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入密林
胡帆妈妈说完，眼泪又忍不住地往下掉：“我要是晓得会这样，我当初是累死了都让她上学……我的帆帆啊……”
她的哭不是那种撕心裂肺，偶尔抽几下，但眼泪却是怎么擦都擦不完，两只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一会儿颤抖着撑在地上，一会儿又无措地挠着自己的膝盖。
人在极致悲伤的时候，身子就会变得麻软一片。
她眼睛都哭红肿了，脸上的神情除了后悔再无别的，旁边的胡帆爸爸抱着头，正耷拉着肩膀无声啜泣。
大家都是一个村的，好多人也是看着胡帆长大的，谁也不想看着她出事儿，也不会有人开口指责胡帆爸妈——毕竟没了孩子的是他们，他们比任何人都要难过和后悔。
但是方碧云就是喜欢上赶着往人血淋淋的伤口里戳：“没本事就是没本事……”
“不是……”胡帆爸爸痛苦地捶胸道，“我这身子不行了，肝癌……没几个月活头了，孩子她妈腿不好，我想着，钱留着让帆帆照顾照顾她妈，出来找点事儿也好……”
胡帆妈妈哭得更厉害了，整个人都无力地瘫软在廊柱旁。
众人都沉默了。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总缠苦命人。如果有机会，他们也想让孩子好好念书，可命运根本没给他们选择的余地。
“就胡帆那个成绩，就是给家里添……”
“啪！”
清脆的巴掌响声断了她尖酸刻薄的话语，我揉了揉有些发酸手掌，冷眼看着她：“不会当人，那就当畜生好了。”
方碧云可能没受过这种说打还真打的待遇，一时间捂着被打偏的脸愣在那，待反应过来后瞪着我似乎想说话，但一开口却是各类奇怪的动物低吼，吓得身边的人赶紧跑远了些。
南开妈妈似乎也有些惊讶，看我的眼神也变了几变，但却什么都没说，南开则是一副十分解气的模样。
在无人看到的地方，鸦朝轻按了按我的掌心，有些不认同道：“惩罚她的法子多的是，你又何必亲自动手。”
我呼出一口气，瞪着那边站着想过来却挪不动脚的方碧云：“你最好祈祷你儿子跟胡帆的死没关系，否则，我亲自送他上路。”
上一次见胡帆的时候她还是有自己灵识的，但听南开今晚的描述，估计是已经受怨气所影响了。
只盼手上没有沾人性命，还能有投生的余地。
“南开，你给我指个方向，我去找人。”
南开妈妈面露担心，却又有些隐隐的期待：“这，你一个人去吗？我跟你去吧，南开你跟大家待在这儿，我们一起去找人！”
“对！我也跟你去，你，你还有没有那个护身符，我们一起帮忙，早点把人找出来也好。”
南开不知道情况究竟如何，一时间也不敢开口。
如果我点头同意，她肯定要第一个跟我去的。
“不行，”我打断了她们，“后山湖的情况我们谁都不知道，我一个人没办法保护你们，别到时候人没找到，反而把自己给搭进去，那我罪过就大了。”
“可是……”
“妈，”南开把人拽住了，“央央会把人带回来的，我们就不要去添乱了。”
我话都这么说了，也没人敢再坚持，大多数人还是相当理智讲理的。
临走前，我又走到胡帆爸妈跟前，伸出手：“给我一件你们的东西，最好是胡帆也很熟悉的。”
若有亲人的信物在，没准能唤回她几分理智。
闻言，两人慌里慌张地摸遍全身上下，最后只有胡帆妈妈拿出了一个被磨出毛边还掉皮的小皮包，瘪瘪的包里，是为数不多的零钱。
“这是帆帆上次和我去卖菜得的钱，我当时还说给她买只鸡回来吃……她肯定认得的……”
我接过小皮包，冷不丁被胡帆妈妈拉住：“求你，我求你怎么都让我们见见她……我想知道她到底在哪遭的祸……我想带她回家来……”
胡帆爸爸直接给我跪下，我连忙闪身躲过，南开见状也跑来把人扶起来，我原以为胡帆爸爸也是想求见女儿最后一面，可没想到他说的却是：
“如果她、她真的成了那害人的东西，您就别……”
他摇了摇手，满脸痛苦。
话虽然没说完，但意思已经相当明显了——如果胡帆成了害人不浅的怨魂，就莫要再留着了。
我捏紧了小皮包，轻轻点头，然后在南开担心的叮嘱中离开了祠堂。
祠堂外头阴风阵阵，村子上方的黑气似乎更浓烈了些。
鸦朝继续背着我，往后山湖的地方过去。
我看了眼手机，依旧是一点信号都没有，师父说看风水脉至今也没回来，不知道会不会也去了后山湖。
“鸦朝。”
“我在。”
喊了他之后我却久久没说话，他也没问，只是背着我快速前行，宽厚的背挡去大半风雨，如此令人安心。
小时候爸妈和外婆也是这般为我挡去风霜，出事之后又有鸦朝陪在身边，现在还有师父他们……
我无疑是幸运的，不管从哪方面。
有时候我又为了这份幸运忐忑，不知自己上辈子是积了多大的德，才换得他们真心相待。
后山湖前边是有村民承包的，所以边缘上还有绿色的网布以及立在水中的竹竿，另一半则是靠近湖后的密林，离岸边光是坐船估摸着都得半小时。
黑沉沉的夜色中，也只能看见密林的大概轮廓，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山洞，光是瞧着就让人心悸。
湖边有乱七八糟翻倒的船，还有好些凌乱的脚印。
估计是有村民想坐船去里面找人，不知为何却又没能坐上。
我抬手引了几只湖里的水灵出来带路，但它们有些从旁边杂草丛生的小路里过，有些却直接从湖面上掠过了。
水灵寻人带路那都是循着人曾经过的轨迹，这意思是，湖面上也有？
船都烂在岸边了，那人难不成飞进去的？
“都是在密林里，去看看就知道了。”
鸦朝说着，背着我直接从湖面行过，速度极快如走平地，不过几息之间，我们已经站在了密林最边缘。
这里头的树大多粗壮高大，但最引我们注意的，是吊在最前方树干上的一个人影，阴风吹来，他的身体还跟着微微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