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龙傲天的退婚男妻》
楚秾被簇拥着回到九州清后, 他仍旧恍惚,在无人时,看着空荡的房间嚎啕大哭。
陆惊绝对自己是狠极了。
他死也要楚秾记得他,他用命赔给楚秾, 把楚秾捧到高位上, 而楚秾这一辈子都没办法摆脱陆惊绝的影子。
一连过了许多天, 楚秾缩在九州清里不出去, 时日分明渐渐过去, 但他手中仍有神木刺入陆惊绝躯体的触感,陆惊绝吐血, 却双眼凝视他的模样似乎仍在眼前,楚秾把手浸在水潭里,一直洗一直洗。
似乎洗干净了手上的血渍, 他就可以佯装自己没有杀过陆惊绝。
但是他看着一双搓红的手,又陷入恍惚。
他没害过陆惊绝,陆惊绝却肆无忌惮地欺负羞辱他,他今日又杀了陆惊绝。
他和陆惊绝两清了吗?
他和陆惊绝能两清吗?
楚秾怀疑着, 陷入呆滞。
忽然,院外有人敲门,楚秾回神, 走去开门。
南宫白鱼红着眼站在门外, 开门后, 赫然抬头看过来, 她眼睛又红又肿, 鼻尖也红着, 显然哭过一场, 看见楚秾, 她上下打量楚秾,小心翼翼问:“楚师弟,你可还好?”
楚秾说不出话,他想了想,点了点头。
他很好,他还活着。
南宫白鱼看着他,静默一阵,说:“陆师兄定然会无事的。”
“……”楚秾不知为何,一下眼眶又红了,呼吸急促的掉眼泪,身体瘫软乏力,整个人情绪像是游走在极端边缘一般。
陆惊绝被他杀了。
被他亲手杀了。
楚秾回忆起陆惊绝死前的模样,他哭得可怜,他哀泣地说:“师姐……我亲手杀了他,我并不想杀他。”
他亲手用神木扎进了陆惊绝的身体里。
陆惊绝吐了血,他像纸片一样飘下了魔渊。
“楚师弟……你别哭。”南宫白鱼慌忙安抚楚秾,她说:“陆师兄且不说现下应当无事,再者他也一定不愿意看见你哭得如此哀恸。”
“?”楚秾摇着头,难以平复心情。
不可能没有事的,昆仑神木是陆惊绝的死穴,数千年来最难生长出来的神木,却如同命定一般被他种了出来。
陆惊绝像是命中注定要死在他手上一样。
然而,南宫白鱼说:“是陆师兄让我来照看你的。”
“?”楚秾眼泪一下怔住了,看向南宫白鱼。
“什么?”楚秾不解南宫白鱼是什么意思,但又敏感地捕捉住了其中的只字片语,他问:“为什么要你照看我?”
“师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们早就筹划好了一切。”南宫白鱼眼眸晃动,缓缓道来:“包括被下魔渊。”
“仙门已是死路,魔渊里才有生机。”
“?”楚秾呼吸顿住了,他问:“师姐,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
还是说,楚秾他只是个局外人?
南宫白鱼给楚秾倒了一杯茶,她没有回答楚秾问题,而是问:“楚师弟,你可曾知道,自己险些被诬陷下狱?”
“……”楚秾想到那一日在在众目睽睽中,他险些被血滴玉指认出,最后却飘到了陆惊绝头上,而南宫百越当场翻供,罪名再没落到他头上,陆惊绝却代替他,走入了牢狱,他点了点头。
“你可知道,你如果入狱,你会如何吗?”
“天/朝国破,而你会成为禁/脔……”
楚秾皱了眉。
南宫白鱼继续说:“从凡尘中出现妖魔开始,就有人勾结魔人,意图侵吞皇室越氏福泽,一开始并没有意图陷害你。”
“但是后来又刻意将权印落在你身上,是想让你安上罪名,失去铅华山和天/朝的庇佑……”
南宫白鱼口齿清晰,情绪平稳,将一切细细道来。
楚秾听得遍体生寒,几乎不敢想象,自己曾经被人如此觊觎。
他也无从想象,陆惊绝身上究竟背负了多少东西。
师尊是灭族仇人,周边长辈具是推手,昔年情谊却是暗中加害,看似大力栽培却是提防嫉妒,他亲眼看在眼里,记忆清晰,却仍要佯装无知。
明暗交加,陆惊绝想要活下去,就不能是个人,所以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
陆惊绝其实并不想暴露自己,也并没有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对于人魔勾结一事,他多有沉默,但是玉门把主意打到了楚秾和越氏身上。
当初南宫兄妹身中魔气,南宫白鱼险些身亡,南宫百越不得已偷盗天/朝权印,撞上楚秾,狼狈逃离,却被宿羽和玉门抓住把柄,玉门威逼南宫百越成为诱饵,惑使楚秾入局。
南宫百越动过念头,陆惊绝也有所察觉,三方僵持时,楚秾却出手救了南宫白鱼。
于是南宫百越在当日翻了供,和陆惊绝一起把陆惊绝自己推到风口浪尖,护住了楚秾。
而楚秾自己却一无所察。
还捅了陆惊绝一刀。
陆惊绝究竟是用何种心态,在自己蛰伏六年后,又为了楚秾放弃了所有谋划,还把自己一条命送到了楚秾手里,只为了楚秾冠上屠魔的名义,玉门再动不了他。
楚秾能和陆惊绝两清吗?
似乎始终是他欠陆惊绝的更多。
陆惊绝在下魔渊前,说喜欢他。
陆惊绝大概是真喜欢他。
可喜欢他却还对他这么狠,真的以为他亲手杀了陆惊绝,他就能心安吗?
他茫然地问南宫白鱼:“师姐……你说他们真的会回来吗?”
在剧情里,陆惊绝就是从魔渊里爬了回来,但是剧情里没有一个叫楚秾的炮灰捅过他。
“会的。”南宫白鱼沉思了片刻,她说:“陆惊绝是个疯子。”
她双眼明亮,看得清明:“他娶不到你,在地狱都会发疯。”
楚秾可能会和陆惊绝两清吗?
才没有可能。
陆惊绝恶劣得就是在发疯。
“但他忽略了一件事。”
“什么?”
“你也喜欢他。”
“……”楚秾愣住了。
“陆惊绝说,你不会等他。”
“但我觉得,你一定会等,而且你为了他,似乎连仙门都不想要了。”
“你想离开的,对不对?”
楚秾沉默着,对着南宫白鱼清而温柔的眼,他点了点头。
南宫白鱼同楚秾聊了一夜,第二天,一直缩居在九州清的楚秾,终于走出了住所。
他似乎仍旧是楚秾,谦和有礼,为人和善,然而他的眉眼再没有过往鲜亮的神情,待人接物都疏离,再没过往那般热切赤诚。
走出九州清的第二天,他就下了华阳圣山,尽管那一日是他的一众仙门为他祝贺的生辰,仙山众人为了恭维他这位绞杀叛徒的凡尘英雄齐聚华阳圣山。
他还是走了,第一次不顾及仙门长辈脸面,自己悄悄地下了山,回到了楚家。
宿羽好几次以华阳圣山相邀的名义来找楚秾,都被楚秾搪塞了过去。
他一个修仙人士都不想见,尤其是宿羽。
楚子宜为他挡住了所有口舌,让他安心留在门派里修养,待他几乎匪夷所思的纵容。
似乎除去那一日强逼楚秾和陆惊绝退婚外,楚子宜从未对他露过冷脸,纵使他闯出天大的祸,他也会为他拦住。
这就尤其显得退婚陆惊绝那件事极为特殊。
第一年新年的时候,楚秾在除夕夜,他同楚子宜对面而坐,圆桌上一大桌热乎菜肴时,他终于忍不住问楚子宜:“父亲……你会后悔我同陆惊绝退婚吗?”
践踏昔日旧友的儿子,玷污自己的声名作风。
楚秾现在才看清陆惊绝的处境,都觉得痛心,何况是几乎旁观血案的楚子宜。
楚子宜给他夹菜,扫了他一眼,便知道楚秾知道了些什么,他没多问,道:“不会,我现在还是认为,这婚退得极好。”
“纵使的确痛心。”
楚秾沉默了一阵,过往看不懂的东西,今日看,分外清晰。
楚子宜向来恩怨是非都分明无比,从未被名利掺杂,品性正直,行事磊落,就因为如此,他才不顾楚秾娘亲凡人身份,跑下凡尘去天/朝求取,被天/朝皇帝憎恶仇恨,也从未有过恼怒。
他是欣赏陆惊绝的,纵使陆家灭门,陆惊绝半生尽毁,他也不会如此绝情。
但是当年的事,复杂得难以言说,玉门施压各大仙门同陆家撇清关系,陆惊绝身边一堆豺狼虎豹虎视眈眈,楚秾身上的婚约像是悬挂在楚秾脖子上的一把大刀,相比大道其正,楚子宜始终更爱护楚秾。
陆惊绝是否受辱,是否绝望,没有楚秾半分重要。
“你是为了我,对吧?”楚秾道:“对不起,父亲,我不该生气的。”
“别想那么多。”
“……”楚秾点了点头,说:“我不想回仙门了,我想到处走走。”
“父亲你,似乎因为我,过得很辛苦。”
楚子宜看他,没说什么,只道:“想去就去吧。”
“嗯。”
楚秾过完新年第三天,就回了凡尘,从铅华山脚下出发,每隔几个月就搬一次家,因为从第一个月开始,就有媒婆要给他说媒,一路到了陆家,而后又去了沛雨镇,再走到了天/朝皇城,他第三年到达的那一日,正好赶上了玉辛的喜酒,她嫁给了一位少年将军,红妆披落,娇美得很。
楚秾随了一块玄玉还有多子多福扇,和新郎换了许多御赐女儿红,他都一起寄给了南宫白鱼,让她为她自己在沛雨镇的客栈添添噱头。
南宫白鱼会回信给他谈论最近收成,小镇行情,还有各方媒婆撺掇她相亲的趣事,楚秾也会回信,不过他发现的趣事并不多。
南宫白鱼还会和他说一些修仙界的情况,说宿羽被华阳圣山收为了弟子,又被玉门仙尊收为义子,前途坦荡光明,成为最为瞩目的弟子,林霄冉现在反而在纠缠宿羽,宿羽又每月都跑去她的客栈,逼问楚秾的下落,形成闭环,无聊至极。
第三年的时候,他找了一块僻静的世外桃源住了小半年,天天闲适得很,日日青山绿水为伴,依山傍水到处打野食,用糖哄小童给自己买话本,他悠闲得觉得日子过得缓慢,以至于自己许久没接到信笺都未发觉。
忽有一日,他刚从水里摸了鱼,怀兜里还有村民新送的果子,他衣衫半湿着,挽在肘处,拢住果子回到小竹屋,自己正要关门换衣服,骤然一转身。
却赫然看见一个男人坐在他床铺上,凌厉眉眼却在低眸地看他,开口说:“怎么还不过来?”
楚秾盯得怔住了,怀里当即果子掉了一地,啪嗒地四散,在地上滚了许多圈,他再回神时,却发现床铺上没有什么男人,只有空荡荡的床帘锦被时,他乱了。
他顾不上自己衣袖挽着,衣衫脏污,小跑去驿站,竟是积压了大半年的信件,厚厚的一沓。
楚秾连夜点着灯一封封信件慌乱拆开,读下去,想从当中读取想要的只字片语。
大概第二十三封的时候,开始有了陆惊绝。
他凝神专注,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看。
看着看着,眼睛里蓄满了泪。
陆惊绝在半年前大破祭天封印,率领数百万魔渊妖魔杀回人间,仙门抵御不足,难以招架,玉门仙尊当日溃败,宿羽命格尽毁,当众成为不人不鬼的怪物,华阳圣山易主,各大仙门皆有折损,衡阳门林家首当其冲,掌门当众被绞杀,昔日誓言,悉数成真,各大仙门再不敢言语,对魔渊态度委曲求全,只有铅华山楚家,同魔渊对峙,而魔主陆惊绝不动楚家分毫。
他读到最后一行字时,却顿住。
陆惊绝求娶楚家独子。
“……”楚秾像是被这行字烫到一般,连忙把纸张折叠住了,图个眼不见心为净。
可是他又忍不住,轻轻地打开纸张,看了几眼,又再看几眼。
一晚上没睡,第二天收拾包袱踏上了三年未乘坐过的飞舟,在几个小孩眼前飞走了。
他赶到到铅华山的时候,正听见楚子宜往地上摔杯子,难得被气得破口大骂:“那魔头可是在威胁我?”
“啊?”
“他居然敢威胁我!”
“他就是惦记当年我儿阿秾退他婚的仇,心肠狭窄,心怀怨恨!”
“我儿又当众捅了他一刀,他就更加怨恨,只怕在魔渊,都是日日嚼着对我儿阿秾的恨才活下来的!”
“还求娶!”
“他就是想要折磨死我儿!”
“那绝无可能!”
“他怎么就活着回来了?玉门老贼怎么就没弄死他,送走了伪君子,来了个真小人,这世道已经如此这般了?”
“居然还说,倘若再找不见阿秾,就要派妖魔下凡尘!他也不怕遭天谴!”
“聘礼直接下了满山,劈头盖脸就是威胁言语。”
“我铅华山宁可灭门,也绝不做如此委曲求全之事!”
“……”楚秾还是第一次听见楚子宜这么严肃的情况。
玉门仙尊或许顾及脸面势力,不会动铅华山,但是陆惊绝目的明确,手段利落,从不言虚。
楚子宜显然是被逼急了。
他捏着包袱,笑出了声。
楚子宜错愕回头,看见楚秾站在门口,一下涨红了脸。
几位长老看见楚秾站在门口,脸色怪异地看了一眼楚子宜,连忙迎上来遮住楚秾视线,等到楚秾再看见楚子宜时,他已然恢复了往常冷静从容模样,甚至走到楚秾面前,淡淡说:“回来了?”
“嗯。”楚秾点头。
“回来了就去洗漱休息。”楚子宜说:“厨房新做做了许多菜。”
“父亲,你看起来比我还累。”楚秾看着楚子宜气息不稳导致面色衰弱的模样,他道:“该休息的是你。”
“这件事应该到我自己做主了。”
“你别胡闹,快去休息。”楚子宜皱了眉:“你听岔了,嘴碎的跑到你面前了。”
“我很认真。”
“你可知道,陆惊绝现下是何等危险?他距离成魔神只差一步之遥!”
“玉门仙尊当众被他击落,修为尽废!”
“你去了,只会是水深火热!”
“父亲,我问过你,你后不后悔让我同陆惊绝退婚。”
“你说永远不后悔。”
“我也不后悔。”
那时他和陆惊绝虽然有婚约,但是感情不深,又有各种利益相关,还有各大仙门施压,玉门窥视,铅华山至今安然无恙,他就不会后悔。
但楚秾顿了顿,又说:“但是这次如果再退,我一定后悔。”
“我心悦他。”
楚秾弯眼笑了,眼眸微亮,桃花眼犹如一汪清水初绽,似乎过去三年的低沉一洗而空,鲜活乐观的楚秾又回到了眼前。
“……”楚子宜眉头不自觉松开了一些。
“我们之间的事,父亲你并不知道,就像舅舅并不知道你和母亲的事一样。”
“何况……我总得护你们一回。”
楚子宜说:“我不需要你护!”
楚秾说:“我人来了,你们拦不住陆惊绝的。”
陆惊绝就算是死了,都会从冥府里爬出来。
以前楚秾不信,现在他信了。
“……”楚子宜无言,他凝视楚秾许久,叹了口气:“罢了,随你去吧。”
其实陆惊绝不会动楚家,大家都心知肚明,如果当真要动,大可以一天一个的灭杀铅华山弟子将楚秾逼出来。
楚秾不在时,他都不动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只想娶楚秾。
只是楚子宜关心则乱,自乱了理智。
……
楚秾应下婚约后,吉日推在了半月后,楚秾是凡人,便遵了凡间习俗,不用仙门结道之礼,在这半月里,新人不得见面,不得通信,不得传话。
各个流程都是长辈敲定的,凡尘天/朝还送了太后还有好几个礼教姑姑过来。
楚秾回来后,就没见过陆惊绝一面,一句话都没说上,直到新婚那一日,楚秾盖了红盖头,手里捏着一只苹果,又摇摇晃晃地坐上了花轿,花轿走过许多路后,再落下时,有人为他掀帘子,引他下轿。
那双手仍旧结实有力,捏着楚秾的手臂,搀扶他往里走。
这次楚秾没穿女子婚服,而是穿了修仙界的男修婚服,仍旧有红裙曳地,盖着盖头,瞧不见路,脚下红裙绽开,他以为自己还要跨火盆时,忽然听见耳边有男声拂过。
“扶着我。”
“?”楚秾不解,然而男子松手一瞬,他还是立刻扶住了男人的粗壮手臂,啪嗒一声,楚秾指尖一阵晃,男人笑了一声。
男人跨了火盆,踩碎了瓦片。
“按我说的做,我教你拜堂。”楚秾悄悄道:“捏紧了。”
那头果然捏紧了。
“一拜天地!”一个声音嘹亮的姑子喊道。
楚秾扯住绸布,指引男人方向,又扯了两下湿意弯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楚秾盖头垂落,他弯腰起身时,清晰地听见男人笑意,上一次并不是幻觉。
男人就是在笑。
姑子又呵了一声,楚秾被众人簇拥进新房后,当即就散了,楚秾头戴盖头,手捏苹果,挺着腰身略有些酸涩。
他还未有具体动作,房门传来开合声,有人踏步走了进来。
楚秾心跳突然加快,紧张得呼吸发乱。
男人走上前,一双脚落了楚秾眼前,他用喜秤挑开楚秾红盖头,两人视线对上,撞入彼此眼中,犹如水乳交融一般。
两个人都顿住了。
楚秾看眼前挺拔健康,面容依旧俊美的男人,三年时间过得如此漫长,每一寸时间都很难熬,楚秾佯装自己不在意,可又当人出现在自己眼前事委屈上了心头,又忍不住红了眼。
他很想念陆惊绝。
这三年,无时不刻不在想。
他一直刻意忽略自己心绪,用懒散闲适的生活打发时间,但心里的想念像是被拦截的水,越积越多,直到倾溃而下。
他眼泪划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