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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汤(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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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纱帐落下,新娘的目光被阻隔了。车辇很快经过,余洲被欢呼的人们阻拦,没来得及追上去细看。

    余洲扭头看鱼干:“他听得到你的声音?”

    鱼干发抖:“他好像还看得见我。”

    巡游的车队继续往前,人们一浪接一浪欢呼,向来宁静的土地开始骚动。无人注意的时候,蔷薇花田中的花柱仍在不断生长,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在花柱上膨胀、蔓延。

    直到入夜,巡游的车队才回到飞星崖附近。

    出乎余洲意料,阿尔嘉从车辇上走下来了。飞星崖上已经铺好了座位,他坐下后,很快有人围拢上去,仍像之前一样仰望他,亲热、快乐地和他说话。

    阿尔嘉显然很享受这一切。

    他的新娘留在车辇上,被严密地看守着。飞星崖视野开阔,余洲远远看着纱帐中的影子,心头忽然一动。

    “鱼干,”他冲鱼干勾勾手指,“你过去,跟新娘打听打听。”

    鱼干先是抗拒耍赖,学樊醒一样撒娇,扭得像条虫子。但它外表实在不讨喜,越扭,余洲的表情越严肃。

    鱼干只好学乖:“好嘞我去。您想打听什么?”

    余洲:“你直接问他,他是不是亚瑟。”

    鱼干钻进了纱帐。

    樊醒太小,站在地上看到的都是人屁股和人腿,于是十分自然地伸手要余洲抱。

    余洲把他抱起,他又顺势圈住余洲脖子。这套亲昵动作他做得越来越熟练。

    “你也觉得新娘和阿尔嘉很像?”樊醒问。

    新娘比阿尔嘉年长一些,但眉眼与阿尔嘉几乎一模一样。脸的下半部被口笼遮盖了,余洲看不清楚。

    虽然眼前又开始酒肉盛宴,但余洲很难忘记之前的匆匆一瞥。黑铁的口笼与“新娘”肤色映衬,异常鲜明的对比深深印在余洲脑海里。

    余洲个子高,又抱着樊醒,人群之中很是醒目。他看见阿尔嘉远远地冲自己招手。

    走到阿尔嘉面前,余洲犹豫了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也要像别人一样跪坐在地上,仰望阿尔嘉。

    樊醒比他干脆得多,从他怀里扭下来之后立刻冲阿尔嘉抬起一张天真的脸:“王,你身上好香。”

    阿尔嘉身上涂满了蔷薇制成的蜜和油,肌肤在火光之中闪动金色光泽。他像一尊漂亮新润的雕像。

    “香吗?”阿尔嘉见他是个小孩,伸手摸他的脸,“小朋友,你几岁了?”

    “我五岁。”樊醒握住阿尔嘉的手,没有犹豫,把自己的脸贴在阿尔嘉的手心。他闭上眼睛,像是用五岁的小脑袋努力思考,最后微微侧头,在阿尔嘉手心里吻了一下。

    阿尔嘉笑了:“你从哪里学来的这种本事?”

    樊醒:“我哥哥说,喜欢一个人就要亲他。”

    阿尔嘉:“哦?”说着抬头看余洲。

    余洲:“……”他没说过。

    樊醒:“哥哥还说你是这里最好看的人。”

    余洲:“……”更没说过。

    樊醒嘴巴太甜,有时候说的话不像个五岁小孩,但逗得阿尔嘉很高兴。余洲也不知道他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但他允许樊醒坐在自己腿上,还把手边的果子递到樊醒手上。

    鱼干晕乎乎地回来了,新娘车辇里的蔷薇香气浓得它受不了。

    “他什么都不肯说,也说不出来。脖子上还卡着个铁圈圈,发不出声音,脸上那东西也让他张不开口。”鱼干趴在余洲耳朵上,“不过他手指能动,写了点儿字,让我来约你。”

    余洲:“约我?”

    鱼干用一种古怪的暧昧语气说:“约你今晚见面。”

    余洲:“……”

    “私会!是私会哦!”鱼干兴奋得乱滚,“虽然新娘是男的,但长得和阿尔嘉好像。阿尔嘉挺好看吧?不错、真不错!”

    它滚得高兴,看见樊醒在阿尔嘉怀里望向这边,一时得意忘形,游了过去。鱼干嚣张地在樊醒面前跳蜜蜂的八字舞,这是它在这儿跟采蜜的蜂子学来的。鱼鳍鱼尾扫来扫去,好几次直接抽上了樊醒的脸。

    樊醒笑眯眯的,手在脸上乱拂,鱼干在他抓住自己之前一个闪身游开。

    “怎么了?”阿尔嘉问。

    “有小虫子。”樊醒噘嘴说。

    没有人看得见鱼干,包括阿尔嘉。

    借口夜深,余洲把樊醒叫回来。樊醒一身熏人的香气,窝在余洲怀里问他是不是不舍得自己,余洲根本懒得回答。

    “你有结论了吗?”樊醒被他抱在怀里,舒舒服服地靠着余洲胸膛。

    余洲和他对视一眼,樊醒笑了:“我配合得好么?”

    鱼干无法加入这场聊天,急得打滚:“什么?什么?”

    余洲言简意赅:“阿尔嘉可能不是笼主。”

    此前,他们对“笼主是阿尔嘉”这个事实没有任何疑问,但能看见、听见鱼干的新娘,让余洲和樊醒心中同时生出疑惑。

    仔细一想,没有任何人说过阿尔嘉是笼主。人们称阿尔嘉为王,但没人确认过,他就是笼主。

    笼主是“鸟笼”之中身份最特殊的人。熟悉鸟笼机制的姜笑认为,樊醒之所以变小,是笼主对历险者设下的规则。

    但阿尔嘉完全不知道樊醒并不是小孩。他也看不见鱼干。

    鱼干闷头思考,可它没有脑子,思考显然是一件令它头疼的事情。

    “所以你今晚会去吗?”鱼干只好另起一个能参与的话题,“去山顶的宫殿,见阿尔嘉的新娘?”

    余洲毫不犹豫:“当然。”

    等到飞星崖上狂宴结束,已经是子夜时分。在没有钟表的地方,柳英年教他们用星辰和月亮的位移来辨明时间。

    柳英年懂得很多奇特的事情,比如没有人人能看懂的文字。和其他人一心想找出和解开谜题相比,他更喜欢跟鸟笼里的人交流,研究这儿发生的事情。

    余洲心想,自己身边这几个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当然,最麻烦的还是眼下跟在他身后的,樊醒。

    “小屁孩子不要来捣乱。”鱼干装模作样斥责,“这是大人的约会。”

    樊醒:“你之前不是说,自己是未成年鱼吗?”

    鱼干:“巧了,老子今天正好十八岁哦。”

    从河边前往山顶的宫殿,必须要经过飞星崖。飞星崖宴会散去之后,地上还三三两两躺着纠缠的人。余洲一言不发,低头快走,过了飞星崖立刻跑了起来。

    新娘在自己的礼服上用手指画出地图,鱼干告诉了余洲。

    山顶的宫殿远远看去漂亮,但没想到结构却异常简单,就像没来得及仔细规划,草草建成的一样。

    新娘怎么会知道潜入宫殿的隐秘通道?余洲怀着疑惑,拐进了灌木丛生的小路。

    身后传来摔倒之声,余洲硬着心肠走两步,还是忍不住回头。

    樊醒趴在地上,慢慢撑起,抬头看余洲,一双亮晶晶泪眼。

    余洲:“……”

    鱼干:“真男人不能心软。”

    樊醒低头擦眼泪,小肩膀一抽一抽,但没听见哭声。他又开始朝余洲跑来,一瘸一拐的,膝盖受了伤。

    余洲还是回头了。他快步跑到樊醒面前,把他抱起来。樊醒立刻抱住余洲脖子,趴在他肩头呜咽。

    余洲:“别装哭,很恶心。”

    樊醒:“人家现在是小孩子。”

    余洲当然知道樊醒不是久久,甚至不是小孩。但他见到樊醒流眼泪,见樊醒受伤,心里就没办法放下他。人类怜悯人类幼崽,这是本能,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这决不是对他心软,余洲内心斩钉截铁。

    余洲耐心跟樊醒说明不能带他去的原因。

    姜笑等人本来也要随行,但新娘只见余洲,余洲便决定单独行动。

    柳英年担心他的安全,余洲却知道,自己身边有鱼干这个不能用鸟笼规则解释的东西,他是所有人之中最安全的。

    樊醒不听,终于严肃了半分钟:“带我去,至少遇到问题时还有个可以商量的人。你总不能跟鱼干商量吧?它有什么用。”

    鱼干和余洲双双沉默。一个震惊失语,一者思考不言。

    樊醒:“我也想离开这个鸟笼,而且我绝不会坏你的事。你忘了我救过你几次么?”

    鱼干的脸做不出丰富表情,小嘴“啧啧啧咦咦咦”个没完。樊醒不理它,只看着余洲。

    余洲转开眼,最后还是抱着樊醒往前走了。

    新娘指示的道路藏在王宫下方,是幽深的地下水道。

    进入地下水道之前,余洲叮嘱鱼干,若是发生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它得立刻恢复原本的样子,把他俩带出去,哪怕把宫殿撞个稀烂。

    鱼干:“我、我不一定做得到哦。那个,变大需要契机。”

    余洲:“你做得到。”

    鱼干扭捏:“我只是一条小鱼干。”

    余洲:“别忘了是我把你从海底救出来的。”

    鱼干哑口无言,半晌才找到话反驳:“干嘛呀!干嘛都用救命之恩搞道德绑架!”

    余洲皱眉:“小鱼干还懂得什么是道德绑架?”

    鱼干闭嘴不吭声了。

    水道幽深,曲曲折折。走到尽头竟然是一架梯子,往上望去,头顶是一扇圆形的小门。有光从小门的缝隙中透出来。

    鱼干游到小门处,把鱼眼睛贴在缝隙上。

    上头是一个房间,充满了蔷薇的香气,令人迷迷晕晕。鱼干撞了下门板,很快有人走到门上,遮住光线。

    门打开了。

    “你们好。”是男人嘶哑的声音。

    新娘换了一身正常的长袍,看着水道里的余洲和樊醒。

    房间宽敞,富丽堂皇。余洲和樊醒爬出水道之后,那圆形的入口便在两个人眼前,渐渐消失了。

    余洲扭头看眼前的男人。

    他和阿尔嘉长得太像了,无论五官还是神情,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鱼干悬在樊醒头上,男人先看向他,目光下落,注视樊醒。余洲正要解释带樊醒来的原因,男人先开口了。

    “抱歉,是我把你变小的。”他说,“等我获得自由,从这个房间离开,我就撤销这个禁制,让你恢复。”

    余洲:“……你可以制造王宫的通道?”

    男人点头:“当然。我可以消除这个世界的一切,也可以重新建造它。”

    答案毋庸置疑。

    “我是笼主阿尔嘉。”男人朝余洲深深鞠躬,“历险者,我不知道你的来历,也不知道你为何会有这可怖的从兽,但我想,你应该有能力帮助我,帮助鸟笼里的所有人。”

    余洲:“……你才是阿尔嘉。”

    男人平静看着余洲:“是的,我是真正的王。”

    深吸一口气,他站直身体。即便在这样一个富丽堂皇的房间里,他的脚踝上也仍旧带着脚镣,铁索隐没在墙上,他的行动范围只有床、窗户和桌子。

    “请你们诛杀我的兄弟,伪王亚瑟,”阿尔嘉一字字说,“解救我之后,我会打开‘鸟笼’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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