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餐桌上的气氛整个晚上都透着股怪异感,几人都不是爱说话的主,互相之间明明都不是第一次见面,坐在一起却显得不熟络。
安蔚是真的饿了,她吃得很认真,中午耽搁了时间,一直到这会儿才有机会坐下来吃点热乎的。
江漾和身边的人说话,身边的人微微向她靠近低头看着她,时不时的应上几句。
是刚刚一直站在她身边的男人。
叫程默。
人如其名,实在是沉默。
如果不说话在现场很容易被人忽略,奈何又长了一张不易忽视的脸。
他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副银边框的眼镜,脸上虽不带笑,却是温和。身着剪裁整齐的正装笔挺,给人一种冷漠疏离的感觉。
他低头说话用手推眼睛的那一下,忍不住让人多看几眼。
安蔚余光瞧见面前的一幕脑子里不合时宜的蹦出四个字来——斯文败类。
他总是不紧不慢,说话声音平平的,江漾也不急。
江深:“哎,你俩干嘛呢,允许你们交头接耳了吗?”
就像是上课被老师抓包的学生。
只是这两个学生并没有心虚的感觉。
程默隔着镜片后的眼睛微动。
他在众人目光的洗礼下,从怀里摸出来一个丝绒盒子,江漾看着他,把东西交到江漾手上,还带着点余温。
在注视下打开,是一条项链,款式精简大方。
江漾拿在手中端详,好像试图从中看出点什么来。
江深打岔问道:“你看什么?”
江漾:“这项链样式有点特别。”
程默端起杯子喝水,说:“定做的。”
“给我戴上吧。”江漾眼睛笑得弯弯的。撩开头发,露出长长的脖颈,光滑细腻。
程默放下水杯,依言从盒子里取出项链,指尖微凉,不经意触碰到她的皮肤。项链戴在她的脖颈上,衬得恰到好处。
江漾轻捻着它的小吊坠,程默理了理自己的领子。
安蔚拿出自己做的蛋糕,“做的不好,将就看吧。”
拆开包装,一个圆形的蛋糕,蓝色。
“怎么办,舍不得吃了。”
把蜡烛和刀拿出来,递到她手上。
蜡烛是数字的,安蔚准备找到2和5插上去,江漾连忙阻止,“诶,一就行。”
“哦。”
吃饱喝足,也象征着此次饭局结束,互相道了别,江漾对安蔚嘱咐了几句开车小心后很自觉的坐上了他哥的副驾,站在车门边的江深看了眼他后边的男人,又看了副驾上毫无反应的傻妹妹。站窗边俯身在江漾耳边轻声说:“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事?”
江漾此刻对他哥发送的信号无法接收,脑子跟着出逃,不明就里地反问:“有吗,什么事?”
“你不觉得哪里怪吗?”江深一个劲的给她提示的问。
“哪里怪?”江漾偏头,“倒是你才有点奇奇怪怪的。”
江深轻轻叹气,不知道这么迟钝的她是怎么学的法律,忍不住想吐槽两句,“算了,也难怪……你是不是上错车了?”最后还是小声提醒道。
江漾狐疑的看着他,反问道:“你不是我哥吗?咋俩不是回一个家吗?”理所当然,没毛病。
江深看着这会儿脑子不开窍跟缺了根筋似的江漾,恨铁不成钢的用手指在她脑门上一戳,“你怎么傻了吧唧的。”
江漾抬手摸了摸她哥戳过的脑门,依然很纳闷,不解的说:“我怎么了?”
江深最后是对她彻底服气了,向她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人。
她跟恍然大明白似的,事实是江深眼睛都快抽搐了。江漾从车窗探出头去,对在江深身后的“石柱子”说:“程默,今天很晚了,我跟我哥一起走了,再见。”还朝他摆了摆手。
说完她毫无负担的缩回去,江深只好绕过车到驾驶位,驱车离开,车后一人目视着送他们离开。
车子行驶在道路上,他接到公司助理的电话——
“江总,安氏那边同意了。”
电话那头男助理的声音尽可能的让自己听起来显得镇定。可依然掩盖不住声音里夹杂的激动。
江深听到消息沉默片刻后,向副驾驶的江漾看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随后应答:“知道了。”
一直看着他的江漾被他那一眼看的稍稍有些疑惑。
“怎么了?”江漾问。
“没事。”江深将车子驶离。
起初车上的兄妹两人都是沉默,各自心里一直怀揣着事。过了许久江漾从心事中抽离,抿了抿唇,说:“哥,公司还有什么职位空缺的吗?”
这话江漾说出来是带有请求意味的。
听到这话江深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后者则坦然的面对他。
江深握着方向盘看着路,觉得奇怪,又抽空扭头看了她一眼,试图从她的面部表情上剖析出原因。
江漾温馨提示道:“小心看路。”
可江漾只是面上很平静的说出这句话,殊不知她内里正悬着心。他还调侃的问:“怎么,咱们的江大小姐要没饭吃了,准备回家来和我上演一出争夺家业的大戏?”
照平时她肯定会跟他侃回去,可现在江漾不理他的玩笑话,“还望江总赏我口饭吃。”
话说回来,当初江漾选择学习法律时虽然让家里人感到疑惑却也没有干涉和阻止她的决定。
从小到大他们做的任何决定只要对自己负责就好,向来自由,未做出过多要求,本是寻常不过的事,生在他们这种家庭就显得难能可贵。
江漾低垂着眼眸,江深看不清她的神情。她的右手在看不见的地方不自觉的攥紧了,还冒了一手心的汗。
江深开着车,直视前方向她问:“可你不是有律所吗,不要了?”
前两年江漾和朋友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经营得不错,可是在自己给别人打工的时候吧,她还能每天按时上下班,做一名合格的“打卡人”。自从翻身农奴把歌唱,自己当了老板后反倒没那么积极了。
“没事,律所那边也不是很忙,还有老刘他们呢,我可以兼顾。”作为“社会闲散人员”的江漾说。
江深不知道话里真假成分,毕竟她对这份工作的热爱程度是有目共睹的,也曾没日没夜的埋头干,从一名只能端茶倒水的小妹走到今天,谁都不会说是一时兴起。
一时间江深也不能确定安排到哪个岗位合适。这后门走得太快,完全没有准备。
江深:“那我……”
此时一个手机来电铃声打断了他们俩的对话——江深的手机响了。江漾顺手拿起来看了眼备注名,然后将手机正面朝向江深,上面赫然显示着一个大字——“妈”。
兄妹俩人短暂的对视一眼,顿时心领神会。
江漾接了电话并按下免提,“喂,妈妈。”声音乖巧听话。
那头的人听到,温声说:“漾漾,生日快乐——你哥呢?”
话转的太急,她还没有准备。
“在……”一听这话,江漾抬眼看向他哥,眼神里写满了“你完了”,她对着电话那头说,“在开车呢。”
即便这样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事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那你帮我问问他今天让人家小姑娘在公司楼下等一整天是怎么回事?”江母到后面不由得带着些生气。
“果然。”兄妹两人同时想。
在电话里还能听到他爸小声劝慰被江太太毫不留情怼回去的声音。
江漾对着他哥指了指手机,又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意思在明显不过了。
现在她只能表示同情的看着他哥,自己爱莫能助。
一想到远在大洋彼岸的父母还要为自己操心,江深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陆雪是他母亲给他张罗的相亲对象,这几年江母给他介绍的也不少,可到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每次他都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为了找借口,脑细胞死一半,给女方体面,都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这样的方法成功率挺高。
可这次遇上这个陆雪却使用无效,好像真的看上他了。再加上江母一心只做自己儿子的“红娘”,以前年纪小,还没怎么把这事放心上,可是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无论她远在哪里,无时无刻都在为这项事业奋斗着。坚信能找到一个看得上他儿子的,而陆雪恰好就是那个人。
一旁的江漾开始仔细的端详起她哥来,看得江深浑身不自在,还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江深选择无视她的目光,一边开车一边说:“妈,有什么话等到家了再说吧,我现在开车不方便,拜拜。”
说着向拿着手机的江漾示意,她立刻会意,动作熟练,立马把电话挂断了。
江母还拿着手机说:“等等等,什么都等,要等到什么时候,你已经不小了……”
一声挂断,她的话到此中止。
兄妹俩人被打断的谈话也没再继续。
默了半晌,就在江漾将要靠在椅背上睡着的时候江深开口说:“你们怎么认识的,怎么以前没听你提过有这么一个朋友?”
被睡神拉走了一半的江漾微微睁开了眼睛,声音有些不清晰,“什么时候我交朋友需要跟家里报备了,是我交朋友又不是你们。”
江深:“……”
我就是问问,不至于反应这么大吧。
江漾回过神来,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好像有些过激了,“不是,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跟程默认识,两家是世交,小时候……”她突然止住了话头,生硬的拐了个弯,“就是这样。”她也是因为安蔚结交的程默。
好像有些语无伦次了。
江深有些惊诧,刚才两人见面包括饭桌上的一系列举动都不像是认识的,更不像世交。可再转念一想,这事放在程默身上却是显得异常的合理。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问出口,“那……你们认识多久了?”
江漾脱口而出,“九年。”
他怔了怔,不是别的,是震惊于这个数字。似乎一切以年为单位的数字都富有浓厚的情感。
时间就是这样又漫长又短暂。
在这之前,他们也总听江漾提起过,只是未曾谋面。那些从小到大的同学,也认识很多年,却也不是大家互相都知道。
一阵沉默后他又想到什么,问:“程默知道你们认识这么久吗?”
“知道。”她说。
得到答案的他心里瞬间不平衡了,还有种被全世界背叛的感觉,他不知道这点小小的虚荣是从哪来的,也不知道此时此刻的他有多幼稚。
江漾看穿了他的小心思,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江逸安几分钟前从房间闭关出来,这会儿正缩在沙发上看电视,说是看可那双眼睛也没落到电视屏幕上过,电视正播放着当下最热的综艺节目,讲到一个梗或是有趣的地方嘉宾都在笑,他却没有半点反应。
时钟指针走过十一点的位置,可还是没有一丁点的动静。
他两只耳朵恨不能贴在门上,实时监听。忽的,传来一阵车胎划过地面的刺耳声音,他的这种情况才消失。
然后便听见门锁有响动,玄关处有了响动。
他坐着没动,安蔚在玄关换鞋,看了眼时间,她走进去,“这么晚了还不睡。”
他站起身来往楼上走,“就睡。”
安蔚正欲转身回房间,忽的想起了什么,“今天你去爷爷那,他有说什么吗?”
他一只脚迈上第一个台阶闻言回忆了一遍今天去老宅的情况,眼睛左右转,头不回地说,“也没什么——就问问你为什么没去,我说你忙,还说如果有空了去一趟吧,有事要跟你说。”他赶紧结束这段话,“他没说什么事,我不知道,别问我。”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还是有种罪恶感。
“嗯。”
不管他姐信没信,反正他没信。
江逸安已经跑上楼去了,回了房间还拍了拍自己惊魂未定的小胸脯。
安蔚站在原地看着他“逃亡”时的背影。顺手关掉电视和灯才回到自己房间洗漱,待到上床休息已经是凌晨的事了。
江深湿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整理床上得衣物,看到刚才脱衣服从口袋里掉出来的名片,静静地躺在上边。
他两指间夹着这张小小的纸片,看着上面的名字他轻轻念出声,“安蔚。”
窗外一轮明月高挂,月光皎洁,当它洒下来,树影映在斑驳的墙上,光影交错,一阵风吹来,既凉爽又醒神,将他四处游荡的思绪也唤了回来。
他收好名片,走到床头柜边,将它置于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