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曾捡到一束光，日落还给了太阳

    我可以沿着那一条路回到从前那个熟悉的地方，然而成长是一条单行道，没有返程的轨道，我曾经捡到一束光，日落还给了太阳。

    亲人的离世，我依旧无法释怀，再次回到舅婆家的时候，家里冷冷清清的，也许是怕睹物思人吧，家里的布置已经完全不同了，我努力的从蛛丝马迹中寻找曾祖母存在过的痕迹，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无迹可寻。曾祖母在的时候，她的百宝箱永远都挂着锁，如今再去看，锁已经没有了，柜子里也是空落落的，在这一瞬间，心也空了。我站在门口，向远处望去，天空很蓝，连一点瑕疵都没有。“你们在荒山野岭之中会不会孤单呢？春天已经来临了，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期待美好的盛夏？如果我想和你们分享我的生活，你们会听到吗？”一阵风吹来，屋檐下的风铃轻轻摇晃着。我该回去了，我该回到我的生活当中去。

    坐着三轮车，看着舅婆家的房子越来越小，站在门口的那个身影已经模糊不清，曾经的点点滴滴，在那一瞬间失去了颜色，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天空灰得像哭过”。

    回到学校里，我总是喜欢坐在窗户边发呆，一待就是一下午。有一节课，班主任布置任务让我们写信，可以写给任何人。无法释怀的那种心情，我只能在纸张和文字之间流露，写了一封很长很长的信，有不会写的字，还用拼音代替，字也写得扭扭歪歪，我本来打算写完之后要烧掉的。但是就那么一封不怎么完整的信，却被班主任点评了，并且征求了我的意见，读给了全班同学听。老师读的声情并茂，同学们也认认真真的听着，我已经完全崩溃了，泪如雨下，一整天我的情绪都很低落，下课之后，同学们又唱又跳，但是我却显得格格不入，我还是喜欢盯着天空发呆，不知不觉泪水打湿了红领巾。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我的那个布娃娃，布娃娃是曾祖母在的时候亲手缝制的，虽然做工粗糙，比不上妹妹的洋娃娃精细，但是在我看来，布娃娃就是我的精神寄托，她是另一个我。虽然已经四年级了，十岁有点懂事了吧。但是女生的那颗童心永远都在啊！无论是上学还是在家里，我的布娃娃都被我随身携带，去学校的时候偷偷的塞在书包里，而且我自己给布娃娃做了一个睡袋，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总是把她放在我的枕边，布娃娃和我一起上下学，陪我写作业，陪我吃饭睡觉玩耍，心情失落的时候，我会对着她讲话，滔滔不绝的那种，总是希望能通过布娃娃，寄托我的某种情感。每次抚摸着她的时候，我总是会有一种错觉，以为那些失去的人都陪在我的身边一样。成长的过程中，经历了起起伏伏，我不想让布娃娃离开我，我想让她永远都陪在我身边，她应该会永远都陪着我吧。爱我的人很多，但是和成长有关的那种经历和阴影，总让我感觉到孤独。

    周末两天时间，我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周一去学校的时候，突然发现布娃娃不见了。那天早上老师讲了什么，我完全不知道，心里面只有我的布娃娃，第一次感觉到原来等待如此漫长，一上午我在凳子上坐立不安，抬头看见老师在黑板上滔滔不绝，我却什么也听不见，不断的回忆周六周天我去了哪些地方，我和谁在玩耍。无论是上课时间还是下课，不停的在周围询问着“现在几点了？几点了？”那一上午好像经历了多少年一样。

    终于听见放学的铃声响了，我飞奔着跑出教室，朝着住房的方向奔去，开始在每个犄角旮旯里寻找蛛丝马迹，翻箱倒柜，在我走过的每一个地方，反反复复的寻找，祈祷奇迹能够出现，我每天都在寻找，每天都在回忆，我把布娃娃到底丢在了哪里？一周时间过去了，布娃娃依旧音讯全无，我彻底崩溃了，布娃娃是我的最后一点希望，她是我在黑暗中找到的唯一一盏能安慰我的光，她是我灵魂的寄托，她是我在无数个孤独寂寞的时候唯一让我感觉到心安的陪伴。

    这算什么呢？我把阳光装在瓶子里，希望在黑夜来临的时候，它能温暖我的内心，直到夜幕降临，瓶子里的阳光也跟着消失了。

    没想到成长中经历的波澜对性格的影响这么大，妈妈经常跟我讲，小时候因为我没有在他们身边长大的缘故，我能感受到生活中他们把更多的爱分给了我，但我依旧敏感、脆弱、爱哭、缺乏安全感。

    每当我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我总是会莫名其妙的流泪，那种无法言表的情愫在内心翻滚着，像海浪一样，一波又一波。果然物极必反，由于经常哭，用不干净的手抹眼泪，久而久之，眼睛开始不舒服了，以至于留下了病根，到现在如果不滴眼药水，眼睛会异常的难受。

    缺乏安全感的我开始变得行为异常，我渴望得到所有人的肯定和认可，我开始讨好身边的每一个人，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的时候，我总是会担心，如果说出一句话或者做出一个动作，他们会不会不开心，我开始察言观色，关注身边的每一个人，总是会担心它们的喜怒哀乐，是不是与我有关？直到有一次内心敏感、脆弱、多疑的我开始变得浑身长满了刺。是周五放学的日子，我们小学放学要比中学早，我和妹妹两个人便先行回家，爷爷在等姐姐放学后一起回来。那个时候镇子离我们村有好长的一段距离，再加上山路也不太好走，我和妹妹两个人本来就贪玩，在路上也是边玩边走，我们村在山沟沟的最深处，中途要路过一个村庄，最后一个村庄才是我们家。

    贪玩的我们俩被落在了人群的最后面，天气也是阴沉沉的，一路上行人也没有几个，就只有我和妹妹在最后面大摇大摆的。当我们快要到达第一个村庄的时候，大老远就看见村口站着一个人，我和妹妹还以为是等孩子放学的家长呢，也没有做过多的考虑。直到我们俩慢慢走近的时候，那个人一直站在路的中间一动不动，手里还拿着一根木棒，再凑近一看，原来是个比我们年龄大些的男生，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瘦，身上的衣服也是松松垮垮的，两个膝盖的地方破两个洞，天气已经是深秋，通过他膝盖上的两个破洞，能看到他没有穿秋裤，风稍微吹的紧些，能明显的看到他的裤子，紧贴着裤腿，两个膝盖被冻的红红的。毕竟他是男生，个头看起来要比我们俩高很多，说话的时候总是歪着脖子，晃动着脑袋，时不时会有口水从嘴角流出，整张脸颧骨高突，咋一看面目狰狞的样子，有点害怕。

    我紧紧攥着妹妹的手，故意躲开他，但是那个男生却不依不饶，他突然跑到我们俩前面，挡住了前进的路，我和妹妹并排走着，妹妹的小手也把我攥的生紧，我下意识的将妹妹藏在了我的身后，那个男生说话的时候口齿也不太伶俐，结结巴巴说“你～你们～干～干什么去？”其实我当时也害怕极了，但是我作为姐姐必须保护妹妹，鼓足的勇气说了两个字“回家”。他又不依不饶的结结巴巴的说“谁～谁让你～谁让你犟～犟嘴的？”其实我内心非常的气愤，但考虑到实际情况，我们两个手无寸铁，内心其实蛮害怕的，心脏扑通扑通的，我仿佛都能听到跳动的声音。那种感觉既无助又害怕，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牵着妹妹勇敢的往前走，他那么高的个子，突然将自己手中的木棍高高举起，我下意识的转身护住妹妹，他的棍子正好落在了我的书包上，“啪”的一声，我的内心突然一颤，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突然转到身后朝妹妹踢了两脚，我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他。妹妹很坚强，被他踢了两脚，并没有哭出来，从那一刻开始，我突然意识到，我必须强大起来，我要保护妹妹，保护自己。

    我们三个人一直站在路的中间僵持着，我们俩不敢走，那个男生却不依不饶，此时此刻，多么希望路口有一个大人经过，我们可以求助大人们，说来也巧，好长一段时间，路上就我们三个人，我就很好奇，就连一个走路的人都没有吗？村里也没有玩耍的孩子们吗？ 其实眼泪已经在我眼睛里打转，但是我不敢哭出来，我怕我哭出来会让妹妹失去安全感。内心波涛汹涌，多么渴望自己会点功夫，或者手里有任何一把工具，把受的委屈统统都还回去。天色越来越暗沉，路口吹过来的风更深猛了，一直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讲，那种让人窒息的恐惧和害怕，始终没有办法化解。若隐若现中听见不远处有铃铛的声音，再仔细一听，没错，是牛脖子上的铃铛声，突然心里面的恐惧少了一大半，听见铃铛声越来越近，我把眼睛里打转的泪水憋了回去，用恶狠狠的眼神瞪了那个男生一眼，顺着铃铛的声音望去，赶着牛车的那个人是一位中年男性，是因为天色已晚的缘故吧，他手中挥舞着长长的鞭子，不断的加快了脚步， 再走近一些，他一眼认出了我和妹妹，他是我们村的人，用粗声大气的烟嗓喊到“芳芳，你和妹妹怎么才走到岔林村口？”那个叔叔的话音刚落，我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回应了一句“叔叔～我妹妹脚疼，所以我们俩走的慢”并且在后续的交流中，我试图想把这个男生欺负我们俩的事情告诉叔叔，可能赶路时间紧张，叔叔并没有注意到我在讲话，把我们俩安排在牛车上，我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下了。临走的时候，看着叔叔挥舞着手中长长的鞭子，我真的很想借过来朝着那个男生狠狠的抽几下，但是又考虑到经常在这条路上走，万一被人家报复怎么办，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劝了劝自己蠢蠢欲动的心。但是我下定决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被男生欺负的这件事彻底激发了我内心的洪水猛兽，我把这件事情讲给了爸爸听，话才讲到一半，爸爸已经气炸了，轰轰烈烈的动身，就要找到那个男生的家里去，妈妈和理智的分析：“那个男生相对于正常的孩子来说，有点不太正常，而且那个男生也不读书，整天在他们村里浑浑噩噩，久而久之，欺负的小朋友也不在少数，家里人忙于农活，又不太关注这些，当然了，农村人讲道理更是讲不通的，即使找上门去，一次两次又能怎么样？还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以后尽量不要让两个女儿单独回家，和爷爷还有姐姐，大家一起走，毕竟安全很多，实在不行，有闲功夫的时候你去村口接一下孩子们，相信有大人在身边，他不会欺负小朋友的。”妈妈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爸爸劝冷静下来。后来爸爸开始教我防身术，我非常乐意学习，乐此不疲。

    慢慢的，拳头也变硬了，眼神里多了几分狠劲，本来性格敏感脆弱，缺乏安全感的我，给自己的周围筑起了高高的墙，我开始变得浑身长满了刺，书包里有意无意准备了很多“工具”从那以后，我总感觉自己变得冷血无情，内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平时在学校里柔柔弱弱的我，任人欺负，喜欢讨好别人，在意别人的喜怒哀乐。从我学到防身术的那一刻起，我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我，班级里再也没有人拿我过开玩笑，再也没有人欺负我和妹妹，我坚信一个道理，能用拳头解决的事情，绝对不废话。从而也收获了许多小鸟依人的女性朋友，和男生打起交道来也多了几分慷慨和眼神的平等对视。

    我不停的告诉自己，我必须强大起来，我必须把自己变得冷血无情，内心敏感又脆弱的我，以浑身长满刺的这种方式维护着自己的那颗玻璃心。其实看起来坚强，外表下的我一个人的时候，内心极度的脆弱，别人一句关心的问候，一颗糖果或者一个细小的动作，都会让我觉得温暖无比。泪点很低，很容易被感动到，甚至更夸张的是，平时在学校和同龄人相处的时候，他们的一句“芳芳，你吃饭了吗？我带了零食，我们一起分享”这样小小的事情我都能写一篇长长的小作文，来纪念那个人的温暖。每次在家里面，晚饭过后，其他人都去看电视了，只有妈妈一个人在厨房收拾碗筷，我会一直陪着妈妈，直到妈妈把厨房收拾好为止。

    小小年纪的我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内心情感，和那种莫名其妙的孤独和空虚，内心永远都无法释怀童年的经历和那种不可名状的情愫，好几年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一直到2013年，小学毕业进入初中，遇见了友谊，撞见了青春的悸动，我渐渐开始放下了童年那种没有阳光的过去，开始释怀了那些再也见不到的人。青春的冲击波很强过去的阴影，被冲刷的只剩下回忆。

    太阳虽然下山了，但月光也是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