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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六十章:怀璧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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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适才二判对谈之时,透出的资讯量过大。宁澄听得心惊胆战,却又不便插嘴询问。

    待两人端好饭菜,在桌旁坐定后,宁澄环视四周,悄悄施了道隔音咒,然后对着风舒发问:

    “风舒,城内的精怪,是被人蓄意派来的?壹甲国真会发兵攻打夙阑?刚才你说要封闭夙阑,又是什么意思?”

    风舒道:“宁兄,你一下抛出那么多疑问,我该怎么回答?”

    宁澄摸摸鼻子,道:“好,我一个个问。首先,不仅是余府,城内各处,也都受精怪所扰?”

    风舒颔首:“不错,此事是由花判上报的。他在巡城之时,察觉有精怪混于人群之中,且数量可观,便直接禀明宫主了。”

    宁澄道:“那些精怪,是有人刻意放入夙阑的?你之前说,精怪无害人之心,那这幕后之人,所求为何?”

    风舒道:“区区精怪,本不足为惧。然,夙阑忽然涌入大批精怪,只能是受人指使。它们潜入城中,必定有所图谋,怕是没戏弄人那么简单。”

    宁澄道:“既然知道了精怪所匿何处,那还等什么啊,为何不将它们一网打尽?”

    风舒道:“那地图上的标识,只是推断而已,未必就是精怪所藏之处。”

    宁澄盯着眼前的琉璃碗,里头盛着的是酸汤鱼。那片片肉块和西红柿、红辣椒混在一处,瞧起来就像血染的红海。

    他斟酌了下语气,问:“风舒,夙阑城……是要打仗了吗?雪判说壹甲国觊觎夙阑已久,又是怎么回事?”

    风舒道:“三百年前,壹甲国曾意图侵占边遭各国,可在与贰乙国交战后便元气大伤,从此韬光养晦,不再有侵略他国的举动。如今,壹甲国原国君驾崩,新帝刚刚继位,就开始招募军务人才,还与叁丙国达成交易,买进了数千匹骏马。”

    他放下手中竹箸,端起茶盏,将里头的茶水一饮而尽。

    “盛产悖原的夙阑城,就好比一碗油光滑亮的红烧肉,谁都想来分一杯羹。壹甲国新国君若想树立威望,拿夙阑来开刀,正是再好不过了。”

    宁澄沉默须臾,又道:“所以,宫主下令封城,是为了闭锁城外消息,不造成恐慌?还是说,夙阑近日也要招兵买马,为抵御壹甲国侵略做打算?”

    他想起属于霞云的记忆,里头的风颜不就隐瞒了城民战争的事,准备让百姓去送死?

    手背传来熟悉的温度,却是风舒在轻拍着他,似是想让宁澄安心:

    “宁兄不必担忧。封城之举,不过是为整顿结界,以彻底隔绝外界与夙阑的联系。如此一来,壹甲国就算想对夙阑不利,也会因为摸不清夙阑内部状况,而有所顾虑。”

    “此举,便能让壹甲国打消攻打夙阑的念头吗?”

    风舒微微低头,道:“不能,但至少能将他们挡在外头,争取拖延些时日。”

    宁澄盯着眼前的饭菜,忽然没有了食欲。他放下手中的筷子,问:“拖延一些时日,那之后呢?既然你们知道夙阑即将面临战乱,那为何不通知城内百姓,好让大家有所准备?”

    风舒道:“在一切尚无定论以前,不应让城民作无谓的担心,以免引发暴乱。壹甲、贰乙两国向来不睦,因此壹甲国炮火瞄准的,也未必就是夙阑。”

    宁澄道:“那如果,真是夙阑呢?”

    他双手捏成了拳,无意识地颤抖着。

    若真是这样,那夙阑……会不会就此,覆灭在一片战火之中?

    他盯着风舒,忽然有些分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谁。那柔美的轮廓渐渐模糊,印上了另一个有些相似的脸。

    如果,三百年前的悲剧,再一次重演……如果这一切,都是某人精心策划的阴谋——

    宁澄摇摇头,将这可怕的想法赶出脑海。

    我在想什么呢?难道就为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记忆,去否定一直以来都勤力为民、温和待人的风舒吗?

    他定了定神,又问:“风舒,你说自己和宫主商议过这些事,那宫主他……究竟有何打算?”

    风舒道:“宫主和宁兄一样,都不希望夙阑被铁骑侵袭。他命我以悖原为媒介,在夙阑四周画下法阵,届时再与丝帘伞配合,便能祭出一道完美的结界,可保夙阑不受外界侵扰。夙阑人向来自给自足,仅断去与外界的悖原交易,并不会引起太大的骚动。”

    宁澄道:“你那法器,还有造出结界的功用?”

    风舒道:“之前在万仞山坟场,宁兄不就见识过了吗?”

    经风舒一提,宁澄也想起那片罩着风舒、毁去诡蛾的金光。

    对了,秦府婚宴时,风舒也曾用伞面金光抵御秦鹤的惊雷咒……所以这丝帘伞,居然能随心所欲地施放结界,还可随着伞面移动,更改结界范围吗?

    看来这丝帘伞,还真是品阶极高的法器啊。若风舒不当文判,改行当法器匠人,那还不得赚个盆满钵满?

    宁澄在心中暗忖,却没发觉自己的想法已经跑偏了。

    风舒不知道宁澄的心理活动,见他迟迟不动筷,便温声道:“宁兄放心,风舒定会拼尽全力,确保夙阑不为外人所侵,护城内百姓周全。”

    宁澄望着风舒微笑的脸,也回以一笑:“嗯,有各位大人在,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对了,刚才你说要以悖原画出法阵,我也可以帮忙。”

    风舒道:“此事还需知会各位文判、武使,方可行事。我打算在后日召开集议,商讨法阵布置细务。宁兄若有余裕,不妨先关注精怪作乱一事吧。”

    宁澄笑道:“也对,不过现在,还是让我先关注眼前的饭菜吧。”

    风舒有些莞尔,道:“宁兄说的是。待用完膳,我们再去城内巡察,看看是否有住家和余府一样,受精怪骚扰之苦。”

    宁澄点点头,快速地扒起饭来。

    由于夙阑范围广大,在宁澄的提议下,他俩决定分头行动,一人先到城南查探,而另一人则去往城东。

    在谈论期间,风舒收到了花繁的回复,确认余府中存有大量精怪气息。宁澄在征得风舒同意后,便传讯让余彦、孟思安心,而后马不停蹄地朝目的地飞去。

    “这腾空术,果然没丝帘伞好用啊……”

    在去往城南的路上,宁澄一面以腾空术翻飞,一面在心中感叹。

    分别以前,风舒已将夙阑地图誊了一份,传入宁澄脑中。他快速地扫描了那地图一眼,决定还是先去到极南处的城门,再慢慢往城中探去。

    说起来,一般这个时辰,花繁都在哪儿巡逻啊?如果他也在城南,那一切就好办了。

    在思索的当儿,宁澄已然来到城门口。他自空中降下以后,便打量起周遭环境来。

    与三百年前不同,城门附近已经不再荒芜没落,也没有成堆的尸体和鸦群。相反的,这里被开垦出一大片农田,还稀稀落落地起了几间木房子。

    距离宁澄最近的木屋旁,还有着一口水井,井边坐着一位青年。那青年身着灰衣,身旁放着一个水桶,手中持着一个木勺子,正往嘴边送去。

    宁澄望着片片开阔的田野,那耕地上的稻谷已被收割完毕,余下淡褐色的草垛。他又瞥了附近的农户一眼,迈步往青年的方向走去。

    “这位仁兄,你是这儿的住户吗?”

    那青年原来正喝着水,见宁澄接近,他猛地将木勺放下,再从身侧拾起一物,覆在脸上。

    ……?

    宁澄微愣了下,发现那是一个铜制面罩,刚好遮去了青年的下半张脸。在那面罩之上,是一双柳叶眼,眉眼间透着几分警戒之意。

    那青年站起身,左手紧握腰间的剑鞘,问:“来者何人?”

    宁澄道:“我是忤纪殿差役,来这里办点事。”

    那青年瞥了眼宁澄的差役服,揉在眉头的戒备舒展了些。他对着宁澄抱拳,道:“在下并非此地人氏,阁下若有疑问,还请另寻他人。”

    宁澄回以一揖,道:“不知兄台是何方人士,从哪里来,又要往何处去?”

    青年道:“在下不过一介散人,流浪到哪,便在哪歇下。”

    他将木勺放回水桶,对着屋内轻喊:

    “老丈,我走了,多谢你的水。”

    屋内传来一声模糊的应声,应是青年口中的“老丈”了。

    那青年对宁澄微微点头,然后踏上田间小道,往东边的方向走去。宁澄望着那灰色的背影,刚想另寻他人问话,却又改变了主意。

    这青年说自己只是个闲散人士,可他那一身的扮相,瞧着却像是个武者。

    适才宁澄自报是忤纪殿差役,青年也没多做询问。若他真从外地流浪至此,又怎会知道忤纪殿是何处、差役又是什么身份?

    如今夙阑封城在即,这青年却忽然入城,实在过于可疑。

    ——他该不会就是混入城中、操纵精怪之人吧?

    宁澄心中存疑,便凝气画了一道咒法,隐去了自己的身形。他放轻脚步,悄悄跟在青年后方,随着青年绕过数条阡陌幽径。

    在走了约莫一盏茶时间后,眼前的道路逐渐开阔,周边也由田野风景转为粉墙黛瓦。

    宁澄始终跟在青年身后一丈远的距离,怕自己跟得太近,会被青年觉察。他默默跟了一路,途中还经过了蓝严堂,走到了人声鼎沸的大街上。

    那青年果然熟知城中道路,脚下步子一刻也没有停歇。他走得轻松,而宁澄处在隐身状态,为了不与人撞上,愣是走得磕磕绊绊的。

    眼见青年拐了个弯,走进了一道小巷,宁澄连忙缩身,闪过迎面而来的公子哥,然后抓紧脚步跟了上去。

    那青年在窄巷里穿梭,曲曲转转地走着。宁澄在后头直追,刚踏入下一条巷道,却见青年停在转角处,脸色铁青地望着面前的红墙。

    “!”

    宁澄连忙刹住脚步,屏气后退了几步。他随着青年的眼神望去,却见他盯着的,是贴在墙上的通缉令。

    “怎么会……”

    那青年口中喃喃,而宁澄也在看清那通缉令后,神色凝重起来。

    那通缉令上挂着两幅人像,下边写着“此人为重大罪犯,上报行踪者,可获得巨额悬赏”云云。

    宁澄走在街上时,偶尔会瞥见这两幅人像。他知道那是炽云、磬海的通缉令,并不会因此感到讶异。此时,他细看之下,却发现那炽云的脸,瞧着有几分面熟,可想不起在哪见过。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光看那青年的神情,似是与这二人相识的。

    宁澄心中警觉,便认真比对青年与像上之人的眉眼,确认他不是那两名在逃的武使。

    不过,这双眼怎么越看越熟悉……我脑子出啥问题啦,怎么看谁都有种熟稔的感觉啊?

    “——阁下可看够了?能否告诉我,这通缉文书,究竟是怎么回事?”

    青年忽然转向宁澄所在的方向,如是说道。

    “……”

    宁澄暗暗在手中捏了结界术,然后撤去隐匿咒法,问:“这位仁兄,在发问以前,能不能请你先报上自家姓名?”

    青年盯着他看了半晌,道:“阁下不是寻常差役吧?”

    宁澄道:“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我确实是一名普通差役。”

    青年将手按上剑柄,道:“普通差役?你若是普通差役,又怎会挂着风判的伞铃?”

    宁澄有些讶异,道:“伞铃?”

    他想起垂在自己腰间的紫穗银铃,便道:“兄台,你怕是误会了。我挂着的这串铃铛,和风判大人的并不相同。”

    那青年却是不信,道:“你腰间这串,与丝帘伞上的确实不同,可与炽云腰间挂的,却是同一串伞铃。”

    他将剑身微微抽出,道:“这伞铃,是风判赠与炽云的。你到底是什么人?那通缉令上写的,又是怎么一回事?”

    宁澄见情况不对,直接将手中掐好的咒术祭出,打在青年身上。那青年没料到他有此举动,还没来得及拔剑,便被笼罩在屏障之中。

    “……”

    被结界术击中以后,青年的眼神冷了下来。他拔出腰间的剑,径直往面前砍去。

    “——碰!”

    剑身劈上结界之时,发出了闷闷的响声。随着一道道的剑影,屏障上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缝,然后逐渐扩散开来。

    宁澄倚在墙边,望着青年不断挥剑的身影。他试着传音联系风舒和花繁,可应是距离太远的关系,居然完全没有反应。

    终于,在半炷香的时间后,那屏障发出哀鸣般的碎裂声,然后整个消散。

    “你不逃吗?”

    青年在击破结界术后,也不急着攻击宁澄。他立在原地,将剑尖指向宁澄,如是说道。

    宁澄微笑:“大人,你要想知道那些问题的答案,直接入宫问风判大人就行了,不是吗?”

    他盯着青年微微睁大的眼,抬手作揖:

    “忤纪殿差役宁澄,见过凌攸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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