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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薄情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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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这就直接回去了?”

    月喑忽然问了一句。他语气怪怪的,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宁澄这才注意到,月喑双眼通红,脸色几乎和纸一样白。联想到他已经通宵奔波了一日有余,许是在疲惫与情绪起伏之下,原来虚弱的身体已经临近极限。

    宁澄有些担心地望着月喑,而花繁却没留意,只打着哈欠道:“怎么,喑喑你不累吗?我辛苦一天,真的有点困了。”

    月喑咬着下唇,又道:“你们不饿?”

    宁澄和风舒一整天都在忙,也没好好吃东西,只是在忤纪殿随便用了点干粮。至于月喑有没有吃过早午饭,宁澄就不清楚了。

    所以现在要去吃晚餐?可是月喑看起来明明更需要睡眠……

    风舒瞟了花繁一眼,道:“那,宁兄和我先回宫了。月喑,你已熬了一日,今晚就先歇下吧,夜巡之事由我来办就好。”

    月喑却恍若未闻,只是对着花繁问:“你,不饿吗?”

    似乎也觉察到月喑的异常,花繁挠挠头,道:“你这么一说……是有点饿。正好,我昨晚不小心失约了,不如换成今晚吧?”他说完,又露出讨好的笑容,道:“喑喑你是不是饿坏了啊?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如何?”

    月喑低声道:“是饿坏了。”

    花繁没听清,道:“什么?”

    月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是饿坏了。从昨夜开始,我就一直在找你,传了无数次连音咒、在城内转了不知多少圈,急得连吃饭都顾不上。你想帮三三姑娘,我没意见。你要爽约,我也可以接受。但是,你为什么就不能先知会我一声,非要让人白白等你、担心你这么久?”

    说到后来,他身体轻轻打颤,眼圈也有些红了。

    花繁愣住了,有些慌乱地道:“我……我忘了昨晚和你约饭了嘛,不是故意不通知你的,你别生气了……”

    月喑擦了擦眼,道:“忘了?”

    他笑了下,神情有些悲凉:“不,是我忘了。你从来都是这样的,对谁都很好、对所有人亲切。而我和你,也只是……能一起吃晚饭的关系。”

    他说完以后,似乎不愿意再和花繁待在一处,转身往洞外走去。见状,花繁急忙伸手拉住月喑,却在看清对方表情后一愣——

    宁澄的方向看不见月喑的脸,只看到他甩开花繁的手,然后快步走掉了。

    “……”

    花繁呆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月喑离去的方向,道:“喑喑这是怎么了?”

    风舒叹了口气,道:“花判,你会为三三姑娘打抱不平,怎么事情轮到自己身上,就不明白了呢?”

    在旁边看戏的宁澄也忍不住点头赞成。

    月喑这样一个认真的人,居然能忍受花繁那么久。

    先前花繁说要找月喑吃晚餐,之后也不见有何动作,想来昨晚是隔了好长一段时间以来,花繁首次邀月喑一起用餐——不难想像月喑满怀期待地去到约定地点,却发现自己被放鸽子的感受。

    月喑平日不喜形于色,今日却频频失态,看来是真的很生气了吧。

    宁澄自行脑补了一堆,而风舒早就掏出锁物囊,将三三和王槐的尸身收好。他瞄了眼还在发呆的花繁,对宁澄道:“宁兄,走了。”

    宁澄连忙站起,走到风舒身后。

    风舒又拍了拍花繁的肩,轻声道:“走吧,等你想通了什么,再去找月喑好好聊一聊。”

    花繁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然后一语不发地越过他们,自行离去了。

    花繁走了以后,宁澄才跟在风舒身后,慢悠悠地走出洞去。他一路想着花繁和月喑的事,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出口。

    出了洞以后,宁澄看着漫天的星光,深吸了一口气。

    刚才他在洞中总感觉闷闷的,还隐约嗅到几丝血腥气。如今出来以后,被夜晚的风一吹,人也精神些了。他回头望了那些积满灰的木制家具一眼,道:“这洞窟原来似乎有人住过,也不知后来那人去了哪里。”

    风舒淡淡地道:“许是生活条件好了,不需要躲在这深山洞穴了吧。”他撑开丝帘伞,道:“宁兄是要去用晚膳,还是直接回风月殿?”

    宁澄道:“已经很晚了,还是直接回去,随便吃点东西就好。”

    风舒点点头,将宁澄拉过,再乘伞腾飞。二人回到风月殿后,草草地吃了点面饼,然后便歇下了。

    奔波一整天后,宁澄觉得头有些疼。他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睡着了,可脑袋却不放过自己,硬是将他带入梦境中。

    梦里的他待在有些熟悉的山穴内,身边放了一盏小灯,微微的光线映出了脚下的甬道。

    他在万仞山洞窟内走着,须臾,在一面洞壁前停下,将食指咬破,流出了金红色的血。他将手放在洞壁上,慢慢地移动手指,以血液画出一个法阵。

    画完以后,他有些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他走到洞口,看了看洞外摆着的一摞柴枝,然后捡起脚下的小刀和绳子,往那些柴枝走去……

    “喀。”

    四周环境忽然变了个样。

    他在一所简陋的木房内,眼睛因哭过而有些肿痛。他迈着步子想往外走去,却猛地被人用什么绕住了脖子,将他往后方拉去——

    他拼命拉扯缠着自己脖颈的东西,可是勒住他的人下定决心要让他死,所以不管他怎么用力抓挠,也只能慢慢地感受着肺部传来的剧痛,看着眼前的景物逐渐模糊……

    槐哥哥啊,你就……那么不想与我成亲吗?

    她耳边嗡嗡作响,看着自己染满鲜血的指尖无力垂落。

    “别怨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太执着。”

    失去意识以前,她听到的,是心爱之人无情的话语。那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似乎有些不忍,但勒住她脖子的气力却又加重了几分。

    她眼前一黑,恍惚间看见一个小小的男孩笑着跑来,拉起自己的手:

    “我们来玩成亲游戏吧,最近流行玩这个。你当新娘,我来当新郎。”

    她害羞地低下头,不安地扭着双手:

    “新娘子都会穿红衣服,可是,三三没有红裙子……”

    男孩伸出肉呼呼的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不怕,将来三三嫁给我,我一定会准备最漂亮的裙子给你穿。对了,我看戏曲里成亲都会拜堂,好像要拜天地、拜高堂,最后来个夫妻对拜什么的。那些礼官怎么喊来着?我记不清了……”

    她看着男孩认真思索的脸,笑了。

    “槐哥哥记不清也没关系,让三三来想好了。”

    她绞尽脑汁,回忆着中元节时,自己看过的戏班演出。她望着垂下的柳树枝,轻轻启唇,唱道:

    “新娘子啊穿喜裙,新郎官啊着吉服。一拜啊——拜天地!”

    “新娘子啊盖头披,新郎官啊秤杆挑。二拜啊——拜高堂!”

    “新娘子啊羞红脸,新郎官啊眼迷离。三拜啊——夫妻对拜——”

    男孩听完,笑着执起她的手,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愿我俩永生相爱,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看着男孩故作大人的样子,也笑了。

    那年夏天,阳光温暖,头顶的柳枝随微风轻轻摇曳,一切都是那么地美好。

    可后来,这份纯粹的感情,怎么就突然变质了呢?

    她阖上眼,眼角有一滴泪滑落。

    再度睁眼时,她已经……

    宁澄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疼得快裂开了。他坐起身,忍不住呻吟了声,靠着床头坐好。

    搞什么,为什么自己会梦到三三的事啊……不会是沾染了什么怨气,被鬼缠身了吧?

    宁澄晃了晃脑袋,有些昏昏沉沉。他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下榻,绕过床边的屏风,往檀木茶几走去。

    风舒和往常一样穿戴整齐,在摆满早点的茶几前等着他。见宁澄醒转,风舒微笑着道:“宁兄,你今儿迟了些,得赶紧吃早饭——”他话还没说完,笑容却忽然一僵,起身站起,问:“宁兄,你怎么了?”

    宁澄按着额侧,道:“没事,做了点噩梦而已。”

    风舒关切地道:“宁兄是头疼吗?风舒可为你施术止痛。”

    宁澄点点头,道:“麻烦你了。”

    风舒绕到他身后,伸出细白的手指,按在宁澄眉梢后的凹陷处。他缓缓地转动着手指,指尖冒出一点白光,慢慢地融进了宁澄额侧。

    风舒道:“宁兄,可好些了?”

    宁澄眨了眨眼,感觉头确实没那么疼了。他侧过头,笑道:“好多了,多谢风舒。”

    风舒笑了笑,起身坐回宁澄对面,道:“宁兄快用早膳吧,不然就该迟到了。”

    宁澄赶紧坐下,捧起微温的芝麻糊喝了几口,又囫囵吃了两只煎包。他绕到屏风后方换好差役服饰,在腰间别上紫穗银铃,然后道:“我好了,快出发吧。”

    风舒笑着摇摇头,走到宁澄身边,伸手抚上他的额发:

    “宁兄,你头发都睡得翘起来了。”

    宁澄一摸,果真如此。他有些不好意思,喃喃道:“还好有你在,不然我可要丢人了。”

    他说完,便看见风舒面色一凝,似乎怔住了,但很快就恢复笑容:

    “以后,还是我叫宁兄起床吧,否则宁兄天天赖床,早点都冷掉了。”

    宁澄摸了摸后颈,道:“也行,这样至少作噩梦到半途,就能醒来了。”

    由于时辰不早了,他俩也没继续交谈,匆匆往忤纪殿腾飞而去。

    到了忤纪殿后,风舒又端正了文判的姿态,将前天夜里的事告知了众差役。他刻意省略了有关花繁的部分,应是不想引发什么事端——反正花繁在与不在,也不会影响后事发展,只不过王槐不至于死在洞窟内就是了。

    “那女鬼既已宾天,就无法从她口中得知秦姑娘下落了。秦鹤若是怪罪下来,该怎么办?”

    一名差役苦恼地说着,然后被另一名差役冷笑打断。

    “管他呢。姓秦的又不是什么当权之人,难不成我们忤纪殿,还要看他一个织女屋当家的脸色?”

    “是啊是啊,他自己行事乖张,秦姑娘离开他,也会过得更好吧?”

    一旁有人跟着附和。

    风舒微微皱眉,喝道:“你们都乱了法纪了吗?是不是都想将差役守则抄上一遍?”

    差役们面面相觑,作揖道:“属下知罪。”

    风舒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若不将秦菱、容桑找出,恐怕难给秦家、王家一个交代。你们从今日起,全力在城中搜寻那二人吧,若三日后还是杳无音讯,再决定是否发通缉令进行追捕。”

    差役们答道:“是!”

    他们朝风舒一揖,而后便退下,执行任务去了。

    宁澄刚随着大伙儿走出忤纪殿,便收到风舒的传音:

    ‘宁兄,若你找到秦菱、容桑,会怎么做?’

    宁澄一愣,回想起秦鹤对秦菱的态度,咬牙道:‘不知道,但我也认为秦菱离开秦府,对她来说会更好。’

    风舒沉默了一会,回答:‘我明白了。你去忙吧。’

    宁澄挠了挠头,跟着同僚们一起走出望云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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