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慈济药铺
辛四婆让阿默躺在板台上，仔细的摸了摸阿默的左腿，摇了摇头。
“长死了，纠不成了”。
什么都听见不见的阿默，好奇打量着屋内各类器械，拿起一边桌几上的工具摆弄个不停。
苏紫看着阿默孩子气的一面，沉吟片刻道：“若在骨折成角畸形处击断，再取髂骨植骨，重新愈合呢？毕竟他这个年纪骨骼生长得很快。”
辛四婆因烧伤而神色难辨的面容上明显出现了一丝迟疑，似乎思忖半晌觉出可行，眼底闪过亮光，试探道：“取骨植骨稍有不慎，恐再无法行走，你可有把握？”
苏紫抿了抿唇，她把阿默当弟弟，顾虑就多了，担心决策失误会导致更严重的残疾。
“我一人把握不大，可是加上婆婆你，倒是敢试一试。”若植骨成功，也只是第一步，关键还要靠阿默在恢复期的训练，既不能凭蛮力，也不能怕疼痛，最大限度训练两只脚的平衡，才有可能恢复正常行走。
“骨是活物，初愈后，可循练武之人疗伤正骨的功法，加以锻炼纠正，倒是可行。”辛四婆又打量了一番阿默，嫌弃他瘦，说道：“只是身子太弱，先给他补补再说。”
苏紫点点头，想到兴许能治好阿默，心里没来由一阵激动。她拿出纸笔，尽量把想法画出来给阿默看，阿默十分聪慧，不仅明白了，还高兴地几笔勾勒出自己大步奔跑，乘风欲飞的姿态来。
辛四婆瞧了一眼，努了努嘴。
“我在慈济药房还存了回骨丹，你抽空帮我取回来。”
辛四婆常年在山间行走，采回不少珍贵药材，加上寨子里的乡民和前来求医之人也常送珍奇好药给她以示感谢，辛四婆隔三岔五就会去慈济药房将这些生药换成一些丹药或银两，这些年一直如此度日。
苏紫应了，把院子里另一头单独的储物室收拾了出来，将阿默暂时安置在那里。
此后几天，苏紫开始仔细筹划阿默的植骨方案，受制于现实条件，又是风险较高的手术，她不敢掉以轻心，想做好充分的准备。
“菜洗好了，快去做饭。”辛四婆从门外探头进来催苏紫。
苏紫放下笔，起身去了厨房。自从她住到辛四婆这，就像回到外婆身边似的，因存着孝敬的心思，只要有空便会亲自下厨，辛四婆嘴上不肯夸，却每每非要她下厨不可。
菜上桌，油炸青苔、焖豆泡，还有辛四婆腌制的酸牛筋，配上香竹烤饭，令人食欲大开。
小黑鼻子最灵，早就馋得不停打转。辛四婆和阿默则像幼稚园的小朋友，早早地坐在了桌旁，眼巴巴等着开动，好大快朵颐一番。
“开饭啦！”
苏紫特别喜欢这一刻的温馨，就像生活浸润在饭香里，嚼一嚼，全是回味无穷的好滋味。
三人津津有味吃完，阿默很是勤快地收拾起碗筷。
几日相处，这孩子为人聪慧谨慎，又十分憨厚天真，明明矛盾的特点却很好地融合在了他身上，辛四婆愈发喜欢起他，把一堆正骨的器械都交给他随意把玩。
“四婆，明日我去慈济一趟。上次你说的回骨丹，要什么凭据才能取吗？”苏紫问。
“找到慈济的徐掌柜，徐生，就跟他说辛四婆想用那根龙血树根换一瓶回骨丹。”
一大早，苏紫收拾好准备出发。
先前几日，她已经帮辛四婆把后院长成的三七叶子摘下来，搓成卷，晒干，满满铺了一院子。
今天天气不错，她背着袋子就出门了。
到云城主街的时候日头正盛，小商小贩地道的吆喝声，给集市添了很多生机。她注意到街边有一些像是一家人逃难而来的乞讨者，看样子是从外地迁徙而来，难道云城之外，并不太平？她暗自想着。
远远看见\"慈济\"药房的横匾招牌，苏紫加快了脚步。这家药房是云城里最大的一家，她初来云城时就听说慈济在云城有不可撼动的地位，不仅经营多年口碑极佳，还在全国都有分号。辛四婆的药只肯卖到这里来。
慈济药房的门面开在热闹集市，后堂用作制药、仓储，面向僻静小巷，联排屋巷几乎占据了整条街，医馆就设在药铺隔壁。来往的人不仅有看病抓药的，还有装卸货的伙计，各种运输药材的板车也不时从门口穿过绕去后巷，可谓车水马龙，生机勃勃。
苏紫今日一身布衣，还是做少年打扮。她在门口观察了一会，药架前掣药先生正踩着梯子打点上层药箱，几个学徒伙计有序忙碌，一个拿着算盘的账房正在向一个面色白净、书生模样的中年人汇报事情。
她盯着那书生模样的中年人，觉得有些面熟。
那人也察觉到门外的苏紫，转过头盯着她瞧。
“是你？”那中年人有些诧异。
苏紫更诧异，他认得她？
“你上次在医馆门口救治白狐，我可是都瞧见了！手法精湛！”中年男子语气轻松，眉眼间带着笑意，十分有亲和力。
这笑容让苏紫一下想起来她刚到云城时，曾路过药仓门口，当时正是这人站在门口核对账册，她问他是否招工，他把她指到了汤治院。
“你是慈济药铺的徐掌柜？”
他点头。
“辛四婆托我来，想用那根龙血树根换一瓶回骨丹。”
他眼中闪过诧异，迟疑道：“辛四婆？你不是在汤治院做工吗？”
苏紫心里一沉，他怎么知道自己被汤治院录用了呢？
脑海里闪过枫烈的冰块脸，莫非……
“我离开汤治院了，现寄住在辛四婆那里，她托我来取药。”
“看来遇到她也棘手的病号了？她可一直不肯把这龙血树根卖给慈济呢。”
没卖给慈济，又怎么会放在慈济？苏紫狐疑。
徐生看她不明所以，笑着指着中堂庭院里的一棵树说道，“她借我们的泉眼养着呢，都快十年了。”
原来这龙血树对水质要求独特，慈济药房有一眼泉井，用来浇灌最适宜不过，辛四婆索性就种在了慈济内院里，约定将来有所需再交易。
苏紫心里有些感动。辛四婆嘴毒心善，自己宝贝了这么久的珍贵药树，为了阿默，竟毫无保留用来换了他需要的药。
“徐掌柜，想来那回骨丹十分珍贵，辛四婆才肯用此树交换吧？”
“那是自然，回骨丹是慈济的名药之一，活骨生肌，效果称奇。也就是辛四婆开口，否则这药有市无价。”
苏紫想了想，把身上一袋子三七放在地上，打开口袋给徐掌柜看。
“这些三七我特意在最新鲜时候摘下，又即刻晒干，保留了最好功效。\"这些药材是她特意亲手卷成卷晾晒的，不仅留香，也很好看。
\"嗬，怎么卷得这样好看？\"徐生捻起一个闻了闻，舔了舔，不住点头，\"怎么，这也是辛四婆托你带来的？品质不错，我会给最好的价钱。”
“这些三七不收钱。\"苏紫顿了顿，\"我想和您合作做一笔生意。俗话说，人参补气第一，三七补血第一。\"她捻起一片三七叶卷闻了闻，继续说道：\"但是现下三七都主要用于跌打损伤之用，忽略了它补血的功效，我特意将这些三七搓成卷，是想入茶，用于女子气血不足的调养。”
徐生打量着苏紫，她一双紫目盈盈亮亮，煞是有神，只一面，就令他印象深刻。
\"你打算怎么做？”徐生问道。
苏紫俏皮笑笑，从怀里掏出一簇精致的小纸包。每个似荷包大小，半透明，用草丝扎口，能隐约看到里面放着卷好的三七叶还有一些红红的果子膏，绿配点点红，很是好看。
这是她用竹子的内膜添了水加了些草丝做成的，包着的是她跟辛四婆商量出来的药方，对于女子气血亏伤极为润补。
徐生接过小药包，观察着包装和内料，啧啧称奇。\"这是什么？”
“是我和辛四婆新配出的药方，取名七巧茶，除了三七，还用了六味药揉成粉末用糖熬成了红果状，遇水即化。用于女子月事不调、产后气虚。”苏紫指了指小纸包，\"这个包装主要为了改变药味苦口的印象，让女子们从外观上就能喜爱起来，更不用说入口的酸甜，接受度应是极好的。”
苏紫没有告诉徐掌柜之所以把其他六位药揉成粉末搓成果子状，除了美观和提升吸收度外，更重要的其实是避免被仿制。
徐生瞄了苏紫一眼，的确新颖。
\"若我把这茶包配方交给药房以成品出售，所得都归药房所有，可换一瓶回骨丹吗？”
徐生温润一笑，“慈济只贩药。这七巧茶，既不是生药，也算不得熟药，此前并无这品类。”
苏紫指了指门上的对联，念道，“何必我千秋不老，但求人百病不生。慈济这番情怀，我懂。用经商的做派经营药铺，看似与此冲突，实则不然。”
徐生觉出有趣，偏头看着苏紫，饶有兴趣的样子。
“救死扶伤之药，自然不该逐利。慈济广结善缘，才有今日名望，可偌大药铺要撑起众多人的生计，不善经营之道如何屹立不倒。我听闻，慈济既有保障穷苦百姓的平价善方，又有针对商贾猎奇的天价上方。说明徐掌柜很懂平衡之道。”
“不敢当。”徐生一愣，继而笑了。
“上乘医道，主张治“未病”，即在疾病尚未发生之时就将其治愈。许多大病发作之初也只是身体微恙，若早日调理，可视为养生，也可视为治未病，又何尝不是一种医德呢？女子产后血亏会引起其他器质的病变，长此以往拖垮而终，如多加养护，或能化解于萌芽，七巧茶便是出于这样的立意而成。也是我想和徐掌柜合作生意的方向，养生保健，推陈出新。”
徐生显然没想到苏紫有这番见解，微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苏紫实则是不忍辛四婆割爱换那回骨丹，见徐掌柜迟迟不肯表态，一心想说服他，“徐掌柜可是担心这七巧茶无人问津？不如先寄售在此，如反响不错，再谈交换。”
徐掌柜讪笑了两声，\"我做不了这个主，得问问我家少主。”
苏紫诧异，这铺子竟不是徐掌柜的。
“这样吧，明日给你答复可好？”徐生拱手道。
苏紫心想也不急在一时，点头应道：\"好，那我明日再来。这些七巧茶包就留在您这。那龙血树根暂不易主，还请徐掌柜好生照看。”
徐生答应了，送走苏紫，叫来小药童，\"看着铺子，我去去就回。\"交代完就离开了药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