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03
家里面多了个下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抗，还一下子得了程家小少爷的特殊青睐。
说实话，多多少少有人心里有想法，只不过没有明说而已。而其中，被差点宋懿涵顶替下去的英英，怨气更重。
周末时间，程华弌不会跟班上其他同学一样，去吃喝玩乐，而是搭了件薄毯子，窝在沙发上静静地看书，或者干脆去后山放松、采风。
他性格比较冷淡，对谁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死样子。
就在一个小时前，他放话，要宋宋懿涵上学学画，让老爷和老妇人惊讶了，但爱子心切，倒也点头同意。
其实没有谁比他更在意宋懿涵的天赋和手艺，上天既然给了他这口饭吃，那么就要感激老天爷的这份垂爱，程华弌愿意给人一个机会，仅仅如此而已。
至于家里有小心思的人，他才不在意。
若是他们辨别色彩，分清楚勃艮第酒红灰玫红杜鹃红，松石绿孔雀绿墨绿，钢青色群青色湖蓝色……如何利用三色搭配，以及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他也可以特殊对待。
他们，无非就是嫉妒，嫉妒一个小孩子得到了太多的特殊对待。
可宋懿涵傻乎乎的，笨手笨脚的，被人欺负了也一不吭声。家里面的人都不喜欢他，总是故意刁难，那笨蛋呢，以为人家是为了他好，屁颠屁颠地跟在人身后，帮这儿帮那儿。
现在那笨蛋半蹲在他面前，倒茶。
宋懿涵倒茶学得有模有样的，有点下人的样子，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因为做事认真细致，程华弌默认了他在身边，相当于是对他很满意，这让其他人心里更加不爽。
程华弌道：“家里面的永娘给你说没有，我送你去学校了，后天记得去报道。”
宋懿涵没有看他，而是低声细语道：“说了。”
“我给你买了一套画具，放在你房间里面的，”程华弌语气依旧是凉凉的，听不出任何情感起伏，“还差什么，给永娘或者英英说，叫他们补上。”
宋懿涵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他回过头看了英英一眼，然后转过头看了眼永娘。斟酌了下用语，然后道：“……我不想上学。”
程华弌翻书的手一顿。
他讨厌有人忤逆他，还不等他开口，宋懿涵便说：“小少爷你对我已经很好了，给我吃的，也给我住的，我已经很知足了，不能再去想得更多……”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程华弌的脚踩在他的肩膀上，白皙娇嫩，连脚背上血管都看得清清楚楚，光看这脚就知道这人是个娇生惯养的少爷。
宋懿涵右眼皮突突跳了两下，然后就被一脚踹在地板上。
“你不想学？”程华弌冷眼看着他，好像在看一块废料，一块小垃圾，语气冰凉无情，“那你现在就可以滚了。”
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来，像是一记响亮耳光，狠狠地甩在宋懿涵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程华弌站了起来，毯子落在地上，一步步踩着地板逼近，走到宋懿涵的面前，无奈又嫌弃地半蹲在他面前：“听几句闲言碎语就成这副窝囊样子了？”
实话伤人，程华弌还在教训：“你看看你这副德行，没有出息。”
“我不想再听到你说这句话，再有下次，两天不准吃饭，饿肚子，让你长长记性。”
“……我知道了。”宋懿涵害怕极了，咬了咬唇珠，不敢再说不学画的事情。
程家的小少爷实在是太凶了，说错了一句，似乎下一秒就要被他生吞活剥。其实馊馒头也够了，虽然比不上程家的虾仁白米粥，但那也是人间一等好滋味，这个世道很多人连馊馒头都吃不上呢！
一个巴掌甩够了，接下来是一颗糖。
“宋懿涵。”
程华弌站起身来，叫他的名字，手放在他头上，抚摸着他毛绒绒的发丝，手感好极了，像是猫儿。
“别听别人说什么，你是金子还是沙粒，他们说了不算数，我说了才做作数。”
宋懿涵似乎真的被安慰到了，轻轻地“嗯”了一声。
程华弌问道：“学过画吗？”
“问你呀！”程华弌见他在走神，手上揉捏的动作重了点，头发都揉乱了。
“——学了一点，不过后面就没学了。”宋懿涵怯生生地回应。
“这么又没学了？家里没钱？”
程华弌不解，不过转念一想又释然了。学画的，大多烧钱，如果不是家里面有经济能力的，一般人的家庭还真没办法这么烧钱下去。
宋懿涵抬起头来，正要开口回答，可是想到了家里面永娘说的那些话，又缓缓低下头。
“本来一直是我爷爷教我的，但是我找不到他了，所以也就没有学了……”
后面的事情不用说程华弌也清楚了。
宋懿涵被人拐卖了，不要说学画了，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一个问题。
那天不是他买走，也会是其他人买走。不过这也说明，这孩子是有基础的。
挨过半响。
程华弌定定地望着他。
在屋檐下，这个男孩儿委屈极了，端茶递水，做什么都不利索，家里随便一个下人都比他能干比他懂眼力劲。
无端生了怜悯。将桌子上吃剩下的糕点挪过去，是紫薯团子，软软糯糯，给了他：“算了，以后，就忘了你那个家吧，留在这里，什么都不要去想……你找不到他们了。”
说到底，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孩子，吃点好吃的大概就会把那些不愉快都忘记了吧。
他会被他养熟的。
是夜。
窗外下起了暴雨，雨水聚集，道路变得泥泞不堪。
下人们伺候完老爷老夫人用完晚饭后才回到下人房。下人是上不得台面的，主人用餐的时候需要在一旁等待吩咐。他们平日里的一日三餐都是伺候完主人，再回到下人房，吃饭。
隐隐约约听见了敲钟的声音。
旁边的一位女佣道：“赶紧关门！赶紧关门！到点了都赶紧赶紧关门，不然二姨太要来抓人了！”
宋懿涵本来是坐在一边扒饭，闻言道：“二姨太为什么要来抓人？她不睡觉吗？”
那位女佣走在他身后，扮了个鬼脸，把宋懿涵吓得变了脸色：“二姨太，二姨太是只女鬼啊！披头散发，好不可怕！”
宋懿涵被吓得一哆嗦，缩了缩脖子。
“她是在房间里面吊死的，穿着白色睡衣，披头散发，眼睛瞪得很大，舌头伸出来好长！”大一点的孩子就是喜欢欺负小孩子，旁边的人也跟着起哄，然后收拾碗筷走人了。
宋懿涵赶紧收拾碗筷，快步跟着他们。
突然之间，他想到了那天晚上在墙壁上看到了一双漆黑的眼珠子。
像是幽灵一样，直勾勾地盯着他。肯定就是那死去的二姨太吧！
“二姨太生前最喜欢的就是跟小孩子玩了！她生前，一直想要个孩子，可惜，到死都没有。”下人说。
偏偏害怕什么就说什么，宋懿涵表面安静如鸡，实际都被吓傻了，两条细腿都在打哆嗦。
完了，他已经被女鬼盯上了。宋懿涵想。
宋懿涵想着跟大人一起回去，沾沾阳气，这样就不怕女鬼了。可是等他下楼，平日就看不惯他的人和差点因为他被赶走的英英结成一气，欺负他这个“外人”。
四下一瞧，他的伞被撕得稀巴烂，连一双鞋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外面的雨下得那么大，人一个接一个走光了，他怎么办？他没有想过惹麻烦，也没有想过麻烦找上他，好不容易看到有人独自撑着一把伞，怯生生地走过去，想搭个伴，一起回去。
不料，那人一看是他，就拒绝了。
“英英姐可是伺候了小少爷两年了，结果你一来，她差点就被赶走。”
“我不是不想帮你，我也不敢啊，英英姐不会放过我。”
“就这样吧，我先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懿涵就这么孤零零地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望着撕坏的伞和消失的鞋，心里难受极了，但又想到二姨太的鬼混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过来，心里更难受了。
爷爷，我要死了。
拎着一包紫薯糯米团子，怀里抱着撕坏的伞，再找到其中的一只鞋，举目无亲地在走廊上站了片刻，像是全副家当。
可怜巴巴，不知所措。
最后，提气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走回厨房翻窗。结果，不光窗户，厨房的门在他一进去后，牢牢地关上。
“呜呜……呜呜……救命啊，救命！”宋懿涵被吓破胆了。门外似乎有女鬼的利爪挠门的声音，尖锐刺耳，十分骇人。
“啊——”稚嫩的尖叫声响起。
程华弌洗完澡回到房间看了会儿书，这是他睡前都会看的故事书，很晚了，起身走到墙壁旁，打开隔板，想看看隔壁的小家伙儿睡没有。
透过隔板。
别说睡觉，连人都没影了。
大晚上的，这个点还没见着人。程华弌当时就很生气，养只猫儿都听话呢，怎么这个小家伙儿这么不知好歹，不就是说了他几句吗！
不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