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第 190 章
在某座偏离陆地的岛屿, 生活着一群以影为名的贵族，他们对领地内的岛民慷慨仁慈，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分发全新的清洁能源黑尘炭给岛上的居民。
黑尘炭宣称能量转化率极高, 且不会对环境造成污染，广泛使用于工业、交通运输与日常生活。
影家人全身漆黑没有属于自己的颜色和脸，不说话的时候没有人能分辨出他们的情绪, 就连同为影家人的影也不能。
作为代替, 影家人身边会带着与他们外形一样的活人偶，由活人偶代表他们的脸，做出影家人想要表达的神情动作。
“初次见面, 真纯小姐，我是负责侍奉真纯小姐的活人偶。”穿着执事服的赭发少年一板一眼，神情冷淡近乎于无, 站姿步态经过调教笔挺板正到用量角器比量也是最标准合适的角度。
与他外形一模一样, 浑身漆黑不露出一丝肤色, 只有侧脸才能看出五官精致的轮廓，打扮上男士洋装的少女沉默半响, “……嗯，初次见面。”
这样的对话，他们已经重复了十数次。
就像会刷新的npc一样, 每天每天都重复着一样的对话，生疏冷淡丝毫不会产生拉进双方距离的对话。
漆黑辨不出眼睛视线方向的脸跟着少年行动打扫的身影挪动，忙碌着清扫房间内染附的黑尘, 接下来他也会一丝不苟打扫房间，不受她的视线影响。
“真纯小姐一直看着我, 是有什么吩咐吗？”他停下动作, 转过身问道。
七濑真纯愣了下, 试探性问道：“我想叫你中也……可以吗？”
今天的中也，似乎有些变回从前的样子。
想到自来到这里后，中原中也被洗脑了般坚持他是被影家人制造出来的活人偶，影家人与影宅的存在就是无与伦比不能僭越的存在，她又隐隐不安起来。
放在她房间里的书上说，影家人要学会善用活人偶，活人偶就是影家人的脸，但她没想过中原中也会忘记她，甚至每天每天都会重置记忆。
他们的身份必然是有利于寻找异常，只是他们现在还无法走出影宅，甚至连离开房间都会受到限制，她的房间门是从外面被上锁，门外还有人时刻守着。
“中也……”中原中也将名字放在嘴边喃喃，他勾了下嘴角：“真纯小姐为我取的名字，我很喜欢。”
说罢，他又转身继续打扫影家人每天生活呼吸制造出来的黑尘。
落在床单被褥上的手不自觉收紧，七濑真纯强忍着自己激动兴奋的心情，等了十几天中原中也终于有要恢复原来样子的迹象。
也就是说只要再坚持下去，他一定会恢复记忆。
忍耐了好一会，趁中原中也没注意，她悄悄晃了晃腿。
活人偶作为影家人的脸，在外需要模仿影家人的神情动作，作为他们的脸而行动。
但是让中原中也模仿她……
她还真是从来没想过这件事，倒不如她稍微克制些，不做出太多多余的动作，反正中原中也表现出怎么样的神情，她都可以接受。
擦拭着花瓶的中原中也余光落在床上的少女，只看外形完全无法看出这个影家人是女性，按说活人偶作为影家人的脸，在被制作出来的时候，性别会被框定为同样的性别。
但他们偏偏是不同的，若是不开口还好，一旦开口就会发现他们的不同。
影家人日常生活都会产生黑尘，这需要活人偶每天花费大量的时间打扫，自见面起她发顶就不断冒出细小烟絮状的黑尘，虽然无法从影家人的脸上看出喜怒，但是释放产生黑尘的速度是很好判断他们心情的指标。
释放的黑尘肉眼可见变多就是生气之类的负面情绪，反之没有就是平常的样子。
这些都是活人偶房间里需要让活人偶学习的知识。
不同于说明书上说的活人偶一整天都需要打扫主人影的房间，真纯会释放的黑尘量不多，除了夜晚睡着无法控制释放的黑尘，白日的时候她都不怎么走动，情绪上也会有意无意克制。
若是她不说话、不释放黑尘，他几乎无法分辨她的情绪。
“真纯小姐不打算起来活动一下吗？”明明没有话要说，却还是一直盯着他不放。
七濑真纯低头看了眼沾满黑尘的睡衣和床，“嗯，要去洗漱一下。”
她起身走向浴室，又倒退了几步走到中原中也面前，捧起他的脸仔仔细细看着那双明亮的钴蓝色眼睛。
他不自觉撇开视线，低声道：“……请问还有什么吩咐吗？”
明知道中原中也看不见，她还是扬起笑颜：“没什么，只是看到中也心情会变得很好。”
双手背在身后，脚步近乎于轻快离开中原中也的视线，直到进入浴室她揉了揉自己脸，嘀咕道：“不行不行，不能开心得太早，万一明天中也的记忆又重置了呢？”
不过明天的中原中也若是还记得今天的事，那就说明他每天都会刷新重置的记忆是影宅的人动的手脚，与世界规则、风铃完全无关，是可以规避的危险。
“距离正式亮相还有三天，正式亮相后的影家人可以在儿童楼自由活动，但只有变成大人的影家人才能去所有影家人的祖父大人生活的大人楼行动。”且成为大人的影家人没有许可，不能再随意回到儿童楼。
即是他们必须在成年之前，将儿童楼全都探索清楚。
……
“又到时间了吗？”七濑真纯躺进被窝里，语气闷闷。
即便中原中也已经三天没有忘记她，甚至行动语气上也越来越像她所认识的中原中也，但她还是担心他会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又一次被重置记忆。
影般浓黑光也照不进的手拽住中原中也的衣摆，她小声问：“中也不可以不回去吗？”
中原中也弯下腰在她颊边落下轻吻，“真纯小姐，活人偶是不可以在影主的房间休息的。”
睡前的晚安吻是影家人和活人偶每晚都需要进行的亲密接触，这是影宅中的硬性规定，由活人偶给予影主的晚安吻。
“偷偷留下来不可以吗？”她软乎下声音，“每天我都在等着中也来，不可以偷偷留下来吗？”
中原中也神色犹豫，“……真纯小姐已经不是小孩子。”
更何况他们性别不同，本来被安排在一起就很奇怪。
“没关系的，中也是我的脸，既然是我的脸，当然能跟我睡一张床。”看出了中原中也的心软，她高高兴兴将人拉上床，八爪鱼一样扒住他的身体。
七濑真纯得意地想，从今天起她要密不透风守着中也，休想再让他变得奇奇怪怪。
缠住他的身体带着丝凉气，紧紧搂住他不放在衣服落下几道深色的痕迹，中原中也僵硬地躺直，无奈喊道：“抱这么紧，我要喘不上气了。”
“哦哦，抱歉啦。”她忙松了松力度，小声嘀咕：“因为怕中也会趁我睡着的时候偷跑。”
……确实有过这个想法的中原中也沉默。
“明天的正式亮相，中也会紧张吗？”她侧头去看中原中也的神情，一贯的平静无所谓，似乎什么都不会害怕的样子。
躺上床就自动闭上眼的中原中也，仰面平躺着任由七濑真纯抱住他不放，松软的床铺确实比活人偶房间的棺材床睡得舒服。
到了平时睡觉的时间，他有些犯困回答：“不会紧张，我会保护真纯小姐的。”
明明只出去过房间几次，接受过活人偶的授课，但是清理黑尘大量聚集形成的黏着物时，他丝毫没有畏惧也没想过自己会被果冻一样黑漆漆的黏着物打倒染上黑尘病。
就像比起生活打扫，他更先学会的是战斗。
即便被儿童楼的戴星者克里斯托弗称赞他是天生的战士，身体好像生来就会战斗，无论面对多么强大的黏着物他都不会皱眉退缩。
他的内心也毫无波动，甚至也不觉得戴星者的夸赞有什么了不起的。
戴星者只是影家人成年前的必经之路，真纯小姐迟早也会成年，他会一直保护她长大成年。
活人偶会对影主产生保护怜惜的感情，在活人偶的说明书中这是正常的。
虽然真纯小姐总是嘀嘀咕咕，捧着他的脸一直盯着看，但他也从来不认为自己忘记过什么。
“我也可以保护中也，”七濑真纯就像第一次跟小伙伴夜聊的小朋友，兴奋地拱来拱去，“我发现我可以控制黑尘，以后中也就不需要这么辛苦每天打扫了。”
“只是些简单的工作，我并不辛苦。”闭着眼快要睡着的中原中也随口回答。
“怎么会不辛苦呢？”她不甘心凑到他耳边说：“我每天起床都会看见灰扑扑的房间，哪里都是脏兮兮的黑尘，喝水、坐下、使用餐具都会蹭出一道道黑色。”
“中也每天都会打扫好久好久。”她闷闷地说道。
影家人仿佛就是由黑尘组成，不断释放产生黑尘，但由不会完全消耗殆尽，或许说接触、释放消失的黑尘对他们来说不足为惧，就像人会不断生长代谢的毛发、指甲。
她甚至不确定现在的身份是否还属于人类，这个世界是否还有人类的存在。
……以及中原中也的身份真的是由影宅制造出来堪比人类的精美活人偶。
会受伤、会感受到疼痛也会感觉到饥饿，困倦的活人偶。
中原中也睁开眼看她，一如平常漆黑只有轮廓的脸庞，若非语气恹恹的，他都看不出她一直在意这件事。
“我不会变成灰扑扑的吧？”
中原中也抚了下她的头发，低声道：“真纯小姐只要睁开眼第一个看到我，心情就不会变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