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设局捉鬼
苏紫先回了配药室,翻找出历年阿默经手的药浴,大部分时候他都是跟着其他杂役一起领活,一张张翻看过去,差不多是从两年前开始,阿默有单独领活的记录,每半年便有一次。
苏紫又根据这几张单据,倒查顾客信息,锁定了一个人,祁昌荣。
这并不是汤治院的常客,苏紫看过他全部的药浴诊单,“血亏肾虚”,使用的都是疏通血脉,激发□□的药材。
苏紫握着诊单的手微微颤抖。
白姑姑刚清点完毕入库的药材,一出仓库门,就见苏紫面色凝重站在门边。
“找我?”白姑姑狐疑,从来见她脸上都是淡淡笑意的,今儿是怎么了?
苏紫示意白姑姑屏退了其他人,将阿默之事告知。“我要为哑儿讨个公道,有些事还请你如实告知。”
白姑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苏紫,一双紫眸褪去温和不争,流露果敢杀伐。她伸手将挽起的袖口放下,一道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虽知安婆子非良善之人,却没想到竟能做出这等令人发指之事。“好,你问,但凡我能答,必知无不言。”
“安婆子不过是个三等管事,可整个药浴室竟在她掌控下密不透风,连你都要让她三分,她倚仗的是什么?”
白姑姑抿嘴,似犹豫,苏紫已冷冷道:“可是姜总管?”
“她与姜诸是旧识。”
“只是旧识?”苏紫反问。
白姑姑不自然笑了笑,“有些旧情吧。姜褚一家多年前遭遇浩劫,妻儿亡故,他也受了重伤,后被安婆子救下,辗转投奔到老庄主门下,领了经营汤治院的差事。安婆子本是风月场出身,对他有意,动了想从良的心思,就一直跟着他,只是姜褚发誓此生大仇未报绝不再娶,安婆子不肯走,就留在了汤治院。”
“那阿默,不,哑儿,他什么时候来的汤治院?”
“大概三年前。”白姑姑顿了顿,似乎在找合适的措辞,“他父亲没了,母亲要改嫁,听闻汤治院有收留聋哑儿的善举,便将他送来做学徒,那之后,他母亲就再也没有露过面,连封书信都没来过。”
“他那时腿就跛了?”
“那倒没有,是一年前摔断的,许是伤重,留下了残疾。”
苏紫心沉了沉。“只怕……不是摔断的,是叫人打断的。”
白姑姑没接话,她看出苏紫眼中的愤怒,沉吟道:“你来找我,就不怕我也如此行事?”
苏紫目光灼灼,“我赌你也一直在等机会,想收拾那安婆子。”
白姑姑眼中精光一闪,她自觉行事低调,竟什么也瞒不过这丫头。“何出此言?”
“我留意过药材的出入登记,药浴所用的鲜药材都从配药室领取,之前是分账管理,后改为定期按种类领用,近一年又改为一单一领,我猜是您想将药浴开支收拢回来精细管理。那安婆子不见得肯低头,否则也不会把药浴和汤浴的仆役分的如此清楚,隐有敌对之意。”
白姑姑伸手拍了拍苏紫的后背,说道:“走吧,去我屋里聊。”
两人去了竹楼。
“哑儿之事,坏就坏在他不能言语,不当面拆穿,许多事就无法掀开。”白姑姑放下窗栏低语。
“姑姑是否早已察觉安婆子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白姑姑无奈叹气道,“都只是听闻,之前她还收留过两个男孩,一个也是哑的,后来不知所踪,另一个先天愚傻,得病死了。说来讽刺,外头都在传安婆子心善,肯收留孤苦残儿,谁知竟是做这些勾当呢。”
“她专挑不能言语的孩子,来掩盖自己的罪行,丧心病狂之极,岂能容她逍遥快活!”苏紫想到阿默被欺辱后的那一幕,心中憋闷,声音不由地颤抖起来。
“那些又聋又哑的孩子,放在哪儿也是个苦命的,何曾有人会留意?”
苏紫怒斥,“这汤治院标榜什么至善之泉,分明是给至恶之事行方便。他们是又聋又哑,可你们呢?又何尝不是装聋作哑?”
白姑姑身子一震,许是没想到会被这样质问,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
苏紫深吸口气平复情绪,将她查到的资料递给了白姑姑,“这祁昌荣是什么人,姑姑可了解?”
白姑姑接过翻看,皱起眉头,“这事竟与他有关?他在江城经营绸缎生意,做得颇大,拓展到了海外,经常要去口岸盘货,每每途径云城便来汤治院小住几日。传闻这祁老爷的生意是靠着老丈人留下的产业一步步做大,与发妻相濡以沫,一直未曾纳妾,也被传为佳话。”
苏紫冷笑。世俗里总有些人懂得迷惑伪装,披着羊皮做饿狼,安婆子是,这祁老爷也是,都该千刀万剐。
“这娈童交易推测起来时日久远,汤治院当真不知?”苏紫用锐利的目光打量着白姑姑。
“我虽觉出安婆子收留残儿有隐情,可那般可怜孩子,生来命途多舛,有汤治院庇护想来不会更差,谁能料到,她存着的是如此阴暗的心思。”
“姜总管也不知?”
白姑姑想了想,“以我对他的了解,若他得知,断不会容下这等龌龊事。他虽不是大智之人,但极有原则,对老庄主也是忠心耿耿,涉及汤治院的事,他绝不会徇私。恐是因安婆子救过他,存了补偿心思,这些年对她是放任了些,但若证实哑儿之事是安婆子一手助推,他不会袖手旁观。”
见白姑姑言语恳切,苏紫便放下心。“如此最好。”
"安婆子在汤治院立足已久,安顿了不少亲信,这事想掀开不是那么容易。若只凭你我一面之词,姜褚没那么容易相信,尤其你的……"身份特殊,后半句白姑姑没有再说。
“只要她做过,我就掀得开。事不宜迟,我需姑姑助我一臂之力。”
白姑姑看着苏紫认真的眼神,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或许,她真能做到?
午后闷热。汤治院内,人们三三两两坐在沿路的竹歇里饮茶。
有一个富商打扮的中年男人正从一个竹歇走出。
迎面,一个纤瘦的侍从端着一盘茶果走来,步子太急,一个踩空,朝着富商打扮的中年男人跌了过去。
这富商打扮的中年男人正是祁昌荣,他一把扶住侍从的手,稳住了即将翻转的茶果。
慌乱中,这侍从抬起面庞,一副没长开的少年模样雌雄难辨,阴阳糅合的美感透过那一双幽深的紫眸冲撞上来,把祁昌荣看呆了。
没等他回神,这侍从已无声无息弓腰行礼,飞速跑走了。
而另一处,一个药浴杂役从安婆子处出来,手里拿着一方联珠狩猎纹锦的锦帕,刚行至一处密林边,被人从后当场击昏,拖进竹林里,很快换了另一个药浴杂役走出来,手里也拿着那方锦帕。
祁昌荣自从撞见那侍从后,就有些魂不守舍,他一路张望,未见人影,只得作罢。回到自己的休息处,就见门口站着一个药浴杂役,手中拿着锦帕,正是暗号。
“安婆子让你来的?”
“小的见过祁老爷。”
“快去准备,爷这会就要去药浴。”祁昌荣低语道。
这名药浴杂役恭敬行礼,上前一步说道:“祁老爷,安婆子说若您念旧,就还是老安排。若您喜新,价钱就要另谈。”
祁昌荣有了兴致。“哦?怎么个新法?”
这名药浴杂役低声回答:“安婆子说,新人是个妙人,已经安排让您见过了。”
祁昌荣狐疑,“何时见过啊?”
“方才让他给您送茶果过去,那少年阴柔有加,外貌出众,也是聋哑的。你肯定见过了。”
祁昌荣瞪大眼睛,没想到方才见过勾得他心痒难耐之人,转眼竟就能送到身边。
“当真?哈哈,好!好!现在就去安排。”
“祁老爷,若您喜新,价钱就要另谈。”
“想要多少啊?”
“翻三番。”
“哼。她倒是敢要。”祁昌荣不耐烦,但想到那惊为天人的匆匆一瞥,他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欲望。“罢了,随身银票之前都给了安婆子,其余都在船上。晚些时候,我让家仆取来便是。”
“祁老爷,安婆子说倘若您赊账,要小的问您打个欠条,她自会安排人去取。”
“混账,我祁某什么时候欠过你们的帐。”
“小的也是奉命行事。”
祁昌荣不满归不满,但心痒难耐,便在赊账单上盖上了自己的银号章。
苏紫算好时间,配好一些药,连同那套手术器械也一并带上,返回药浴室,顺着管道小门钻了进去。
阿默见到她回来,眼中黯淡的光立刻被点燃,星星点点快要溢出来似的。
苏紫心里一紧,递给阿默一块干粮,阿默摇摇头不肯吃,整个人还有些恍惚害怕,伸手抓住苏紫的衣角不肯松开。苏紫心里愈发闷堵,小心翼翼给他处理了几处伤,又画图交代他如何如何。
一切准备妥当,不久,门口传来了开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