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父与子
忿忿地啐了一口唾沫，罗亚决定明早就到人事部办理离职手续，争取赶在那遭瘟玩意儿耍什么龌龊伎俩前把辞呈狠狠地摔在对方脸上。
然后再“勉为其难”地抽出宝贵的一分钟时间去欣赏一个衣冠禽兽、斯文败类因顾忌自己做过的腌瓒事败露、处心积虑打造的人设从正人君子ooc成道貌岸然之辈而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撕破脸皮，以至于只得强颜欢笑的黑色幽默。
假使它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社畜的话，在承受“上有房贷要缴，下有儿子要养”的双重压迫下，能硬气到上述这种地步便已经难能可贵；
但身为力量足以犯禁的超凡生物，虽然索罗亚克曾向亡故的挚友兼恩公许过“不滥用、不作歹、不谋私、不出格”的律己承诺。可倘若被不长眼的臭鱼烂虾冒犯甚至触及底线，届时它将自己加诸于自身的枷锁暂且卸下，采取某些相对而言没那么“温和”的非常手段未尝不能理解。
正盘算着最近哪个黄道吉日的夜晚比较符合字面意思上的月黑风高的特征，手机传来的“嗡嗡”震动声却猛地拽回了罗亚逐渐发散的思绪与脑洞。它默默收心敛神，低下头瞥了眼屏幕。
用不着逐字逐句阅读，索罗亚克也大致能推测出消息的内容，无非围绕“发生什么事了”“情况怎么样了”“你这会儿在哪”这三点展开罢了——它有选择性地讲述了一遍自己的遭遇，尤其模糊掉了莫名其妙受觊觎、马失前蹄被下药的那部分，旋即便通过聊天软件自带的功能向梁寅发送了定位。
罗亚很快就收到了令它心安的回复：
【稍等，我家超梦马上过来救急[握拳][握拳]】
它毕竟切身体验过超梦的瞬间移动有多么便捷，故而觉得此处的“稍”比起“稍安勿躁”实际更侧重“稍纵即逝”之意——结果不出所料，堪堪几个呼吸的功夫便有属于超能力的蓝色光芒凭空迸发，那道处于敌对阵营时能把人压迫得尾椎骨颤栗、作为友方单位时却偏偏能给予人满满安全感的挺拔身影陡然出现在了索罗亚克面前。
“……父亲大人托我代他向你问好。”
只见超梦不动声色地朝索罗亚克微微颔首，翻手递给了它一瓶色泽黄绿的喷雾式药剂，待对方接过后才继续道：
“还有父亲大人从宝可梦世界带回来的伴手礼‘万灵药’，这种能消除异常状态、治愈混乱效果的回复道具，理论上也可以疏导如今你体内糟乱淤堵的能量回路。”
讲得高雅点是伴手礼，说得接地气点叫土特产，这“万灵药”名字听起来牛逼哄哄的，其实压根不算啥稀罕宝贝，宝可梦世界许多本土的商店或杂货铺均有出售，换算价格仅仅相当于两三颗普通红白球罢了——顺带一提，眼前这瓶药剂是小狐狸在宝可梦群体中发展信徒时收到的唯一除树果以外的贡品。
诚然，听着挺有纪念意义，但伊布深知药剂实现最终价值的方式就是治疗病患。于是在听闻索罗亚克可能需要后，小狐狸便爽快利落地将其转赠，还摆出一副深明大义的姿态。当然，此等慷慨之举或许跟它发现保质期只剩下三天了也有那么一丢丢的关系吧。
万灵药的见效非常之快，当清凉的药液喷洒在皮毛上时，罗亚体内躁动的恶属性能量便逐渐温驯了下来，就好似佯装凶狠的炸毛猫咪被一点点捋顺了脾气般，其构建幻象的能力也在这个过程中变得重新稳定——接下来亟待解决的问题，就是处理恰巧撞破了它幻术伪装、亲眼目击了它妖狐原型的自家孩子。
罗亚踱步走到床前轻抚男孩的鬓角，神情有些惆怅。
“喔，他就是此次需要被消除记忆的对象吗？”
以审视的目光打量了一番躺在床上、睡相乖巧的人类幼崽，起初只打算早点完工早点回家陪父亲大人的超梦突然萌生出一抹隐秘且晦涩的窥探欲，而索罗亚克同父亲大人于网络上交流时语焉不详的行径也无意间挑逗起了它原本并不强烈的好奇心：
“我实在感觉有些奇怪，明明你眼里对他的亲密和熨帖做不得伪，比起寻常的宝可梦和训练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为什么不索性跟他进行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呢？”
超梦颇为罕见地“啰嗦”了几句，要知道它对待自己家人以外的角色素来是爱搭不理的，表现得要多冷淡有多冷淡，像这种“多管闲事”的情况简直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遭”。
有必要单独澄清一下，梦幻那只粉红小猫尚且不在超梦所承认的家属名单内。尽管后者跟前者相处时有好多次拌嘴的记录，以至于落在不了解背景故事的旁人眼里，它们俩俨然是一对“没头脑和不高兴”式的欢喜冤家。
“……他是我故人遗留的子嗣。”
略显局促地抿了抿嘴，索罗亚克给出的理由还算差强人意，不过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感受到这并非源自它内心的真实想法，而是“最正确”的回答：
“我答应了对方要将这孩子好好照顾至成年，而我的真实身份能否被他接受还是一个未知数。假如引起了他的排斥或反感，无疑会给我履行诺言的过程平添诸多变故。我不想赌也没必要去赌这种可能性。总之，‘伪装自己、模仿人类、融入社会’已经是我在权衡利弊、计较得失、斟酌损益后，所筛选出的最稳妥的方案了。”
嗯，被当做妖魔鬼怪喊打喊杀、风餐露宿的日子可不好过。
超梦反问：“所以说，你们其实是养父和养子的关系？就像剧场版《宝可梦：皮卡丘和可可的冒险》中萨戮德和可可那样？”
它依稀记得这部剧场版在伊布阿姨投稿视频的网站上面评分貌似比自己同族的三次逆袭都高。
“嘿，我当初收养阿和的时候，这部剧场版可半点影子都还没有呐！这世间只有子肖父，哪有父肖子的说法……”
罗亚反倒在细枝末节的地方升起了莫名的胜负欲，脑袋还有点儿恍惚呢，嘴皮子就跟逞口舌之快似的辩驳了两句，回过神后又煞是羞燥地缩了缩脖子，说到后半句话时音量都蔫耷了好几分。
“你是打算这样得过且过地瞒他一辈子吗？”超梦没兴趣整什么迂回委婉的语言艺术，一针见血道，“难道作为一名父亲，你连自己教养的幼崽都无法完全信任？况且身边一个能够敞开心扉的家伙也没有，未免活得太怯懦与寂寞了吧。”
闻言，罗亚怔了怔，随即苦笑出声：
“哈哈，这可不像是大众认知里的超梦能讲出来的话。”
历代宝可梦图鉴对超梦的介绍都相对负面，例如“据说它有着所有宝可梦中最残暴的心”、“人类的科学力量可以造出它的身体，却无法造出一颗温柔的心”和“它的力量专为战斗而生”之类的描述，就差没有明言它是“一件残酷冷血的人造生物兵器”了。
“差别在于我有父亲教养而它们没有。”
超梦的视线在索罗亚克和它所收养的人类幼崽之间来回游走，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因素，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不单是情感认同上的，而且是具备血缘关系、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
摩挲着自家孩子鬓角的软发，罗亚的眼神明灭不定。
……
其实早在四年前，心思比普通小孩敏锐的罗和就隐隐感觉到将他从福利院收养的老爹或许并非普通人了，并且很可能是故事里大隐隐于市的武林高手。
曾经有个同年级的学生仗着自己有个混社会的堂哥在学校里横行霸道惯了，而当时刚转学过来、尚未融入社交圈子的罗和也不晓得哪儿招惹到这货了，下课被他堵在厕所里教训——却没料到看起来文文弱弱、瘦瘦小小的罗和凭着一股狠劲，让那混球最后也没讨到什么好处。
之后，来接罗和放学回家的罗亚就被一群地痞流氓围堵在了一个小巷子里，其中领头的那个还言之凿凿地咬定罗和欺负他堂弟，现在要连本带息地收回来，当然，不想挨揍的话，他们也人性化地给出了花钱免灾的额外选项。
罗和记得自家老爹了解事情始末后似乎被气笑了，温声细语地让自己捂上耳朵、背过身去数十个数，而他虽然心有不解但仍旧乖乖照做了。按照要求数完数后，转过身的罗和便讶异万分地发现那伙嚣张跋扈的混混已经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吭哧吭哧”了。
老爹，你还说你不会武功？！
于是乎，罗和在一次主题为父亲的征文比赛中大笔一挥写了篇《我的程序员老爹竟然是武林高手》，还意外收获了市级优秀奖和评委“想象力天马行空”的寄语。
再后来，罗和在从未豢养动物的家中发现了几根暗红色的毛发；而当他兴致勃勃地和老爹谈论这些红毛是来自什么生物时，后者的态度却稍显不自然，似乎在刻意回避这个话题。
罗和当即展开有端联想，自家老爹和那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生物莫非是像杨过和神雕一般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