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娃鬼回魂·归去归来
归去来兮，
请息交以绝游。
世与我而相违，
复驾言兮焉求？
悟已往之不谏，
知来者已不可追；
实迷途其遥遥而不可退，
悟今是而昨非。
欲寻目之澄莹，
然深瞳已灼毁，
清明岂可寻？
惟恨心已不复回。
——
怎可复回？
——《娃鬼回魂·归去归来》
题记
“这世上失血的太多，痛到不觉得难过。明天找到下个，比不起我独个。跟这公仔长夜抚摸。世界不赐给甚么，我也不觉得难过。如果一个伙侣一心想要逝去，留下身体发肤——伴我！伴我！不好麽！”
“我是为什么而诞生的？为什么我一定是因为你？为什么我不能为自己？！”
“什么是爱？什么是爱？为什么你不能施舍我你的爱呢？……为什么要是一点一滴？为什么你不能施舍我你全部的爱？！”
“我怎么爱呢？我怎么爱呢？难道只因为我没有心你便要把我抛弃？为什么呢？难道我身为娃娃就只能陷入这种被抛弃的命运麽？！为什么呢？！我不是人麽？我没有情感麽？我真的没有麽？我真的什么也没有麽？我不也是这样强烈的想永远陪伴着你，想永远得到你吗——！！”
“你为什么不回答——你知不知道，从你赋予我生命的那刻起，我的心便存在了你的身体！”
“我不是没有心呀！”
“冷，冷，冷，我只是、我只是……”
“做我的娃娃吧！做我的娃娃吧！永远伴着我，我永远也不会抛弃你的呀！”
“我不是没有心呀！”
“冷，冷，冷，我只是、我只是……”
“为什么你不愿意伴我？！”
“我只是——那么爱你呀！”
“冷……我爱你！”
“你可知道——我怎么那么爱你。”
尖利的指甲直直而毫不留情地刺入了眼里。
她直直的倒下。
她，那倒下的她——
是静风。
冷。
这里的气温很低，空气一触上肌肤仿若就能结上那么一层小霜。
连心也能透出薄凉的寒气。
她起身，走向那个小小的人儿。
她小心的，一手楼抱起那个满眼空茫茫黑洞洞的孩子。
“静沙……你冷么……”
绝美的脸上，两道凝愁的眉似层层雾霭的远山，若水的双目，忧郁积结，仿若有着什么在其中被深深的埋葬。
似淡非淡，似浅而深深。
她，这如雾霭般惆怅的她——
是紫语。
紫语小心地把那所显一切都极其呆滞的人儿搂在怀里，想要顷刻间就把自己所剩的体温给予到那个冰凉的身上。
而眼睛，看向了静风。
那倒地的静风，她的双眼有着汩汩的血水溢出，满满地，像流不尽，流不尽……
一只比琉璃更夺目精致的眼睛一眨不眨死死地盯看着天花板，或许，更是想盯看着那什么也找寻不到、什么也抓不到的，总在被人称为自由自在却总在压盖着人的天空的天空。
另一只眼睛——豁然已经残破稀烂，向世人裸露着它的狰狞，让人完全看不出它原来的美貌，只有黄水夹杂着红液扑哧扑哧的外冒。
仿佛她是活着的一样。
流之不尽。流之不尽……
“静风，静风，你还不认错麽……”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很吃惊？为什么你明明刺伤的是我的眼睛，最后却是你在承受……”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承认啊……
“静风，你知道我送给她的这个是什么麽……”紫语的手抚上静沙的胸前，那里，挂着一条剔透的用紫色水晶而制的链子。链子上，挂着一个玫瑰花形的黑色水晶坠，骤然盛放的情态，生动逼人，栩栩欲活。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你一定不相信，因为你已经把你妹妹用来支撑灵魂存活的双眼毫不留情地夺取了！你是不是在想，你们鬼娃娃赖以生存贮藏着你们灵魂的眼睛都没有了，她又如何能再次醒来？”
这个刺慝的过程——如今，结局如期而至。
除了纠结的讽刺与痛苦，你……还想要什么……
紫语收起了怜悯而郁结的目光，哀伤的眼看进静沙那个空无一物的眼眶，苍白纤细的抚摸着那个依旧呆滞的人儿的心。
静风小小的身体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那个冰凉的地上，眼睛里依旧流着，那像泪一样的，红染染的液体。
斑驳的，无声的痕迹——连一丝腹语也倾吐不出。
仿佛她是活着的一样，又如死去了一般。
“静风……现在，你总不会还认为这颗‘暗夜玫瑰’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装饰了吧……”
这暗夜下的玫瑰尚未盛放，便已——凋零。
这颓败的香气，我怎么闻也闻不到啊。
原来，我自己便是那味道，我如何，闻得到自己……
“‘暗夜玫瑰’，这是一个人……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它是一种串联起两个人的心与灵魂的媒介——送人者只要还活着一天，便能永远的感知到被赠者的灵魂与心，无论被赠者活着或是死亡……”
那又如何……那又如何……你又能感知她的什么心？！
“它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作用——那是那个人精心为我造就而成用来保护我的东西，它不仅是沟通两个人的媒介，它更是一种赋有强大能量的器物，它可以护魂和——聚魂！”
不……不……我不相信……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紫语突然一顿，话音一转——
“静风，你还不明白麽？真正的灵魂并不存在于表面，它永远只存在心！”紫语静静地向那安静地仰躺着的女娃走去，“而你们的心——并不存在于你们的眼睛！”
那么孤单的小小身影，颓败的，亦如那暗夜的玫瑰，一点一滴的生机都在那一片暗色下渐渐消亡——没有回转。
没有……没有……什么也没有……
“静风，你的一只眼睛已经没有了，所以现在的你相当于人类世界中的植物人一般……静风，你的心，痛么……”
不痛！不痛！我没有心！我没有心！你——让我如何……感知？
“静风呀静风，你可记得你与静沙是如何获得灵魂与生命的麽……”
一手抱起静风那小小的身子。
那个毫无生命力的躯体。
揽入怀中。
“静风，你的眼睛还感受得到生命麽……”
“我从远方走来，走进你的视线，想给你带来一抹鲜活的色彩。那个色彩，叫做生命……”
“我从远方走来，这条路像你的心与这世界的距离……”
“好遥远的地方，我一步步的走来，敲敲你的心窗。结冰凝固的心窗……总有解化的时候。那时候，便是我们相见的时候。那时候，便是你睁开眼睛真正看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是你的心与灵魂真正复活的时候……”
“你的心……与灵魂。”
我……我……我不曾相信我的心，因为，它从来不在我的身上啊……
爷爷说，有了灵魂自然就有了心了，你的心就是你的眼睛呀。灵魂由你的眼睛注入，因而就有了感情。
爷爷说，我的好娃娃。
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何曾爱过我们？他是人，却从不曾有心。
紫语说：“静风，你的妹妹爱我的心从不会因为任何而被剥夺呀……”
爷爷说，我的好娃娃。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是他最得意的作品，然而，作品始终是作品呀……
紫语说：“静风，你爱人的心呢？你……失去了吗……”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人们何曾对我们有过心麽？因为我们只是娃娃，只是——娃娃……
紫语抱着两个静静的孩子，走呀，走呀。
走出这个停尸间般冰冷的房子，走出那个冰冷直立着永不因人而有所动的门槛，走过——那棵俨然已经衰败死亡的孤独寂寞的樱花老树。
要走呀走呀，走出这个渴慕爱却迷失了爱的，只有在回忆中一遍遍扎痛一遍遍起恨的——玩偶之家……
走呀，走呀，这个距离就像她们的心灵之间那永远难到达的距离，这个距离，就像娃娃与人类之间难以沟通甚至无法沟通的距离，这个距离，是一种生与死的……距离吗？
“我的娃娃呀，娃娃，我若果不爱你，你的灵魂……还……在……吗……”
若果我不爱你……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这是什么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