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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和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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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家人一贯是很疼爱孩子的, 小霁时过满月这么正经的礼自然也免不了要有一番大办。

    润熙和润崇两个半大孩子最是激动,打从回家就一直围着家里的小妹妹看——尤其是润崇,激动地一直拍巴掌呢, 说自己总算不再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了,逗得大人们都是合不拢嘴。

    白老先生看到小外孙女也是十分欢喜, 尽管老迈多病的身体被远洋航行折腾得更加难受, 可一见到窝在襁褓中的孩子便不自觉眉开眼笑, 比比划划地要求家里人一定要好生为孩子办礼,什么好东西她都要有,是拿人当眼珠子疼呢。

    白清嘉被家人的郑重其事闹得哭笑不得,劝又劝不住,只好偶尔说几句酸话调侃,说父亲母亲如今最疼的不是她了、都不晓得多问问她生育的辛苦;她父亲母亲才不理她, 单只抱着小霁时又是看又是亲, 也就徐冰砚迁就她,一回房间关起门来便把人搂在怀里,待她比从前还要温柔体贴。

    “谁不疼你?”他还会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些好听的话哄人, “都知道你最辛苦。”

    她被顺毛摸得舒服极了,还要像猫一样在丈夫怀里伸懒腰,一边嫌弃地说他是把她当小孩子糊弄、一边又被这些好话哄得高高兴兴,倘若有哪天他不这样讨好、大小姐恐怕还要生气呢。

    白公馆终于借着操办满月礼的事重新热闹起来了,《女子新沪》编辑部的女孩子们也都接到了赴宴的邀请,一贯爱凑热闹的李锐一接到信儿便欣然前来,一群人几乎都已到齐, 只有程故秋程先生一个说自己病了来不了。

    “病了?”一个女孩子微微皱起了眉, “是什么急病么?可要紧?昨日我还见过先生, 瞧着一切都好的。”

    这话真是不合时宜, 起码在孟柯这等眼明心亮的旁观者听来就多少有些尴尬——其实程先生的心思又能有多难猜?白老师那样好的人、自然很容易就会爱上……

    白清嘉同样明白对方有回避自己和徐冰砚的意思,但这种事情勉强不来、她也就没再多过问,径直转头去给自己的宝贝小女儿换新买的小花袄了,粉莹莹一只玉团子也别提有多可爱,但凡瞧见她的人都忍不住要贴上去香一口。

    众人一起在白公馆度过了一个圆满温馨的夜晚,还给小霁时切了又大又漂亮的西洋蛋糕,结果孩子不能吃、大人们却笑盈盈地将它分食了个干净;一起拍过富有纪念意义的照片后白家人便周到地送走了客人,关起门后又说起了搬家的事——前段日子徐冰砚一直在外打仗、家里人又都在国外避祸,白清嘉继续住在白公馆倒还算是无可厚非,可如今一切步入正轨,她再继续赖在娘家便有些说不过去了,遂琢磨着过两天便要搬到将军官邸去住,趁最近要给小霁时布置一间漂亮的婴儿房。

    白清嘉坐月子坐久了,如今正是觉得闷、想折腾的时候,收拾房子这样的事情恰巧可以成为不错的调剂,于是日程一提上来她便踌躇满志兴趣十足,接连好几日都兴致勃勃地拉着自己的丈夫外出去挑选给女儿用的各类物品,从小床小桌子小椅子、到奶瓶小玩具小衣服,什么都要挑最新潮可爱的去买,而且买一个还不算完、总要多买二三四五个在后面备着,在百货商店从早逛到晚都不觉得累,让徐将军终于十分深刻地领教了一番自己的太太在购物一事上的杰出才能,着实令他自叹弗如。

    只是他们搬家的事情尚且还没收拾妥当,世界上就又有新的大事发生了。

    ——1918年11月11日,德国正式宣布投降,其代表在巴黎北部的贡比涅森林雷道车站的福煦车厢里签署了《贡比涅森林停战协定》,生效时间是上午11时,就此为轰轰烈烈的第一次世界大战画上了句点。

    和平的希望永远让人欢欣雀跃,而战后的和谈又显得至关重要,全世界都在渴望恢复安定的秩序,

    身在远东的国人更希望能够收回此前被列强抢掠的土地和权益,由此更加期盼一场有效的和议的到来。

    终于在几个月后,巴黎和会于1919年1月18日于凡尔赛宫召开,每家报纸每天的头版头条都被用来跟进它的最新讯息,却没想到它最终给出的结果会是那么令人震惊和愤怒——

    和会做出决定,同意日方代表的要求,将德国此前在中国山东的一切权益转让给日本,不单是胶州湾的领土,甚至连那里的铁路、矿产、海底电缆都统统归日本所有,完全无视了中国代表和中国国民的感情及合法诉求。

    而这,便是后来那场轰轰烈烈的五□□潮爆发的导火索。

    1919年5月1日,北京大学部分学生获悉巴黎方面的消息,4日,北京三所高等院校共计3000余名学生代表便走上街头高声呐喊——誓死力争,还我青岛!宁肯玉碎,勿为瓦全!外争主权,内除国贼!

    一个个鲜红的大字触目惊心,仿佛在撕心裂肺地对沉睡中的人们大喊——

    醒来吧!呐喊吧!

    值此生死存亡之际,倘若你我再不振臂高呼,则他日必将见哀旗遍野!

    愤怒的人群冲进曹宅痛打驻日公使章宗祥,并火烧赵家楼,当日即有32名爱国学生被逮捕;可这却反而更加点燃了民众的怒火和激情,到五月中旬,北京各校学生集体宣告罢课,并向各省的教育会、工商会等发出罢课宣言,天津、南京、杭州、重庆……全国多地云集响应,熊熊燃烧的五四之火已经势不可挡,不把这浑浑噩噩的泱泱中华烧出一副新面孔便绝不肯熄灭!

    上海滩自然也是不甘落后的。

    学生们同样罢课游行声援北京,大街上到处都是愤怒的人群,新沪关不住学生们、也只好暂时关了张,白清嘉因此又无法回校工作,干脆踏踏实实把力气都花在孩子和他们的刊物上了。

    其实与北京相比上海的形势要好得多,毕竟徐冰砚同样对巴黎和会的结果十分不满,而他又一贯爱护无辜的民众、尤其不愿苛待年轻的学生,表面上虽然要顺应大总统的指示派军警上街维持秩序,可实际上除了个别浑水摸鱼趁乱行凶的歹徒以外、根本就没抓几个人。

    白清嘉他们办的《女子新沪》原本还有推介电影的栏目,然而由于近来发生的时事实在太过令人气愤、编辑部的大家也不甘心再只说些无关痛痒的话粉饰太平,于是又专门辟了个“特别栏目”广收稿件,要把对巴黎和会的相关评论尽数收集刊登,声援各界。

    而李锐在此之外又有了新的兴趣,便是关注一种新鲜的主义——前年年末俄国可是发生了一场震惊世界的革命,只是当初国内的形势太过动荡、上海又起了兵事,令人未能抽出心思去好好做一番研究;而实际上这场革命却是极了不起的,沙皇俄国一夕之间成了苏丨维丨埃俄国,他们的政党竟然只靠工人的力量便推翻了不得人心的临时政府,不可谓不是一条具有启发意义的新路。

    他们还有成系统的理论,严丝合缝地指导着他们的行动,马格斯与恩格尔斯的名字时常在各种场合被提起,李锐最近就在他们的著述,时常为之亢奋激动。

    “孟小姐不是学俄文出身的么?”他还兴致勃勃地跟孟柯提起,“倘若你感兴趣,我看倒是可以跟你白老师一起做些相关书籍的翻译——德文与俄文,相互参照着译,他日必是一本大书!”

    孟柯当时正沉迷于《新青年》上的白话,觉得在去年5月的《狂人日记》之后、许多篇和杂文都写得十分有趣味,她于是也有些技痒,近来亦打算做白话,只是那种语言的韵味尚且还未抓准、且又还尚未构思出一个内涵深远的故事,因此颇感头痛。

    “先生是说马格斯与恩格尔斯的著作?”孟柯思索着问,“先生有这念头、

    可是因为受了俄国人那场革命的影响?”

    “自然!”李锐的精神仍十分振奋,一谈及此便神采飞扬精神抖擞,“我看这是一条可走的路,最起码也比靠着那些软绵绵的大资本家来得妥帖——他们能把国家搞成什么样子?一到关键处便妥协,最后只能一事无成!”

    这是热情饱满的话,后来又被偶到编辑部的程故秋程先生听见了,他摇了摇头,在此一事上倒是与自己的老同学意见相左。

    “世界上的主义多如过江之鲫,今天说一说这个,明天唱一唱那个,人人都像是有道理,”他的言语十分冷静,倒是不为李锐的热情所动,“可最终倡议的多了国民反而不晓得该信什么,最后路越走越散,终究会坏事。”

    “一个人做事需要专心致志,放到一个国家也是一样,我国与俄国的形势大不相同,又怎么能走一样的路?依我看倒不必为这些纷杂的学说搅扰,专注于当下的事业才最紧要。”

    李锐与程故秋是多少年的老交情,过去一同在北大求学时便关系亲厚,今日听了对方这番话却也不肯苟同,皱了皱眉又说:“抗争的力量不能分散这自然是很正确的主张,可倘若路选错了,专心致志的后果便是错的人更多——眼下局势到处一团乱,难道还不能说明是路走错了?既然如此,选一条新路去试难道不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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