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尤笑笑经常梦见一条锦鲤。
梦中天蓝如洗，水地碧波如镜。粼粼清波下，那条彩鳞银须、肥美膘硕的大鱼，一看就很好吃。
解梦的说，这是吉梦，说她肯定会有一位相貌英俊、极有才干的老公。
尤笑笑才不信，依旧乐呵呵做着单身宅女，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家里蹲。
眼见她毕业两年还是孤家寡人，尤妈妈广撒网到处征婚，终于得偿所愿，今天，就是尤笑笑和她准男友接机奔现的日子。
“师傅快去机场，我赶时间！”
她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钻入计程车后座。
下一秒却闻到一股异香，沁肺宁神地直往她心坎钻。
咦？原来还有一位男乘客。
此人身穿白色西装，头戴白色礼帽，侧低着头，被宽边的帽檐遮住脸，双手交叠握持着一柄金色雕花拐杖，莫名有种睥睨众生、高深莫测的神秘范儿。
尤笑笑纳闷，这位魔术师coser是要跟她拼车？
果然，就听那男人主动说：“姑娘，你我刚好顺路。”
说着他抬头，露出帽檐下一张假面。
那面具金色为底，古雅精致，将整张脸完美包裹，只露出一双眼睛，蓄着亮晶晶笑意凝视尤笑笑。
一瞬间，尤笑笑心脏挛缩，不知为何生生疼了起来。
她困惑地按住心口，半晌才缓解。又见对方一直等她接话，便客气回敬：“哪里哪里，倒是我应该感谢你呢，下雨天不好打车。”
男人愣了一下，盯住尤笑笑，似乎很失望，说的话也更加古怪了。
“姑娘，你我之间何需计较，往日情谊是我欠了姑娘的，莫生分了才是。”
“呃……”
尤笑笑噎了噎，忽然福至心灵。
“所以，你是一位演员吧？这是要赶场演话剧吗？”她顿悟地问。
男人轻笑一声，卖关子回答：“也罢，今日之后姑娘自会明白。”
尤笑笑也不计较，心想，都说演员戏痴，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便礼貌地笑笑，百无聊赖掏出手机。
她打开微信，翻到“准男友”对话框，正要打字，却见一缕烟雾飘至面前。洁白的烟线绕成同心圆，一圈，两圈，三圈，继而散开。
烟雾弥漫，清甜芳醇使人心定。原来男人身上的异香出自这里。
尤笑笑抽抽鼻子，放下手机侧目去瞧，看到男人变戏法一样，展开手掌拎出一只以银链悬吊的镂空小银球。
尤笑笑在古装剧里见过，那应该是古人香熏用的小玩意儿。但男人手中这只用料上乘，做工考究，不仅有云纹镂刻，还有一只盘旋的浮雕小龙，含着活动的红珠，绕着银球一圈。
龙爪、龙鳞、甚至龙须的纹理都做得精巧细致、栩栩如生。随着球体摇动，居然还有丁零当啷的清脆铃音。
尤笑笑叹为观止。“哇～好逼真的小龙，里面点的是檀香？”
男人抬眸，“姑娘喜欢？”
不知为何，他此刻的眼神仿佛带着勾人心弦的蛊惑，令尤笑笑莫名恍惚，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面具后传来的声音立刻涌出一丝欣喜：“常闻，香之为用从上古矣。所以奉神明，可以达蠲洁。如今，已鲜有人沿奉此道。姑娘竟有如此雅兴，那便尽管拿去！”
说着就献宝似地，把香薰银球往尤笑笑手里可劲儿塞。
尤笑笑受宠若惊，连忙推拒：“不不不，我不要！我纯粹只是好奇。”
那人又开始入戏，眼神里亮晶晶的笑意倏然碎裂，颇受伤地放下手。
“姑娘，恕我未能衬了姑娘心意。若姑娘另有要求，譬如添置何种物件，抑或何仇未报，何愿未了，不妨尽管说来。”
尤笑笑渐渐没了耐心，啼笑皆非道：“我说不要就是不要，不跟你客气。”
男人的肩膀顿时僵了一僵，司机侧目，也明显僵了一僵，连带着整个车座车厢车窗子车把手，也跟着一并僵了一僵。
银球里的香烟不知何时熄灭了，龙口含着的小红珠也华彩尽失，泛出暗淡的灰白。
气氛尴尬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男人冰山似地收回手，正襟危坐。再说话，声音凉飕飕的。
“虽说你待我不及从前热络，但只要你开心，尽可放肆说来，不必多心，我仍是愿意的。”
尤笑笑扶额。看来此人不是入戏太深，而是脑子不大对劲。
再看一眼手机时间，她问司机，“师傅，请问还有多久到机场？我男朋友的飞机快到了，麻烦您再开快点好吗？谢谢。”
始终做背景板的司机终于有了反应，尤笑笑从正中后视镜看到他连连摇头，神情复杂看向自己。
这时候的雨已经越下越大，本来只是稀疏阴云的天空，不知何时乌云翻滚，厚重的雨幕几乎遮天蔽日。
尤笑笑记得天气预报说这几日都是小雨，居然说变就变，这种鬼天气，飞机会准时降落吗？
她郁闷地在微信里留语音：“雨下得有点大，不晓得你现在到哪了，收到信息尽快回我哈……”
话音未落，被一声突兀的冷笑打断。
尤笑笑不解，偏此时正对面蓦地一道惊雷炸裂，轰然一声巨响，不偏不倚，刚好击中正前方路口的一个硕大灯箱。
刹那火花四溅、霹雳滚滚。跟着便有刺目闪电划破苍穹，以雷霆万钧之势密集劈落。
尤笑笑哪里见过这种被雷劈的架势，头皮都炸了。
司机也是震骇交加，操控着方向盘左躲右闪，口中念经一样扯着嗓子喊话，听了半天才分辨出他喊的是“冷静啊，且冷静！千万要冷静！”显然已经被吓得胡言乱语了。
倒是那男人镇定得很，一动不动宛如雕塑。不过也可能是完全被吓傻了。
尤笑笑深以为一条小命即将交代，想起老爸老妈，还有等她周末回去钓鱼聊天的外公，不禁悲从中来，顷刻鼻头一酸。
奇怪的是，雷声几乎在她马上要嚎啕大哭的一瞬戛然而止，铺天盖地的暴雨也像阀门突然被关闭。
一切就像是闹着玩的。
尤笑笑简直重塑了世界观。惊魂未定良久，再回神，哇～什么时候到的机场？
外面的雨早已停歇，天空万里碧蓝，只当刚刚经历的一切，乃是一场白日梦？
这时司机喊她，“姑娘，您到了。”
尤笑笑回头，拿起手机准备扫码。
司机微笑表示：“您误会了，不必破费。”
尤笑笑怪不好意思，下意识往旁边瞥，登时又傻住。
“那个人呢？他什么时候下的车？”她指着空荡荡的座位问司机。
司机却转过身去，再不说话了。
尤笑笑没时间掰扯，只好推门下车，没走两步又被司机叫住。
“唉，姑娘，您东西忘了带。”
“什么？”尤笑笑回头，对方将一把红伞从车窗塞给她。
尤笑笑低头看了一眼，笑道：“师傅，您弄错了，这不是我的伞！”
再抬头，司机已经连人带车跑没影了。
尤笑笑无奈，拿起伞细细端详，不由心中一动。
哇，好漂亮的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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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把古意盎然的老式伞，红绸的伞面用料考究，伞架竹制，伞把手是一截黑色的长管，不晓得什么材质，表面乌黑油润磨得发亮，摸上去冰凉沁骨，手感似玉却非玉。
长管的底端凿了个小孔，缀了块石牌。赭红牌面镌刻了一行鎏金小字——“庚辰戊寅丁未癸卯”，另一面也有字，刻的是——“结发元修”。
尤笑笑摸着石牌，心生喜欢，爱不释手，可转念一想，这伞搞不好是那个怎么想怎么古怪的男人落下的，又有些硌应。扔不是，不扔也不是。
正踌躇，有人喊她。“笑笑，是你吗？”
尤笑笑回头，看到一个面生的美女。“不好意思，刚才是在喊我？”
“不然呢？”美女捂嘴轻笑，“两年不见，你不会把我忘了吧，我是曲晓琪啊！”
“晓琪？”尤笑笑尴尬，这才把名字对上号。没错，她们系的确是有个叫曲晓琪的美女，不过不是同一个班的，不大熟。
曲晓琪不高兴，“老同学，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又搭搭眼，视线落到红绸伞上，眸光一燃，随手抢去。
“呀！这伞真漂亮！”
尤笑笑为难，想把伞要回来，奈何曲晓琪调皮，躲躲闪闪就是不给。
忽听耳边有汽车驶近，曲晓琪侧目，笑道：“啊呀，先不逗你玩了，我男朋友来接我了！”
她塞给尤笑笑一张名片，“记得回头给我电话，有空约个饭，白了个白～”
说完转身，脚步轻快钻入一辆黑色大奔，又落下车窗，冲尤笑笑晃一晃手中的伞。
“亲爱的，这个送我了哈～”随后绝尘而去。
尤笑笑这才反应过来，却也无计可施，转而又想，正好这伞拿着烫手，被她拿去倒是省心，不由无事一身轻。
抬步要走，胸口霍然一滞，抽筋一样的刺痛伴着眩晕发作，一刹那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