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林皙宁找到赫连雯的时候，后者目光涣散，像一张绷到极致的弓，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掉。
“真正的生路应该是让那六个人活下来……虽然，虽然他们早已经死了。”
“哦？”
那些过往不光彩的纠葛赫连雯自然不会说，避重就轻地提了在河流里看到的情况。闻言，林皙宁面色微变，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河流的源头便在那边？”
对于那六人究竟是死是活，她并不关心。如果是死人身份，确实更好解释那些很难用常理解释的现状。比如半山腰忽然消失的兄妹俩，并不是突然失踪，而是意识到了自己原本已经死了的事实。
“对。但知道了源头又有什么用——”
话音未落，林皙宁将神像掏了出来，在她面前晃了晃，“这东西，你认得吗？”
“！”
“说说吧。”
林皙宁紧接着把问题更具象一些，“你的研究，以及你过去的发现。”
“……我没有见过这样的塑像。当年来这附近时，我们一是在山上转了转，二来走访了一部分村民，仅此而已。”
眼看对方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赫连雯沉默片刻，终是决定将那件事讲出来，“上山的时候，倪姓兄妹不知怎的摔了下去，找不见人影，跟人间蒸发一样。村里人就帮忙在墓地挖了两块地方，立上牌子，以做纪念。”
“这让我们大家都很恐慌，裘汇他俩闹得最凶，说什么出人命了，要走。但当天晚上，他们再也没回来。之后，剩下的两个人也无声无息地消失，我当时沉浸在悲痛与恐惧中，无暇关注，造就了这一切。”
“不对。”林皙宁盯着她面上不加掩饰的愧疚，摇摇头，“为什么只有你活下来了？单凭你所讲述的这些，你不可能成为唯一幸存者。”
她只是觉得奇怪。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也早就成为那条河流的一部分，这一切都是残留的记忆在作祟。
“不管你信不信，事实就是这样。哦，对了，这座神像我在山洞里见到过。它的来历很久，传说是远古时期的邪神，一直以来都有部落供奉，最终选择在此地休养生息。向它献上祭品，便可以实现愿望，获得祝福。”
赫连雯没有说出口的是，她抱着侥幸心理向神像许愿，也走完了一遍仪式。
但是，她并没有往盘子里放祭品。因为村里人还有一句话，“如果不放祭品，将由神亲自挑选合适的猎物”。
而她对那些面露担忧之色的学生刻意隐瞒了这点，并以“体验一下”为由糊弄过去。结果，那六人接连失踪，只有她平安无事。
当然，出去后，她的事业愈发顺风顺水，年纪轻轻评上了教授，成为民俗领域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至于遭意外死掉的学生们，如人间蒸发般，彻底从世间消失不见。久而久之，她也把他们忘了。这段回忆，刻意被大脑隐藏，封存在记忆深处。
“这些祝福该怎样解除？”林皙宁突然问道。
“无法解除，这已经超越了我们所能掌控的范畴。”
赫连雯想说属于神的范畴，但顿了顿，暂且将其压下不提。她是真的对神像的力量生出畏惧之心，产生无法对抗之感。
“办法总是有的。”林皙宁见她犹豫不决，心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只得转移话题，“我要去墓地附近看看，你若是想也可以跟来。”
……
恐惧对一个人的影响非常大。
确切地说，应该是记忆。林皙宁记得第一次接触这些资深者时，带给她的印象都是高高在上，运筹帷幄。
但换言之，一旦他们预设的东西被打破，也将陷入与普通人一般的窘迫境地。
甚至更加糟糕。
她摇摇头，瞟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赫连雯，悄悄收回目光。
如何破局，她心里头并没有多清晰的规划，现在更像是在走一步看一步。
“叮铃——叮铃——”铃声时不时响起，掺着点点寂寥。
一路上，她注意到曾经依山傍水的环境不但山头塌了，河流也完全干涸，徒留一个空荡荡的水沟。
如此环境，那些亡魂肯安息才怪呢。
看到那些被挖开的坟，她面色不变，绕着走了一圈，观察其细微的差别。
“不像人为从外部掀开，而像是自发从内侧爬出来的。”
“那怎么办？把它们填平？”
林皙宁摇摇头，示意赫连雯跟上，“你随我去山洞一趟，我需要向神像祈福。”
“哎？！”
“走吧。”她并无解释之意，淡淡补上一句，“我会拿出祭品，放心。若是你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以随时打断我。”
……
再次看到光滑圆润的石像，林皙宁受到的冲击不比上一次小。所幸，那双眼睛依然紧闭，没有睁开的迹象。
她强压下心头的起伏，将从家中找到的一物掏出，轻轻摆在面前。
——祭品并没有规定一定要是人。换言之，神像之间的相互吞噬也可以。
只不过，数十年甚至上百年，并没有人真正敢这样做，也不知道后果会怎样。
一路上，她再三与赫连雯确认，才逐渐敲定这一看似大胆的计划。
礼毕，她将山洞里的雕塑摆在了显眼的祭品位置。只有一次豪赌的机会，如果失败了，那便再也走不出去，彻底地留在这里。
林皙宁并不觉得留在这有什么不好——活下去，继续在无尽的轮回中逢生，就一定是正确的选择吗？
恐怖电影中，炮灰配角一上来是死了，从某种意义上看也是种幸运：不需要经历后面心惊胆战的一切。
换言之，那也是一种解脱。
她并不确定自己现在是否需要这种解脱。在这个片子中，有一个疑惑她始终没有得到解答：这些被扒开的墓中，独独少了雨洛。
她去过墓地太多次，悼念的次数数不胜数。她甚至可以闭着眼睛乱走，也能找到她要祭拜的坟头。
思绪暂定。
“要开始了。”她轻声道，手指碰了碰那个铃铛。