目不能视，却能感受到云芷岚离他越来越远。
他想要怒吼，想要仰天长啸，却发现张口之后，连怒吼都发不出。
“唰！”
眼看三人已飞到天地缺口所在，突然一样东西，从虚空中落下。
莫缺一念间，那东西飞到他的眼前，顿时令他如同失了魂般，定在原地。
“待到他日傲百州，许我与你共白头。”
“肩负武道举世欺，身残体废承不弃。”
“生母恩重未能忘，帝女情深不敢轻。”
“前身欠你三千日，余生还你一万年。”
这是他当年从战州离开之时，给云芷岚留下的承诺，刻于一块石头之上。
这一刻，他仿佛能够看到过去这八百年来，云芷岚曾有无数个日夜，痴痴站在这块石头之前，等待着他归来。
八百年后，云芷岚终于等到了他，但他还未来得及履行当年的承诺，与她完婚，还未还她一万年，二人却又要分别。
她登天而上，这一去，从此与他身在两片天地。
“我说过要还你一万年，护此天地，要还你一个天长地久……”莫缺声音哽咽，心有万千悲凉，却连一滴泪水都流不出。
这块石上，沾染着一些水珠，那是云芷岚留下的泪痕。
“轰！”
虚空震动，天上洒落的耀眼金光，在这一刻消失。
玉无尘、云芷岚、宁尘三人，飞入天地那一处缺口，消失不见。
这片天地，自此再无那三人半点气息。
“轰隆隆！”
虚空中，太阴太阳二星归位，五行回返，四极归来。
阴阳二星，重回莫缺双眼，五行之力，化为他的五脏，四极之道，组成他的四肢，山岳江河，组成他的骨骼与血液。
莫缺重组肉身，定于虚空，站在那块石头之前，一动不动。
双眼回归，他却仍是一滴泪水也流不出。
原来当悲痛达到极致，竟会令人无比麻木，连泪水都流不出。
“唉！”
一声叹息，随后，一道身影出现在莫缺面前，化为一名女童。
曦曦从图中世界走出，道：“莫缺，我要走了。”
莫缺木然回过头来，像是忘了该如何言语，只是看向曦曦。
“无数年来，我游走于各方天地，只是为了找一个人，可惜这么多年，始终无果。”
曦曦道：“这次，这片天地被打开一个缺口，我感受到我曾经所在的那片天地，似乎发生了某种异变，我也该走了。”
对于曦曦，莫缺说不上什么感觉。
她神秘异常，分明是一个女童模样，却见识广博，有时如一个稚嫩的孩童，有时又如一个无所不知的古老存在。
“我在你元神之中，留下了我的印记，若有朝一日，你能离开这片天地，可凭你元神中的印记找我。”
曦曦说着，亦在虚空中缓缓升空。
她一边远去，一边对莫缺说道：“我记得你曾说过，你不要舍，只要得。我在图中，给你留下了一些东西。”
渐渐远去，曦曦似乎也要通过那处天地缺口，就此离开。
“你的路，不好走！”曦曦继续说道：“愿你日后见过三千大道，八千世界，仍能保持今日本心，归来仍是少年！”
“保重！”
最后一语，曦曦从那缺口之中飞入，亦从这天地间消失。
像是忘了所有语言，莫缺从始至终，一个字也没说。
战过了莫玄，败了日月圣尊，击退了玉无尘，保住了这片天地。
然而此刻，莫缺心中却一阵木然，如同化为了行尸走肉。
一战过后，昔日故人陨落大半，东方出月、孤独无双、赤凰这些人，都已不在。
六域苍生，死伤无数，独孤剑神沦为凡人，幽主化为一朵幽莲，陷入长眠。
到最后，云芷岚离开这片天地，曦曦也走了。
一场大战，天地仍在，但天地间的一切，却似乎都已改变。
这一战，到底是胜了，还是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