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会取悦男人吗?
章熙脱去沾满雪的大氅,换过一身家常的衣服。
大家都坐在厅里,一时有些安静。就连一向活跃的蒙小五,今日也格外的沉默。
章熙却很高兴,兴致高涨,唤柳泉拿酒。
“今日是良辰吉日……”
章熙环顾一圈,一饮而尽。
桑落静静坐在一旁,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她跟着一饮而尽。
章熙并没有看她。
他声音不高,在不大的堂屋却似振聋发聩。
“整个鹤山矿,塌了。”
“蒙济、孙乌……我替他们报了仇,几百条性命给他们陪葬。”
“许宸枫的人头,将会用来祭奠亡灵。”
说完,他站起身,将杯口朝下,一杯酒洒向地面。
柳泉、淮左、竹西他们都站起来,将酒洒向地面,敬往生之人。
只有桑落坐在那里,没有动。
整个房间只有她没站起来。
屋内很静,静得能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
烈酒被地龙蒸腾出浓郁的酒气,使整个屋里都变得光怪陆离。
“今天这样的好日子,如何能少得了歌舞助兴?”章熙忽扭头看向桑落,“雪凝,你来给大家助助兴,唱一曲。”
鸦雀无声。
桑落感到一股热流直冲向头,她木然地抬头,对上章熙看过来的眼睛,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轻笑,“怎么不唱,你不是最会这些玩意的吗?唱!”
说到最后,已是风霜刀剑,带着吞噬一切的寒凉。
“大,大公子,我来唱,我都会唱……”青黛颤抖的说道。
“叫她唱。”
章熙没有看青黛,他屈指指向桑落,满是讥诮。
桑落轻轻闭上眼睛,对自己自嘲一笑。
她不是最会这些玩意吗?
的确,雪凝在瘦马行时,学东西总是最快最好。
如同玩物一般,供男人消遣的东西,她最会了。
心是颤抖的,可人却出奇地镇定。
睁开眼睛,她柔声问,“你想听什么?”
章熙唇角的淤青淡得已经几乎看不到,深邃的五官下似有疲惫,眼睑下有淡淡的暗影。
眼眸里沾满了戾气,声音透着彻骨的冰冷,“不,我想起了,雪凝姑娘的舞跳得更好……你立誓要为你的二少爷跳的那曲霓裳羽衣,如今可会了?”
他的话里藏着毒,目光尖锐冷沉,“好好跳,今天在座的男人可不少。”
四下一片死寂。
桑落扶着案几起身,缓缓走到中间。
身体软得随时都可能倒下,又硬得连腿脚都迈不开,她走过去,在离他几丈远的地方停下。
章熙正低头慢慢转动酒杯,半张脸隐在暗处,透着诡异的阴沉和暴戾。
其余人都低着头,没有人看她。
可她却像是被剥光了衣服,立在众目睽睽之下。
不要去难过,不可以难过。
桑落对自己说。
屋外北风呼啸,雪花拍打在窗牖和门上,像一声声凄惨的哀嚎。
蒙小五坐立难安,他刻意回避屋子正中的桑落,对章熙道:“将军,我不舒服,想回去歇着……”
他不愿看到桑落的难堪。
章熙坐在桌案后,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瓶身。轻轻的,在室内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浑身散发出的气场,一如屋外的天气,冰冻霜寒。
章熙没有回答,挥手叫小五下去。
紧接着,柳泉也走了。
然后是竹西,淮左,青黛,侍女们……
到最后,整个屋内只剩下桑落和章熙。
“看来他们都不愿意看到你放荡的一面,”章熙轻笑,起身来到桑落身边,两指轻抬她的下巴,迫她仰头与他对视。
“只有我,不嫌弃你。”
他放开她,抽出帕子擦手,边往外走,“既然没人看,咱们就换个地方。”
来到桑落的卧室,章熙半靠在榻上,是桑落平日里惯用的姿势,薄唇轻启,他不愿对她多说一个字:
“跳。”
桑落慢慢起舞。
据说霓裳羽衣曲是玄宗为贵妃谱曲,贵妃演绎舞蹈而成。帝国最尊贵的两个人,冲破世俗,曲舞相和,初时该是何等甜蜜恩爱,到最后,却是“花钿委地无人收”。
桑落轻笑起来。
情爱惑人,即便杨贵妃那样风华绝代的女子,红颜薄命,也不过在马嵬坡头凄惨收场。
她身份卑微,更加不该去难过。
不要去难过。
腰肢旋转得越来越快,仿佛上九天揽月,她轻盈得不似人间,如巫山神女,凄清美艳。
“停下。”
章熙忽然出声,叫住了她。
正全身心投入的桑落,被这一声惊醒,他叫停下,她却收势不及,一个错落,她伏倒在地。
微微仰着脸,摇曳的光落在她的眼底,美好得让人陷落,又脆弱得叫人想要摧毁。
章熙别过眼去。
“是要我扶你吗?”
满满的嘲讽。
桑落低下头,慢慢起身,手撑在案几的四方角上,让尖锐的棱角刺痛自己的掌心,好抵御其他地方的痛楚。
腿在发抖,她快要站不住。
“会伺候男人吗?”
桑落将泪水咽回去,抬起头时,是古井无波的眼,她说,“会。”
她会伺候男人。
九岁被卖去做瘦马,她什么都要学,只要是关于男人的,不管是哪个方面,她都会。
反倒是后来进许府后慢慢荒废。
轻蔑的笑堆上章熙的脸庞,像是自嘲又像是讽刺,他脸上的笑容扩大,“过来给我按一按。”
他说完躺下,眼睛闭上。
桑落依言上前。
双手覆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按压。
她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看他了。
章熙安静的眉眼一如往常,似峻岭之雪高不可攀,浓密的睫毛下,有一双如黑曜石般透亮的眼睛。沉默矜贵的表相下,曾经有一份天底下最纯粹热烈的情意。
桑落的眼泪流出来。
可她终究弄丢了那个内心骄傲的少年。
心底像是被凿开一个洞,汩汩冒着血,她彷徨无措,到这个时刻,桑落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残忍的事情。
多渴望,她多渴望那个傲慢如孔雀般的大公子回来。
阳光永远洒在他身上,眼底也从不曾有阴霾的痕迹。
哪怕她从未遇见他,只要他是京中最光明的存在。
“你哭什么?很委屈?”
章熙仍旧闭着眼睛,淡淡问她。
泪水喷涌,桑落一声也没出,她一直轻轻地控制呼吸,不想再让章熙看到她的眼泪。
然而,他还是察觉到了。
桑落摇头,后知后觉地想到他看不到,于是她尽量平稳声线,说道:“没有。”
“会取悦男人吗?”
“……会。”
“取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