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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收割者(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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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醒一根根数手指。

    “小初, 四手,六足,黑耳……”他逐个说名字, 数足三十个, “对哦, 我杀了三十个。”

    所有人怔怔看他, 谢白:“你……你怎么知道名字?你跟收割者……能沟通?”

    樊醒:“不是,我自己起的。”

    众人:“……”

    “方便记忆。万一以后有人问起,我有理有据地回忆。”樊醒笑笑, “要不然被人误会为撒谎,可就不好了。”

    他十指交叉,靠在椅背上, 笑着看谢白:“你知道傲慢原上有三十六个收割者,也知道有三十个死于我手。你也不简单。”

    余洲也觉得奇怪。按季春月跟他们所描述的收割者形象,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谢白如何得知收割者具体的数量?而且为什么会有如此具体的数量?收割者们在普拉色大陆上游荡, 不应该会一直固定在同一个地方。

    谢白镇定回答:“你们刚来, 或许有很多事情还不够清楚。普拉色大陆上一共有十八个历险者营地,收割者是以这十八个历险者营地为定点均匀分布的。傲慢原气候恶劣, 历险者一般都不愿意在这儿久待,我们是为了保护新到的历险者才留在这里。为了能平安生活,我们摸清了傲慢原上收割者的数量。”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许青原开口了, 仍是他的习惯性动作, 手指顶了顶头上的渔夫帽。

    “与其说是历险者营地,不如说是收割者的食堂。”他冷笑,“普拉色大陆的笼主是要在历险者和收割者之间维持一种平衡,让你们互相残杀。笼主喜欢看戏。”

    谢白并没有否认。他微不可察地点头:“我们的终极目标是诛杀笼主, 离开这里。”

    他看着樊醒:“你一次杀这么多的收割者,会引起笼主的警惕,这对我们非常不利。”

    樊醒:“你们想诛杀笼主,我帮忙把笼主引到傲慢原,这有什么不对?”

    谢白:“你破坏了我们的全盘部署。”

    樊醒:“这里这么多人——”他起身环视饭馆,饭馆里足足有三四十个历险者,

    全都盯着谢白和樊醒,“你们的全盘部署,每个人都有资格知道?”

    他一试即中。

    营地里历险者众多,众人尊敬季春月和文锋,尊重谢白。但尊重成为了障碍,产生级别,谢白和季春月等人不会将计划告诉全部人。

    人们左顾右盼,交头接耳,嗡嗡声如浪潮一般响起。

    谢白靠着椅背:“在营地里,我们所有人各司其职。只有团结一心,我们才能够在收割者的重重包围中存活。你刚刚来这里,可能还不太清楚,但我走遍了普拉色大陆,我可以肯定,普拉色大陆上再没有我们这般团结的营地。”

    议论声渐渐平息。有人说:对,我们听谢白老师的。

    “我也听谢白老师的。”樊醒笑道,“我在外头狩猎收割者,真的很辛苦。我一直想知道,你周游整个普拉色大陆,是怎么躲避收割者的?完完整整,英俊潇洒,没伤没破,确实厉害。”

    谢白:“我有我的办法。”

    樊醒:“什么办法?”

    谢白:“收割者面对普通人类,有压倒性的优势,你又是怎么在三天之内猎杀三十个收割者,只受了这么一点儿伤?”

    樊醒灿烂地笑了。他伸个懒腰:“困了,回去睡觉。”

    谢白盯着他背影,目光灼烈。余洲起身时他问:“余洲,那个人到底是谁?”

    余洲:“一起掉进‘陷空’里的伙伴。”

    谢白一怔:“……我记得你说,你走过了三个‘鸟笼’,普拉色是第四个。你跟他一直在一起?”

    余洲从方才樊醒与谢白的交锋中学到了一些东西。

    他低头对谢白说:“和我相比,你对他更感兴趣?”

    谢白愣住了,似是没料到余洲会这样绕过问题,模糊重点。

    他还未应答,余洲已经转身离开。

    饭馆门口,樊醒腰靠栏杆,轻轻鼓掌。

    余洲和他交换一个眼神,两个人都压不住笑意,无声地交换了心照不宣的许多话。

    “我是真的对谢白好奇。”樊醒跟在他身后,“太做作了。”

    余洲:“你不做作?”

    樊醒胳膊搭在他

    肩膀,靠得很近:“我们同生共死这么久,你还骂我。”

    余洲:“谢白一直都是这样说话做事的。他很聪明,也很敏锐。”

    他们走过开花的苦楝树,小路上铺满浅紫色的小花,一种微苦的清爽味道雾气一样悬浮飘荡在营地里。冬季时并不知道这儿有这么多苦楝树,也不知道它怎么能耐得住苦寒。进入夏季后花迅速开放,也迅速凋谢,翠绿叶子像羽毛一样在头顶铺展。

    樊醒踢了踢脚下的花瓣:“你对谢白有滤镜。”

    余洲:“……哪儿学来的词?”

    樊醒:“姜笑教的。”

    余洲:“他是过去式,我没有。”

    樊醒松开他,在他身后慢吞吞地走。余洲这几个晚上都因为照顾樊醒而睡得不安稳,他的头发乱七八糟地翘起来,猫儿耳朵一样支棱。

    摸起来手感柔软。

    “……”余洲躲开他的手,“干什么?”

    樊醒笑笑,岔开了话题:“深渊手记上有什么提示吗?”

    手记上仍旧空白,怎么翻都只有前面三页的信息。

    樊醒昏迷不信的时候,余洲等人已经把手记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实在没找出任何参考信息。

    “我觉得我们都弄错了。”余洲说,“手记根本不是提示。它其实在指引我们抵达必要的鸟笼。”

    雾角镇捞出了安流的身躯,令它复活。

    阿尔嘉的王国里挖出安流的心脏。

    付云聪的城市中,樊醒吞食了安流的心脏,余洲看到了“缝隙”的意志,而姜笑得到了胡唯一的信息。

    “……它带我们来到普拉色大陆,是会让我们得到和看到什么?”余洲喃喃自语。

    樊醒:“让你和谢白重逢。”

    余洲烦了:“能不能别老把话题往他身上扯?”

    他实在不乐意跟别人,尤其是樊醒讨论谢白,揣好手记大步走开。樊醒紧紧握住他手腕:“我是有原因的。”

    鱼干从余洲兜帽里露出脑袋:“啥原因?”

    樊醒:“……你什么时候开始偷听?”

    鱼干:“我一开始就在啊!”

    樊醒把它抓出来扔到一旁,继续说:“我猎杀这么多收割者,是有原因的。”

    试图穿过大河、前往傲慢原另一个方向的樊醒,在路上遇到了收割者。

    第一个收割者,他为它取名为小初。

    樊醒从它身上嗅闻到了一种极其熟悉的气味。

    这种味道源自于“缝隙”的意志,也就是他和安流的“母亲”。

    气味非常微弱。樊醒击杀小初之后,看着小初露出收割者内部的人类骨骼。

    他明白了:那并非母亲的味道,而是普拉色大陆笼主,也就是另一个孩子的气味。

    那个孩子驱使收割者,收割者身上残留着它的气息。

    “母亲在找……安流。”樊醒说,“我不能让笼主发现我和安流来到了这里。收割者可能会跟它传递信息,为了保护我和安流,我必须把傲慢原周围所有的收割者全数消灭。”

    余洲:“如果我们要接近笼主,我们就得离开傲慢原,往北方去。还是会遇到新的收割者。”

    樊醒:“谢白说的废话里有一句是对的。杀了这么多收割者,一定会引起笼主的注意。我们不必离开傲慢原,只需要把它引过来。”

    余洲:“……”他静静看樊醒,低头笑了笑,“你和谢白很像。”

    这话简直是火柴,点着了樊醒的脾气:“我怎么会像他!”

    “你们嘴上说得好听,心里的秘密太多了。”余洲说,“你没有把其他人当作自己的伙伴。这么危险的事情,你宁愿一个人去做,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樊醒的气消了,挠挠下巴,飞快地说:“下次不会了。”

    快得余洲根本听不清:“下次还会?”

    樊醒:“至少对你不会。”

    余洲:“我是例外?”

    樊醒:“当例外不开心吗?”

    打了个喷嚏,余洲揉揉鼻子,继续往前走。两人不说话,只是迎着小花儿,在对方看不到的角度露出轻笑。

    当天夜里,谢白又来到了饭馆,专程找余洲。

    余洲和姜笑跟随季春月去傲慢原巡逻,回来才知道樊醒跟着谢白出门了。他一下着

    急,匆匆忙忙追上去。走了两条小巷,听见身后脚步声,是季春月跟了上来。

    “我跟谢白老师熟悉,如果樊醒和他吵起来,我可以帮着说说话。”季春月说。

    他们并肩走在石头铺成的街道上,夜风吹落了更多、更多的苦楝花。季春月笑道:“我和文锋的家乡也有很多苦楝树,一到四五月份,满街满巷都是苦楝花。”

    余洲摊开手,随便抓了一下,掌心便是三四朵小花。他记得久久也喜欢这样抓花,她会用苦楝花堆成小小的山丘,把钥匙扣上的毛绒小鸭子放在上面,假装孵蛋。

    “普拉色大陆的夏天我最喜欢,”季春月说,“跟我的家乡太像了。”

    余洲忽然只想与季春月慢慢地往前走,樊醒也好谢白也好,所有人都不重要了。他看季春月的时候,季春月也正好看着他笑。

    “对不住啊,余洲。”她说,“文锋上次做得不对,我向你道歉。”

    “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余洲摇摇头,“我没关系。”

    季春月问他家里是否还有其他人,余洲说起了久久。

    进入鸟笼这么久,余洲第一次在他人脸上看到了他意料之外的表情。季春月又是欣慰,又是难过:“她才这么小!这可这么办?你一定要回去!”

    余洲胸口一热:“你也相信能回去?”

    季春月斩钉截铁:“当然。”

    她牵着余洲的手:“我们的生活都要继续。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罢了。保全自己,寻找机会,我们一定都能回家的。”

    没有人这样鼓励过他。余洲无数次怀疑,在“鸟笼”里坚信自己还能回去、并且毫不害怕别人嘲讽的,也许只有他一个人。季春月的话给了他勇气,令他眼眶发热,喉咙哽咽。

    季春月静静看他流泪,问他:“久久是谁给起的名字?”

    余洲含糊不清:“是我。我希望她……活得长长久久。”

    “好呀,真好。”季春月握着他的手,轻声鼓励,“她一定在等哥哥回家。”

    从落入“陷空”开始就淤积在余洲心里的东西,忽然轻松了很

    多。他止住眼泪,不停点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想抱着季春月,就像久久抱他一样。

    月光澄澈,小桥上樊醒和谢白正在说话。

    余洲下意识停步。他和季春月都听见了谢白的声音。

    “他就像一个杯子。”谢白拇指和中指框出一个小酒杯的高度,“你应该也见过,很小的杯子,最多只能装一口酒。”

    他笑得和平时一样,那张英俊的脸上有能说出最甜蜜话语的嘴巴。

    “这样的小酒杯,只要一点点爱就能填满。”

    作者有话要说:  鱼干被樊醒扔在苦楝树底下,用花瓣把自己埋住。

    它等待余洲心疼又紧张地来找自己。

    不料一觉醒来,它仍被花埋住。

    鱼干回到饭馆,跟姜笑他们打滚发脾气,嗷呜嗷呜见人就咬。

    姜笑:樊醒、余洲!管管你们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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