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这是江浸月搬来的第一天。
偌大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同样是三室一厅，一间主卧，一间次卧，还有一间书房。
屋子还算整洁，窗明几净，应该在搬来之前就被收拾过。江浸月右手枕在脑后倚在沙发垫上，视线定格于对面粉百的墙面和电视机处。
思绪却飘得很远。
她是和她妈大吵了一架所以才搬来这里的。
一周前，江浸月在她妈面前表明了自己的性取向。
江浸月一直觉得她妈妈是一个理性明智的人，做事从来都是行云流水目光如炬，实在算不上墨守成规思想老旧那一类人。
所以在她决定当面出柜之前，并没有考虑太多，她认为这件事本就应该坦诚应该理所当然的，没必要遮掩。
可是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所有父母的一个通病——同样一件事，放在别的孩子身上就可以理性看待给予宽容或饶恕，而一旦放在自己孩子身上就一定要斤斤计较。
更可笑得是他们还口口声声称之为父母对孩子的爱。
江浸月抿直的嘴角微微抽起，像是轻蔑地笑了一下。
她不愿意和她妈继续冷战下去，便找了个理由搬到这里来。
——南溪区嘉禾路。
这里距她家不远不近，江浸月小时候在这边上过一学期的小学。所以还算熟悉。
想到这里，她又想到今天碰上的那个小女孩。
脑海里回忆了半晌，总结为两个字——奇怪。
第一次碰上就将人撞了个屁股着地，然后人又堵在她家门口讹她，还想要微信？现在的小屁孩都不怕大姐姐是坏人吗？
哦不对，她说她已经高三了。不会是骗人的吧看起来那么小。
这时，只听外面砰的一声，猝不及防的声响将江浸月的思绪一下拉回来。
接着又是激烈的争吵声和断续的劈里啪啦声音。
江浸月侧耳仔细听了一会儿，大概辨别出是一个中年男子的怒吼声。一听就是吵架，一周前她才刚接受过她妈这般的‘洗礼’。
家庭内部的吵架她本来就没必要去掺和，反而提醒她该吃晚饭了……
屋子里没有任何粮食，江浸月打算到楼下的小区超市随便买些吃的。
她开门出去，关上门的那一刹那突然又听见后面传来的小女孩的声音。
她顿了顿，脚步一转还是跨下了石梯。
两秒后，她又转了回来。
鬼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决定掺和这件破事儿，熟悉的人都知道江浸月最讨厌管人闲事。
但江浸月还是鬼使神差地敲了门，并且鬼使神差地说了句：
“是数学题，同学。”
说完这句话她就后悔了，明明可以是问一下路，或者借个东西什么的也就一分钟的事，怎么现在突然变成邀请对方去她家了。
最要命的是，安芷也没有拒绝。
安芷反应过来后点了点头，说：“好。”
“去你房间吗？”
江浸月咬紧了后牙槽，腹诽一句自作孽不可活，说：“嗯。”
-
房间内。
安芷坐在书桌前，江浸月随便将习题资料一翻。指了个看上去挺难解的数学题示意安芷。
江浸月：“嗯，就这一个，你先解着，我下去买个吃的。”
安芷点头答应。然后便开始认真研究起来。
几分钟后，安芷抓耳挠腮草稿纸用了大半张终于将那道题给解出来。然后扔笔仰头，就这？这就是年级第一的水平吗？啧啧啧。
距离我完成任务又近了一大步！
安芷内心狂喜手舞足蹈，高兴得合不拢嘴。然后下一秒听见开门的声音，变脸比翻书还要快，瞬间安静下来，嘴唇抿嘴直，神色冷淡。
江浸月买了两盒拌面，回来将塑料袋搁在桌子上，见安芷得意地看着她。问：“你做好了？”
安芷：“嗯这道题太简单了，我有两种解法可以都给你讲一讲。”
江浸月随意地‘嗯’了声，根本不在意她有多少种解法，倒是很好奇这人怎么做到刚才还哭唧唧地怎么这么快就跟个没事儿人了。
江浸月取出一盒拌面，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吃饭了吗？”
安芷：“没有。”
江浸月：“我多买了一份拌面，你要不要吃。”
安芷：“……”我淦，这个时候的江浸月怎么这么含蓄了，明明就是给我买的还说是多买了一份！
“要吃。”
江浸月：“要吃自己拌。”
安芷：“……”
二人拌好面条之后，便对坐在餐桌上沉默吃饭。
安芷好不容易被主动套了个近乎，脑子里正疯狂思考着怎么在这里留久一点。好多探一些敌情。
她吃一口面，瞅对方一眼，觉得这个江浸月嘴巴活似没有发育成熟似的，要不就是带伤，严格秉持着能不开口就不开口的臭毛病。
偶尔说一两句话不是双音节词，就是哦嗯啊。
安芷问她那个高中的，江浸月回：“林海。”
问她林海高中那个班的，江浸月回：“27”
安芷知道林海高中班级分配是根据排名来划分的，比如她是文科第一名，那她就是文科第一个班，三班。
而江浸月居然是27班，这就不太合理了。
安芷问她：“为什么是27班？你成绩不是挺好的嘛？我的意思是我猜你成绩应该很好。”
江浸月言简意赅：“文科艺术班。”
原来如此，学习艺体的同学会划分到最后几个班级。安芷“哦”了声。
半晌，安芷终于忍不住又问：“你不喜欢说话？”
江浸月：“嗯，也不喜欢话多的。”
安芷：“……”
安芷识相地闭了嘴，为了方便接下来继续接近江浸月，她觉得还是十分有必要在对方面前保持一个良好印象的。
吃完之后，安芷以一副老娘很聪明但是我还是很谦虚地愿意跟你讲解题目的姿态，给江浸月讲了那道数学题。
当然，江浸月也只是装模作样地听听。
写下最终答案后，安芷看着她问：“懂了吗？”
江浸月其实根本没怎么听，要不是她在脑海里将那道题算了一遍，答案恰好跟安芷的对上了，不然真听不懂这位朋友耐心的讲解。
江浸月的注意力一会儿放在安芷握笔的指尖上，一会儿放在她絮絮叨叨忽高忽低的语调上，她还注意到对方的头发上有个脏东西顺手给取了下来。
然后突然被对方问道：“懂了吗？”
江浸月反应过来，视线在那笔记处扫了一眼说：“懂了。”
安芷：“懂了你自己做一遍。”
江浸月：“……明天做，你先回去吧已经很晚了。”
安芷回答：“没事，我喜欢熬夜。”眼神示意她动笔。
江浸月坳不过，只好执笔在一张干净的草稿纸上重新算起。
等江浸月做完，安芷检查一边然后啰啰嗦嗦又磨蹭了好一会后这才回了家。
安芷轻手轻脚地开门，进屋。
地上的碎玻璃片已经被收拾干净，安以东收拾了这一地狼藉的证据。
安芷深呼一口气，走到桌边发现上面摆着一张纸条。字迹清晰隽永，安芷再熟悉不过。
——爸爸刚才喝多了，对不起。早点睡，明天送你去学校。
-
重返校园的感觉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
好像所有人都追忆单纯懵懂的青春时光，怀念上下前后桌固定关系的中学时代。
安芷感觉自己是个例外，她觉得自己的高中生活并没有什么值得想念的。
不就是做题、做题、考试。实在是乏善可陈，无聊透顶。倒是校园里那几只野猫野狗比较有趣。
季夏九月，早上的阳光不骄不躁，温煦的阳光顺着幽绿的枝桠流淌下来，像是在每个人身上贴上一张温热的网。
安芷跟她爸道别后，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步子沉重缓慢，每跨一步好像都用尽了全部力气。
因为每走近一步，就代表她离铺天盖地的作业和试卷近了一步。
安芷突然明白系统003的良苦用心了。
将她派遣到苦逼的高三时段，这种惩罚难道还不够悲惨吗？重回第一这种看似简单的任务，分明一点就不简单！
安芷在心中疯狂吐槽，接着就被猝不及防的一声呼喊给吓住了。
来者正是安芷高中的好朋友兼同桌钟瑶瑶，“安芷！这么巧我也刚到，你吃早饭没？”
安芷还是很熟悉钟瑶瑶的，即使她后来走了演员这条道路，私底下还是和她保持着联系。
安芷：“嗯吃过了。你看上去很高兴？”
钟瑶瑶性格开朗活泼，马尾高高束起显得贼精神，虽然成绩不太行但是为人很讲义气。就是有一个不治之病——花痴。
钟瑶瑶：“哎呀这你都看出来了。”说完露出一个十分娇羞的表情。
得亏安芷这场面看多了，不然准得当即转身走人顺带留下一个白眼。
安芷笑笑说：“你看到帅哥了？”
钟瑶瑶双手捂脸，直点头，激动地过来挽住安芷的肩膀：“我刚才在来的路上看到的，长得贼帅像吴彦祖！只是没敢上去要微信。”
安芷翻了个白眼：”你还有不敢的时候？”
钟瑶瑶：“哎呀，人家是新生嘛我不好意思上去要，万一把人家给吓住转走了怎么办。”
这时安芷就不得不佩服钟瑶瑶这人的信息收集能力了，问：“你知道人家是新生？”
钟瑶瑶：“我已经打听过了，人家是新转来的高三艺术生，就和我们同一层楼，以后没准儿就可以天天见面了！”
安芷：……佩服。
安芷算了算，她刚好穿到了高三入学这段时间。说起来是开学，其实在这之前她们这群高三狗已经在校补习了近半个月。
现在充其量算作两天月假之后的返校。
安芷和钟瑶瑶回到三班。班上的同学都是隔了两天又见面，心底实在愉快不起来，看见一张张熟悉的脸就跟直接看见周考卷子似的，烦人的很。
大清早的，无论从前面还是从后面看，教室里乌泱泱地倒了一片，一点儿没有学霸班的样子。
安芷回到座位上收拾书桌，表情复杂地接受了桌上、桌肚里的几坨作业。又开始骂起系统来。
这时，钟瑶瑶突然拽住她的小手，可怜兮兮道：“小芷～”
安芷直感脊背发麻，抽回手严肃道：“干嘛？有事说事。”
钟瑶瑶：“我觉得还是要先下手为强！你陪我去要微信吧请你吃好吃的。”
安芷果断拒绝：“不。”
“一个月的零食！”
“不。”
“两张数学试卷。”
“不。”
“一周的数学试卷！”
“一言为定！”安芷欣喜若狂地将自己一周的试卷包出去后，一把拉起钟瑶瑶往教室门外走。
钟瑶瑶：“……”
片刻，同一层楼另一教室门外。
安芷怔怔地看着门上的计号牌。有气无力地说：“你确定是这个班？”
钟瑶瑶：“嗯没错，就是二十七班。你在这等我哈老娘要实施美人计了，祝我成功。”
说完，昂首挺胸进了二十七班教室后门。
安芷默默叹了口气，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碰到江浸月。
笑话！天下绝没有这样凑巧的事，以前她绞尽脑汁想和这个神秘的年级第一碰个头，结果都无疾而终。总不能今天误打误撞就碰着了……
还真是碰着了。
就在安芷心底说出这句话时。只见江浸月身穿蓝色校服，身材尤显高挑，迈着大步跨上了最后一级台阶。
然后恰好和安芷的视线撞上。
安芷的位置也很莫名其妙，她校服的左领口上明明白白写着高三（3）班，人却站在二十七班的教室门外，在和江浸月的视线接触之后眼神明显放亮了一瞬间。
就好像她正在等江浸月一样。
江浸月也很疑惑，走近几步问：“你在这儿干嘛？”
安芷当然不想让江浸月误会她是专门来等她的，决定实话实说：“来这儿…要微信。”
江浸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